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不到手机铃响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薛睿为此感到有些沮丧。
是手机音量设置的问题吗?不完全是。是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吗?应该也不是。
也许是智能手机的铃声,多是变成歌曲的声音,无法像之前的手机那种简单刺激的铃声容易被察觉。
有大约二十个未接电话,会不会是声音响起的时候,薛睿还以为是生活的背景音乐呢?
这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应该是北京的手机号码。重复了拨过来这么多次,这种执着也不应该属于手机诈骗。
薛睿回拨了电话,接通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陌生,那人还问薛睿是谁。薛睿说是你之前给我打来很多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兴奋起来:“小薛啊,是我,我是许攀,我在海口。”
一听到许攀这个名字,薛睿才想起这个老客户来。公司刚开始经营国内期货的时候,这个许攀就是第一批客户,那时还是个大户呢。
许攀也是外盘经纪人出身,国内期货开始后,他拿了几十万来公司开户,在国债市场上还是赚了不少钱,只是后来在橡胶期货里又因为逼仓吐出不少利润,但当年在市场是赚了钱的。
后来,听说许攀就去了北京。之后也没了消息。
薛睿成为研究部经理之前,也是期货公司的经纪人,代理客户的交易。因为熟悉技术分析,就经常在盘后,被公司邀请了给经纪人和客户做一些解盘的讲座。薛睿和许攀,也是在当年讲座的时候认识的,但交情不深,也就是点头之交。
许攀那时赚着钱呢,自信满满,对讲座有一搭没一搭带着批评的态度在听,并不太上心。
这么多年后,许攀再回海口,居然找上门来。他从哪里搞来了薛睿的手机号码,薛睿有些好奇。
许攀说他刚到了海口,一会想去义龙路吃盐焗鸡,就问薛睿有没有空一起过去。
薛睿问了许攀住的酒店,只说一会儿就过去看他。
在去到酒店的路上,薛睿的脑海里,就不断浮现出许攀当年在海口的趣事。
许攀做交易,除了那些正规的计划交易之外,每天还爱干一件投机取巧的事儿:
那时候国内期货市场流动性还不强,偶尔会有交易员在敲单的时候,敲错合约价格和手数,而导致一瞬间出现一个过分偏离市场的价格来,然后又很快恢复到正常。在图表上出现一个所谓的“毛刺”。
许攀敏锐地察觉这么一个机会,就每天会逢低或者逢高做几手多单或者空单,一旦成交,再立刻挂一个夸张的高价或低价的平仓单。以期待通过“毛刺”瞬间获利。
居然有那么一天,许攀通过这种方式,在开盘不久就收获了两万多的盈利。然后,他就关了电脑,打算出去立刻把这“横财”全部给挥霍了。
那时候,经纪人拿自己的钱开户做期货,在薛睿他们公司里,徐攀是独一份。
大多数经纪人抽烟还只是抽着白沙、红梅、红河或画苑的时候,徐攀就开始抽芙蓉王了。
做为经纪人圈子里的一个有钱人,那时徐攀的“老板包”里,每天必须放上一万元以上的现金。
按他的说法,手边没有这一万块钱,去到哪里都不踏实。
从“老板包”里每天必备的金额来看,徐攀算是“奢侈”一族。然而他的“奢侈”风格却很有些另类。
比如,赚钱的时候,他会带一些经纪人去吃火锅,却只爱去白坡里吃最便宜的那种火锅。又往往是把各种好东西每样要个两三份,铺满整张桌子。
又比如,义龙路那时有大量的泰式港式按摩店,最便宜的时候按摩一个钟仅十元钱。那也是他爱带了经纪人去消费的地方,往往一个人要安排五个按摩小姐同时按摩。经常是一个店里的按摩小姐不够,要从别的店里叫来小姐应付。
他很早就一直看好房地产的未来,在海口房价由最高的九千多跌至两千以下,他就开始抄底,在海口各处买下十几套便宜得要命的旧房子。还有通过拍卖会用十万就买下的旧别墅。
薛睿没有想到这么些年没见,徐攀会老成这般模样,他的头发掉得差不多了,是严重而标准的“地中海”发型。
徐攀感慨薛睿依然那么年轻,还是从前的模样,而自己却已经早衰。
“一年前,我的期货账户里还有两千多万,正豪情万丈地计划了用一到两年的时间让我的账户资金过亿呢。”徐攀说这段话的时候,眼里竟仿佛有着泪光:“没想到现在的期货市场,仿佛完全变了模样,从前积累的经验不仅全无用处,反而害了我。
“以前那么大的趋势行情都没能害着我,因为我知道严格止损。而现在这狗屁行情,居然没完没了地走在震荡里,行情没多大,到害得我左一刀右一刀地止损,最后竟砍得乱七八糟。当我的账户资金只剩下不到五百万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收手了。也许是应该去找点事了。
“我听人说那个以前总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小杨锋,这两年混得好了,据说在上海做私募做得很大。也就特意跑了一趟上海去看看,想是不是可以找一些机会。哦……你的手机号码就是他给我的。”
薛睿暗想许攀这么显老,也许就是遭遇严重的交易挫折打击的结果。心有戚戚道:“我和杨锋也好一阵子没有联系了。只知道他资金规模是做起来了,他一直就在找资金方面很有一套。但他应该是不会参与交易的,而是在江浙一带找了一些交易高手合作。”
徐攀道:“我到了那里,见到了他。看得出他的确很得意。牛逼闪闪。
“我还没有说及我的近况以及来上海的目的,这小子怕是就鸡贼地察觉到了我找他的目的——也许是他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我之前的一些状况。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在我之前就有以前公司的经纪人去上海找过他,想在他那里找点事做。他是这么对那个找他帮忙的人说的:你都混成现在这个逼样了,到我这里来还硬撑了冒充什么大哥?做交易都十年了,不断被市场蹂躏,就不知道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交易的材料,还在一条道走到黑?你看看我,做了几个月交易,亏了,就再不下一手单,专心做业务开发,交易的事情交给有能力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都已经被市场淘汰了。之所以赖着不走,单纯的就是想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不要再纠缠期货了,趁早转行吧。
“你听听,这小子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怕就是为了拿来堵我的嘴的。”
薛睿道:“别生气了,攀哥。我和你有类似的感觉,这个期货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开始熟悉了一些,但市场的整个模样就突然变化了——这个行业是不拼积累的。
“十年的交易,其间有过阶段性成功的喜悦,但我们最终没有真正的成功,这个事实也令人不寒而栗。杨锋的话不好听,但也切中要害。况且他不碰交易,也是有自知之明。不用再去想上海受的气。他之前一直游说我去上海,现在想想还好没去,否则他如果对我说这番话,我这敏感而脆弱的心被这么一刺激,怕是会崩溃。”
刚失业的那些日子里,有那么几个瞬间,薛睿曾想过是不是该联系一下杨锋,但又想到这家伙自从自己没有及时答应去上海之后,再没有打来电话,就犹豫了。今天听了许攀的一番话,想上海这条路,基本上是堵住了。
而简同萍给的最后期限,也已经过去了。
薛睿,没有退路了,只能用心全力战黄金了。
好在这段时间的黄金,涨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