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继承了黑渊渊主之位。
自打我成为了渊主,就没有了七情六欲。
在我的印象里,我是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黑渊在我的统治下,日益发展壮大,也在我的统治下,越来越无情。
我放任他们吸食仙体、吸食凡人。
甚至为了增强法力,我有了要偷桃花坠的念头。
只是我没想到,怀玥会为了我,放弃这么多。
他甚至想过为了我,不要仙尊的位置,只为与我双宿双栖。
“果不其然,黑渊妖人从无情阁攻入!”
我听见有天兵与天帝报讯:“不负众望,我等在无情阁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们一进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在说什么?
无情阁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夜朝?
我像发了狂一样的朝着无情阁奔去。
不,不可以。
夜朝不能再出事!
所有人多不能再出事!
我运起法力,飞奔至无情阁。
然而当我赶到的时候,无情阁早已融为地狱,尸横遍野。
我看见夜朝站在不远处,浑身是血,身中多箭。
他似乎看见了我,露出笑容,满口鲜血:“渊主,夜朝不辱重负!誓死……不屈!”
‘噗哧’一声。
我眼睁睁的看见五尺长的利剑,穿透了夜朝的身体。
他望着我,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慢慢的……慢慢的……
他跪在地上,唇角嗫嚅,似乎在言语什么。
“夜朝!”我嘶声裂肺的大喊,飞奔至他的身旁,慌张的抱起他的身躯:“夜朝,你不能死,我会救你!”
我拼命的倾注法力到他的身体,可是一进去,就化作了乌有。
他纤长的睫毛沾着血红色的露水,轻轻颤抖着:“渊……主,夜朝……不怕死……就怕……”
他后面的话,始终没有说下去。
我看见他的黑眸逐渐转化为全黑,染遍了眼眶。
我知道,他走了。
永远的走了。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躯,就像他从未离开我一样:“夜朝,你说,你继续说……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你,离开无情阁,我们去别的地方,不回黑渊,不惹三界,我们寻一处桃花源,世代安居下来,好不好?”
我抽泣着,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相信,夜朝没有死。
他会活过来。
所有为我而死的人,都会活过来。
怀玥会活。
璎珞会活。
夜朝也会活。
可是他的身躯慢慢变成透明,直至,全部消失。
在此之前,我都保持着抱他的姿势。
所有仙人在夜朝消失前,都赶到了无情阁。
妖人全军覆灭,只唯独剩下了我一人。
看着我的子民,因为我的决策而死于非命,我似若疯癫,缓缓站起身来:“你们都死了,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妖漫,怀玥为你,竟布下了这么大的局,今日,非要将你打下十八层地狱!”
我看着四周所有的仙人。
他们不敢靠近,是因为桃花坠修复了我所有的法力。
他们忌惮我,害怕我。
却不知道,我也害怕我自己。
这一身法力,是怀玥和璎珞用自己为我换来的。
我厌恶!厌恶至极!
我缓缓伸出手,凝聚所有力量,一掌打在胸口。
‘噗’。
我口吐鲜血,半跪在地上。
所有仙人目目相觑,都没料到我会自残。
“好,妖漫,念你有悔过之心,本尊姑且打你下十八层地狱百年,百年后,若你真心悔改,便放你出来,重新做人!”
那日,我被所有的仙人压着,被天帝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
我怕的是,我死不成,要独自一人,永生永世的活在这个世间。
人常言,最悲哀的莫过孤独一辈子。
我以前总觉得凡人是庸人自扰。
可现在,我才发现,他们说的,不无道理。
千年之约,黑渊被一举毁灭。
我被天帝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了苦楚。
这一百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怀玥。
我总是念着他对我的好。
有时,被天雷追打时,我总会想起他挡在我面前,为我遮挡风雨的样子。
想起这些,我就不害怕了。
我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从来没有走。
一百年的光阴,匆匆流逝。
不到百年,太上老君主动来看我。
那日,他拿着百花仙露赠与我:“妖漫,喝了它,对你的伤势大有修复效果。”
我接过仙露,苦笑一声:“多谢老君,只是我疗不疗伤都已无所谓。”
“切莫如此说,眼看百年就要到,你即将从地狱十八层离开,你可曾想过离开以后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我倒没有认真想过。
只觉得没有了怀玥,没有黑渊,去哪里都一样。
我摇摇头:“不知道,兴许,四处飘摇吧。”
太上老君捋过长长的胡须:“其实,你可以回黑渊。”
“回黑渊?”
