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蓝天被我关在身后
“什么阿亚?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摇着我的肩膀,越来越用力,我说:“阿亚……”
“我是林三,林三啊,小七,你怎么了?”我被摇醒了,是林三,站在我的眼前是林三,并不是什么方脸男人,我看看四周,慢慢地转移自己的视线,阿亚,真的不在?
门口,有人在走进来,向我走过来,湮没在光里面,我用手抬起来挡住一边的眼睛,是桥之,他的脸上竟然不是漠然的脸色,“我来了。”平述的语调,他问:“阿亚是谁?”从来不爱说话的人,问我阿亚是谁,我该怎么回答?
林三又来晃我了:“快准备,马上就轮到你了,我和那人说了一下,快去快去。”我恍惚地问桥之:“我去吗?”他慢慢的,缓缓地点了头,“顾尘一!”拿着报道单的工作人员在叫我的名字,我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重量,只是在桥之点头后轻飘飘到了台中央,恍惚中,桥之在台下望着我,他的脸渐渐模糊,他的嘴角,他好像在笑,是在笑吗?桥之竟然对着我在笑?
“喂,唱啊,唱啊!”几个人在我眼前东指西指,我就是开不了口,有人拍了桌子,“啪”的一声,好响好响,震翻了我的心,仿若听见了血像水一样哗啦啦地从我身体流出来,我动不了,僵在那里,“快唱啊——”林三叫着,“别叫了,她唱不出来的。”桑晓从外面进来,大笑我,什么我都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耳朵旁这几句时刻在环绕,“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来来来。
喝完了这杯再说吧。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在台下响起掌声后,我才发现自己唱了出来,方脸男人每天都放这首歌,是阿亚喜欢的,是叫尘叶的女人唱的,自己的身体里真的有她的因子。看见排演场入口处离去的人,我追了出去。
“桥之——”
“哦——怎么?”
“我——我们一起走吧。”
“嗯——”。
坐在横倒放着的大树干上,我晃着双腿,他问:“阿亚是谁?”桥之问我这个问题,但他只看前方的海面,我想了一会儿后盯着撒开的脚趾说:“阿亚不存在。”阿亚是我想要叫的名字,但他不肯要,而且他只当我是个小女孩,“小七”桥之这样叫我,然后他说:“好孤单。”我懂他的孤单,可他从来不说出他是孤单的,他平淡的地说:“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我何尝有得这样的幸运——我在,你就好了。
发出呵呵两声,我跳下来往海边方向走去,他在后面跟上来,我问:“我在就好了?”我在,就好了?对谁好?
桥之不再说话,他知道,我们都知道,信任于我们来说都是低廉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太勇敢,勇敢是伤害的羽翼。
然而,我对桥之说过,我们是同样的人,这句话,是否应该要我来负责,既然懂得被丢弃的滋味,对自己的同伴就不要丢弃,丢了他就是丢了我自己。
我缓缓说:“是啊,我在,你也在,就这样。”说完我抬眼去看他,他的脸上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只需要一个同伴而已,看见了对方的孤独,自己的孤独也就没那么深了。
桥之突然抓起我的手,他的手温度那么低,冰凉一下子窜透了全身,我吃了一惊,他浅浅地笑了,今天第二次他对我笑了,“咔嚓”桑晓拿着手里的相机大笑:“哈哈哈哈!继续啊!”我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桥之一个箭步上去抢过桑晓手里的相机狠狠地说:“闭上你的嘴巴,否则——别以为我不敢——”他,竟也变得这么霸道,“你敢威胁我?”桑晓双手叉腰不怕死地回嘴,“滚——”他低吼,我上前轻轻扯他衬衫的衣角,桑晓叫着“你们给我记住!我会报仇的,一定!”就跑了。
桥之弄出胶卷来放入兜里,说:“桑晓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你要小心。”我点点头,吓到我的不是桑晓,而是他。
作为交换,我告诉他:“阿亚,是我喜欢的人。”我并不悲伤地说起阿亚,“或许,不是喜欢。”我不停地矛盾自己,让自己疼得死去活来,桥之面无表情地听我说,我说,阿亚,不,方脸男人,他大了我20岁,20年,80个季节,我迟到了80个季节。他带我离开孤儿院那群没日没夜勾心斗角,争着抢着讨到喜欢的孩子,送我到一条深巷的一家,就离开了3年,后来,他又出现了,开了一家影碟店,却装作从前不认识我,可我记得他,从来也没忘记过他,听他听的歌,喜欢他喜欢的,直到,他又离开。
“也许,你不过是依赖,并不是喜欢,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桥之缓缓这样说,我好像从一场梦中醒来,就再也进不去梦里,喜欢,是一个奢侈的词语,依赖,不也是一个完美的奢侈吗?
