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白晚上写年度总结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武馆联合计划相当于一条死路,毫无进展。这一年里外出考察次数也不少,谈下来的合作项目也有一定的数量,但是主要还是集中在大学城。从专业武馆的角度,几乎为零。然而,这种专业性强的改革大项,总归是要以内及外的。
林飞白思来想去,还是想要从孙老先生入手。
他再一次前往,好不容易绕过老式武馆的弯弯绕绕,把车停到院子里面,结果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
年轻的弟子穿着一身藏青色褂子,恭恭敬敬回绝他的拜访:“抱歉林馆长,孙老馆长今天不在武馆。”林飞白也恭敬一个作揖:“那请问孙老馆长是出门办事了吗?”林飞白作完揖直起身来,自然地环顾四周,打量环境。这地方和他上次前来别无二致,草木植被清新俊秀,即使在冬天也生出一种奇怪的绿意盎然,却没有丝毫暖意。
那位弟子语速不变,声音没有起伏似的:“孙老馆长去了外地,弟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林飞白微微点头道谢,很快就离开了。
从院子倒车出去的时候,林飞白总感觉小院二楼有个身影在盯着他。可是仔细定睛看过去,却笼罩在遮阳的屋檐下面看不清,给人一种诡异的不舒服之感。
开车回武馆,从后门绕过去把车停进车库。林飞白拿出手机看时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赶上饭点。刚用指纹解锁屏幕,弹框跳出来三条未接电话,都是胖子的。
最近胖子的公司临近春节,所有的事情快结束的要尽快结束,结束不了的也要一件一件安排妥当,十分忙碌。他们黄金三角里只有自己无所事事,等待放假,能接到胖子的三通电话一定不是寻常事。
林飞白快速回拨过去,响了三声,另一头很快接起来。胖子在一片嘈杂中尽力嘶吼:“兄弟——考验我们情比金坚的时刻到啦——”说话间,争吵声夹杂着电钻的声音,轰隆作响,像是身处一片废墟。
林飞白纳闷地问:“你在哪里?你今天下工地吗?”说完,那边响起胖子提高嗓门地说:“让一下、让一下。拉我没用,我也就是一个普通员工。让一下、麻烦让一下。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当着你们面打过电话,我也被他们拉黑了。”林飞白直觉事情不对劲:“什么拉黑了?”胖子气喘吁吁地回答,像是刚刚经历生死时速:“被谁?老板啊。”林飞白傻了:“他怎么了?”胖子不怒反笑:“怎么?他跑路了。”
周一早晨准点上班,电梯到七楼一开门,发现装修队也准点上班了。整个七楼有三家公司做办公室,胖子的公司是上班最早的一家,而胖子来的也是最早的员工之一。整个七楼一片狼籍,走廊里已经放好了拆装大件器械。
胖子像是收到了巨大的冲击,不明所以,愣神地站在原地。身后突然有声音喊他:“先生,麻烦让一下。”胖子下意识往旁边侧身一步,突然间身后有装修队鱼贯而出。测量器械装潢器械敲墙的全拖在身后,工人们都是标准的工作服,手上快速套上白手套。他们径直在走廊里分散开,巡视一圈,在胖子公司门口停下,前台小姑娘还没来,整个办公室都黑漆漆的。工头有些奇怪地在走廊里喊了一嗓子:“负责人是谁?东西怎么还没清走?都不要了吗?”
听到这里,林飞白心里猜想一个大概,赶忙问他:“那你怎么办?你现在在哪里?”胖子身后的嘈杂依旧没有消散,但是至少能听清双方在说什么:“我在七楼楼梯间。一层三家公司,另外两家早就接到换办公室的通知,周末已经都搬走了。现在只有我们,你猜怎么着?”林飞白还没下车就接到了电话,现在还在驾驶座坐着,直接拧动钥匙预热,打开空调按钮:“怎么着?”
