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还算善解人意,他隐约地意识到他的“如梭论”,让薛睿有些不安,就补充道:“虽说是只争朝夕,但也必须警惕欲速则不达。交易的成功和信念,是靠良性循环带动的,必须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经营每一笔交易,迎来良性循环。”
薛睿对“如梭”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不想再被刺激,于是转移话题道:“老爸茶馆,是海南人民默认的彩票研究所。如果不研究彩票,在这里坐得太久,是对博彩业和老爸茶的一种辜负。我记得我以前来过这龙昆下村你们的住处吃饭,也没有见过你说的小阿蕾。刚才被你这一念叨,到想去看看她,哪怕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姑娘。”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十万人才下海南的时候,能够租得起龙昆下村的房子,也算相当牛逼的“人物”了。姜念和桑恬当年租的这一处房子,没有两、三千是拿不下来的。
出了茶馆,没走几步,薛睿和姜念就站在了那座院子的门口。
尽管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但这里有姜念在海南关于爱情最唯美的记忆,他轻轻地推了推院门,发现院门是紧闭着的,然后,姜念就开始拍打着院门。
院子里安静得很,没有一丝动静,薛睿想应该是没人在家。只是姜念还有些不甘心,依然在用力地拍打着院门。
姜念的执着没有敲开阿蕾家的院门,却把隔壁的院门敲开了,从那里走出一个老太:“这一家没有人,好像是回乡下老家去了。”
听到老人的话,姜念迎上去问:“这家的孩子阿蕾,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这院子里没有孩子,只住着两个老人。”那老太说完,关上了自家院门,没有给姜念纠正“孩子”这个用词的机会。
薛睿叹一口气:“可惜了,我也好奇这个阿蕾现在的模样呢。不过,毕竟十几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也在意料之中。”
姜念道:“来海南之前,我对回到这里还是蛮期待的,居然有两次做梦回到这里,但两回的梦里,都是敲不开院门。怎么会这样?你说这是一种心灵感应吗?”
薛睿笑道:“这算什么心灵感应?这不过是近乡情怯。你在海南待的时间尽管不长,但这里是你和桑恬的家。你对从前念念不忘,甚至忽略了岁月给阿蕾带来的变化。你打破了我对于爱情的一些固有观念,比如:我之前总觉得那些对旧爱念念不忘的人,多是人生不如意者。因为现在的失落,才更容易忘不了、忘不了,就像老人们总忘不了他们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你不一样,你发达了,还会对这座院子念念不忘、心向往之。”
姜念道:“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迷信和执着于爱情。浪漫的本质是挣脱现实,事实上我们期货人往往被职业的残酷锻炼得非常现实,不太会浪漫也不容易过于沉溺于情感。我们爱说忘记过去就意味了背叛,但人类如果没有健忘键,早就灰飞烟灭了。我们做交易也是如此,每一次的失败当然是需要总结的,但那些挫败感以及过去的成功和失败,都需要快速忘却。”
姜念这么一说,让薛睿也不好意思只顾着调侃,必须严肃地做善解人意状:“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放下了。女人,当然是需要男人来爱的,但一个男人如果只能给一个女人爱,毕竟太虚无缥缈了。你纠结于桑恬一直不缺爱她又可以给她富裕人生的追求者,但她没来由地心甘情愿陪着你受穷——我都无法想象她陪着你去捡菜叶的样子以及你那时内心的痛苦不安。偏偏你放手了,她走了,你又不差钱了。有牙的时候没有花生米,有了花生米却没牙了。人生遭遇,大多如此,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你之前纠正了我说的‘心灵感应’,是的,我选择这个用词并不准确。只是,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心灵感应’这几个字总在我的脑子里浮现,就脱口而出了。我总爱想,我们能不能稍微早一些预知未来,比如我可以早一些知道我一定可以成功,而不仅仅是相信我可以成功。”姜念感慨道:“在交易中,我经常会有对未来行情的一些奇怪的提前警觉,这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逃避了市场的突变带来的伤害。小薛,你在交易过程中遇到过这类情形吗?”
薛睿道:“你这么一说,到让我想起海南期货圈的一个大神,他叫元揆,他来海口的时间比我们要迟一些,大概是九四年初来的。由不名一文做到现在的十几亿身家。他曾经说过:他习惯于参与多头行情,有几次逃顶相当惊险,迟一步或者就坠入深渊。而他的成功逃顶,并非技术上和基本面上有信号指引,仅仅是因为内心没来由地冒出不断升级的焦虑感觉。”
“可以把他请出来一起吃个饭吗?我来海南之前也听说过这个人。世界很小,这类大师级的人物,江湖上都有他们的传说。很想就一些投资问题向他讨教。”对薛睿的这个话题,姜念快速做出了回应和要求。
薛睿道:“拜托,你可不要再给我添这个麻烦了。”
姜念问:“怎么这么说?”
薛睿道:“这个元揆,已经准备全家移民去英国了。几天前,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做期货赚到几个亿的大神唐老板,知道了他要离开。就也想让我约了元揆一起吃饭。你看看,你们这类高手连愿望都是一致的。唐老板当然知道元揆是海南的另一个牛逼的大神,也知道我和元揆关系不错。
“唐老板提出这个要求,我不好拒绝,但也觉得难办。因为高手都是比较各色的。他俩人虽说都是在期货投资方面的大神,但交易风格迥异——元揆是稳扎稳打,擅长中长线交易,而且很少做空头交易;而唐老板,是典型的投机派,多空都可以适应,百无禁忌。
“这么说吧:这两个人,一个是金盔金甲,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做派,另一个是砍刀宝剑铁棍弓箭一起上的霹雳风格,理念和手段完全不一样。这两人在一起,也许不容易聊到一处,又都是因为成功而个性十足且爱憎分明。我非常难以想象这两个人面对面的后果。
“我很想让唐老板打消这个念头,但不成功。只有硬着头皮去游说元揆。不出我所料,元揆以为这事没必要,不愿意赴这个饭局。然而他到底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终勉强答应下来。
“你能想象吗?这两个家伙一见面,聊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彼此拍桌子瞪眼,炒得不可开交。菜还没有全端上来,元揆就愤然离席。我只有跟了出去应付,元揆只甩给我一句话:老薛,看你干的好事。我说我不来,你偏要整这个破事。
“然后,他开着车就离开了,我再折回头,去看看唐老板。我知道吵架这种事情,一准是唐老板的原因,元揆到底是绅士范儿的,唐老板还是比较霸道一些的。这两个人除了都是投资大神,唯一的共同,就是两个人都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是情商低,而是他们根本不需要顾忌这些困扰我们普通人的琐碎。
“所以,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凡高手碰面,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牛家庄的人最容易瞧不起其他牛家庄的人。当然,我知道你也是绅士,或可以给元揆聊得来。但,元揆也许真心把我当做朋友,而我却不敢自以为是。毕竟,成为朋友是需要有条件的,需要实力匹配又可以共同进步的。唐、元两人会面的残局,我还没有完全收拾好呢,这个时候,再也不敢节外生枝,望姜大师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