“依赖——”我轻轻呢喃,心上却犹如万千虫蚁爬过,爬过的地方,就是那梦醒时分回到现实所受的伤痕累累,“是的。”桥之仿若将我看成一个透明人一般,接着他又说:“我也依赖过一个人。”
我想了想问他:“是谁?”他点头承认,但并未再多说一句,“好了,我们都说了。”我说。让自己更向前走一点,踏在软软的沙里去,海水漫上来,让我想起桥之手心的温度,比它还凉。
从公车上下来之后,我默默地往前走着,公车上,我坐在最后一排,他坐在第一排。桥之突然叫住我:“等等——小七。”我缓缓转过去,桥之手里放着一只海螺,我踮起脚尖从他手里拿下来,放在手心仔细看它的颜色和纹路,他轻轻说:“给你,放在耳朵旁,可以听到海的声音。”我去看他的眼睛,他却又转过了脸,只是说:“你试一下。”我说:“我不会。”他犹豫了一下微微低下头来,长长的手指拎起海螺,我抬头去看他将海螺放在耳朵旁,“咔嚓”从背后传来一声,我和桥之都愣了一下,去看,桑晓正举着她的手机,把玩在手里说:“效果还不错,哈哈!”桥之冲过去抢了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就摔在地上,电池从里边甩出来,顿时黑掉的屏幕我什么也看不见,桑晓震惊地看着一脸黑色的桥之,他这么愤怒?桑晓捡起手机叫:“要死呀!摔我的相机?怎么?敢做不敢当啊?”桑晓突然从桥之手里抢过他手里的海螺,然后,我愣愣地看着她迅速将海螺踩在地上,死劲地踩了又踩,我看见桥之的脸顿时变了色,他从来没有过的恐怖表情,一把推开桑晓,他半天蹲着不动,我在他身旁蹲下去,地上的海螺已经有了一条细细的裂纹,我没说什么他就起身朝前一直走,把我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我再也走不动了,蹲在那里不想动,看着有了裂纹的海螺,海螺,你听的懂我说的话,是不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故事,你就被伤害到了。
“顾尘一,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桑晓继续发疯般尖叫,我实在不想和她争辩,只轻轻说了两个字:“滚开。”桑晓睁着眼望我,在我眼前放大的瞳孔分明是在说她不会就此罢休。
我拖着步子一直走,一直走,也把桑晓甩在了远远的后面,像桥之对我那样。
那个夜晚,我用透明胶把海螺的裂纹补上,但怎么也不能修好了。
我坐在安静的教室里,班上的人都去吃午饭了,并不很饿,只趴在桌上眯眼。
“哇靠!”突然的一声从楼下边传来,然后一片喧嚷,很多人在吵,在闹,我推开窗,楼底下聚了一群人,对面白白的墙上,用红色油漆刷了几个大字“暧昧兄妹!”下面贴满了照片,一张一张的,那么多,上面都是桥之和我的身影。我一惊,马上想到是谁做的。
下了楼,在楼梯口被突然冒出来的林三拦住,他将手伸在我面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摇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是桑晓做的。”推开林三想要冲出去,却听见:“滚开。”
桥之双手伸开挡在墙面前大叫,聚集的那堆人跟疯了似的,他们在说,“不就是孤儿院出来的吗,这么嚣张!”