胖子嘿了一声,听得出来是有些生气了:“前台小姑娘到现在都没有来,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她是老板的小蜜,现在算是坐实了,感情是一起跑的啊。现在没钥匙进不去,装修队想砸门,同事们也陆陆续续到了,人越来越多。”林飞白说:“我开车来接你,先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会儿还争执不下场面就要乱了。”
那边是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常年车水马龙,主路经常堵死,胖子一般都是坐公交上班,怎么说搬东西都是不方便的。林飞白就怕等会儿真把办公室砸开了,一群人进去抢东西,场面混乱容易出事。再说了,也不知道这个跑路老板把办公室清成了什么样子。
在主路堵了一个钟头,林飞白才绕到写字楼后门。保安拦下他说:“共享汽车不能入内。”林飞白无奈地解释:“这是清洁能源车,只是外面的涂料和共享汽车比较像。”保安奇怪地走远两步打量,才怀疑地抄下车牌号放人进去。
胖子已经在后门等着了,脚边两个大纸箱子。林飞白停在路边,下了车跑过去,才发现是大纸箱子套着小纸箱子,里面还有小小纸箱子。林飞白说:“全在这里了?”胖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多少年的心血啊,全在这里了。”林飞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会有个结果的。”
东西真的不多,胖子拿小纸箱子,林飞白拿小小纸箱子,两个人再一起折返回来一趟,一起搬大纸箱子。后备箱打开,东西放了不多就满了。只好再拉开后排车座的,门,把最大的纸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起,林飞白接起来,发现是刘同方:“不在家吗?公司订了年货,给你送一点。”估计是周末微信来回让两人东奔西走,这次刘同方直接选了老方法通电话。林飞白说:“我不在武馆啊,我在市中心的办公大厦。”
“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刘同方不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等会儿开车跑一趟。”林飞白侧过身,把举电话的手压到另一边,躲开胖子搬东西时候无意中瞟过来的视线。他压低了声音说:“我的一个好朋友老板跑路了,施工队刚进他们七楼,另外两家公司都提前搬走,只有他们还僵持着。我来帮他先把东西收拾走。”
这种情况下说收拾东西,也只是收拾一些纪念品了。重要资料和值钱物件,跑路老板总是会提前搬走的,搬不走也尽数毁坏,总不会让别人捞到好处。最为难的是没有结清的工资和业务款项,双方都难做人。
想到市中心办公楼,还有七楼这个数字,刘同方联想到之前在福泰酒楼谈的生意,最后还是黄掉了。他心想没有那么巧吧,但是还是试探着问:“是上世纪末的老房子吗?车库设计很差,外墙剥落严重。”林飞白一听,下意识看了胖子一眼,后者还在挑挑拣拣东西往后座塞:“对,你怎么知道?”
刘同方揉揉眉心,说;“xx公司之前想要扩办公室,把那栋楼七楼好几个面积全都一口气买下来了。几个月前王霸做了两套效果图和报价单送过去,我亲自谈的生意,最后也没谈下来,不清楚最终是谁接的。”林飞白好像回忆起什么,若有所思。
“单子就是在福泰酒楼谈的。”刘同方接着说,“那天谈完出来,你还在红绿灯路口叫住我。就是那天。”刘同方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补充说,“他们这个公司老板奇奇怪怪,内装要求里强调要把单证部和管理层办公室分开,说是不能破坏揽财风水。”
林飞白这下想起来了,那天自己和赵东升先到了福泰酒楼旁边的小饭馆,菜都点好了等胖子来赴约,最后等到他说公司临时派他去谈生意,地点就是在福泰酒楼。感情xx公司老板还是无缝衔接,先找一个公司谈外包价目,再换一桌菜谈第二场,包厢费用倒是省了不少。要是胖子的单子谈下来了,也就是说他在不知道公司已经被卖掉的情况下,还要帮收购方装修自己的办公室。
刘同方见对方没有回应,试探着抛出橄榄枝:“那你那个朋友怎么办?都快放假了,年后再找工作吗?”林飞白看胖子还在认真地挑拣,语气无奈:“估计是要等年后了。可惜有家有室的,今年年终奖盼不到了。”
刘同方假装沉默了一会儿,提议说:“要不这样吧,我这边年底了工作室很忙,他不介意可以过来帮忙,我就按劳务合同给他发工资,不多,但应该可以填补一些急用损失。年后如果他有意的话,我们工作室也是很缺人的。再不济,清平城这里的内装行业我也比较熟悉,可以推荐推荐。”林飞白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忙不迭赶紧道谢。
挂断电话,林飞白连忙转达给胖子,换来一脸目瞪口呆。胖子不可置信道:“真的?年后上班?你确定他是老板对吧?”林飞白得意洋洋:“是我老板本人了。他也是看中你的才华。”胖子摆摆手拒绝说:“不不不你别讲这个,我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大家都是行业内的,圈子不大,清平城有几家做内装的我心里明白。能进你老板那个工作室,我想都不敢想。”
林飞白皱着眉头表情古怪:“也没有那么夸张吧……”胖子还在回味从天掉下来的馅饼味道:“真是因祸得福啊,也亏得兄弟真讲义气。”林飞白发动车子,送胖子回家:“只是一个工作机会,具体还要看你表现的。”
胖子语气悠长:“我们兄弟感情真是情比金坚啊。”他坐在副驾驶,周一早晨的兵荒马乱实在难以消化,略微有些颓唐地看着窗外,“发财路上一起走,发财路上手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