“不错,虽然之前的大战将黑渊打的四分五裂,可依旧还有妖人剩下。”
“当真?”我一惊:“当真还有妖人存活?”
“不错,而且这些妖人经过感化,愿意弃恶从善,若你回到黑渊,引导他们走上正途,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当年,我以为所有的妖人都被歼灭。
谁知道,还有妖人存活着!
这大概是这一百年以来,令我最高兴的事。
自打那日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百年之期到来。
王母娘娘寿辰前夕,我被天帝放了出来。
天帝下了诏令,让我回到黑渊,重组妖人,令他们弃恶从善。
天帝仁慈,没有废除我的法力。
至此,我回到了黑渊。
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只是令我没想到,黑渊竟和百年之前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多处宫殿还保持着当初的完整。
“渊主。”
黑渊的妖人甚少。
我途经路过时,妖人纷纷向我行礼。
我走到浮泛楼。
黑渊的诸神殿。
这里,曾经是我和黑渊长老商议重事的地方,现在,所有的长老都已经过世,只留下我一人。
我坐上了宫殿的宝座,看着如今空荡荡的殿堂,不禁泪眼朦胧。
“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又有何用?我在乎的人,都不在了……”
我摸着宝座上的扶手,泪水滴落在手背上。
我还记得,以前怀玥会这般,牵着我的手,走在无情阁的林荫小道。
他总说:“阿漫,你切莫忘记我。”
我不知道,他为何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怎么会忘记他呢?
这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他。
可是他呢。
为了救我,抛下所有,背负所有的罪名。
现在,灰飞烟灭,不知所踪。
我独自坐在宫殿里,撕心裂肺的哭着。
没有人劝我。
没有夜朝、没有怀玥,什么都没有了。
大哭一场后,走出了宫殿。
为了让所有妖人在三界都抬得起头见人,我不能再软弱,再自暴自弃。
我开始埋头重组黑渊。
每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被惊醒。
百年来,都是如此。
一入夜,就会梦见怀玥。
梦见他站在我身旁,梦见他与我言语。
最喜入梦,也最怕入梦。
这样煎熬的日子,算算又过了三年。
黑渊在我的统治下,越发的壮大,从以前只会进食仙人仙体为食,到后来只会食花草。
五年之期,黑渊祭典之日。
那是黑渊最盛大的日子。
所有妖人会在这天赶到诸神殿,为庆黑渊重生。
那日,我身穿明黄色烟纱裙,头戴七彩琉璃凤冠,千万妖人齐跪在我的面前,我手拿着香烛,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我曾经梦想着,有一日怀玥也能这样牵我的手,和我走上万人之巅。
只是现在,所有在乎的,都不再了。
当我将香烛插进鼎中时,突然有妖人大喊:“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回眸望去,只见上空飞来一只神鸟,五彩羽毛异常惹眼。
“是凤凰!传说中的凤凰神鸟!”
我看着那凤凰在上空周旋了许久,最终,它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它的眼眸,透过它的眼眸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太上老君曾说:“怀玥乃天帝七子,本是凤凰化身,凤凰乃生生不息,你若想救他,只需等,等上百年,他再次化作凤凰归来,便可与你再次相遇,可你要记得,那时的怀玥,什么都不记得。”
我记得太上老君曾说过的话,不禁泪目,轻轻喊了一句:“怀玥,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等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