“还搞兄妹恋!”
“滚回孤儿院,滚回孤儿院去!”
“连桥之?你这么紧张,该不会是真的吧?”……
“我们不是兄妹。”我说,看到桥之同时面对那么多人的指责,而那些话都是我们最不愿听到的,我说话,我们不是兄妹。
“不是兄妹?有没有搞错,这里写得清清楚楚”一个人指着墙上贴着的两页纸,白字黑子,写了一段我和桥之的故事,不堪入目的情节,这些无疑是桑晓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的强烈复仇心理迫使她这样做了。
“我们不是兄妹”看了低着头的桥之,非常平静的,我说,“走走走走——”林三把他们轰走,我看见桑晓藏在墙角处,她笑着,但她没有胜利,这些,我会讨回来的,统统!
墙上贴满的照片,每一个角度,桥之都在我身后凝望着正发呆的我,可他的表情总是那么冷冷的,只有在最后几张,海边的,他的嘴角咧开,轻轻地笑,他的手握着我的手。
“我去丢掉他们”桥之将那些照片从墙上一张张撕下来叠在一起,说完他转过墙角就走了。
我掉头就走,林三愤愤地说:“我去找桑晓。”
“要找我?”桑晓蹦到我眼前,我绕过她的身体,她斜着眼看我,说:“别以为他们护着你就够了,到最后你同样会什么也没有!”护着我?谁呢?
“桑晓,是你做的?你这个疯子!”林三拽她,“谁叫你们都护着她的?”她发癫般叫,“说吧,这件事情怎么收拾吧?”林三问,“没用了,那些照片我已经发到各个班级上了,大家都知道了!”桑晓说,她又在笑,我不想和她争论,要走,听见她在身后说:“孤儿院出来的,大家都一样,装得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想要——”
我猛然停住,永生永世也摆脱不了的印记,桑晓提醒了我。那个叫作逸之的人所说的相信只是我的“创造”能够让人偶尔迷失的糖果,含在嘴里,化了就没了,我仅凭着对那点甜味的记忆还把桥之也拉进来了,来到三木岛的时候,我16岁,现在我17岁,我从16岁长到17岁这段时间里,经历过一个长长的假期,但逸之再没出现在三木岛,糖果就是糖果,它不会变成铜像。
我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没有什么是我在意的。”桑晓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动了动嘴唇问:“没有吗?”我走了,一个人走了,可她的话却刻进了我的心里。
第二天当我打开课桌抽屉时候,里面摆着一个大信封,我拆开,一叠照片,我一张一张地看,都是昨天在墙上面贴过的,不过,是谁放在抽屉里的,这不重要了。放回信封,我坐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每个进教室的人都愣愣地看我,怪异的气氛。
“顾尘一,那不是真的吧?”同桌的女生问我,看她一张问号的脸上掠过几丝不可思议,惊天动地般不信任我,我淡淡地说:“不是。”
“可是那些照片不是真的吗?”她又问,我不想再说话,我只看窗外,我说,我喜欢的人,叫阿亚,她吱吱几声后不再问。
窗外,果然没有大鸟,那只驮我飞走的大鸟什么时候才出现,还是不会出现了?
讲台上老师讲的课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带着嘲笑不屑的目光时不时看我几眼,坏事永远都传得快,来得也快。
“你被选上了。”林三说,我看着书上的字,一个个的黑点看不见去,他又强调:“你选上校乐队了。”
“拿你的尘埃花给我——”他说,“我不去。”我说我不去校乐队,我怕那个女人的因子在我的身体里作怪,她会唱歌的因子在我的身体里东撞西碰,把我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撞得变不回原来的样子,像一个怎么抹都抹不掉的影子跟着我,难以忍受。
“给我,歌词!”林三敲着桌面,拿出来给他,我说,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