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的商场时，还不到饭点时间。两人穿过星星零零的人群，从停车场的直升电梯，一直乘到最高层。
电梯里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橙色马甲的服务员小哥，推着一辆装货小车，背靠在角落里。
林飞白下意识去看刘同方的方向，发现男人披着西装外套，没有按上扣子，就这么敞开着。
刘同方感受到他的目光，本来注视着跳转着的数字屏的目光，便缓缓地移过来。
他眼中仿佛有星子般亮晶晶的光，闪烁着问他：“这个券有时间限制吗？”
“没有的。晚上六点之前，随便吃随便喝。”林飞白补充说，“还有其它店家会过来送东西。”
“哦哦我知道。”刘同方说，“这个叫蹭热度。”
林飞白被逗得笑出来：“您这挺与时俱进嘛。”
“那是那是。”刘同方想到自己拿着罗莉的手机，点开五角星图标的收藏夹，然后拿着自己的手机一页一页拍下来的样子，说，“每天都要刷微博热搜，不然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这也是罗莉帮他下载的东西，说想要知道年轻人在想什么，就要每天早晨起来看央视新闻的时候，手机可以刷一刷。
“这个年代没有人看政治了。”罗莉歪着脑袋一笑，“我们讲究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
刘同方也就这样对林飞白说：“年轻人的享乐主义，我们也是要了解到、照顾到的。”
“包括现在的现象级锦鲤文化？”林飞白看他有所深入了解，便试探着问。
刘同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听过这个词但又不太确定，问：“是抽奖只抽一个人？”
“嗯嗯。”林飞白侧过身来，随意地靠在电梯壁上，“也是这两个月开始流行，就铺天盖地都是锦鲤了。”
电梯缓缓停靠下来，两扇门从中间分开，向两边靠去。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了谈话。
门外却空无一人。
“我们工作室也可以搞一个。”刘同方提议说，“送全套家装，但不送施工队的钱。”
“这可不是这样玩的。”林飞白笑他的资本家思想，抽奖还想着盈利，说，“锦鲤就是运气王，应该是不出一分钱拿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手上稳稳当当接住，还要一看，欸，是个金馅饼。”
林飞白看刘同方神色一瞬间滞住，以为他是不明白什么意思，提点说：“应该玩成梦想改造家。”
他抬着下巴，视线仰着看天花板：“施工队帮他改造，自己呢，就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在VIP专座上点点IPAD屏幕，享受全程贴身服务。”
刘同方恍然大悟：“这不是在说浩子嘛。”
林飞白听完一愣，一想还真是，便哈哈大笑起来。
没一会儿，刘同方话里带话，低声说：“你也运气很好的。”
叮咚一声，电梯门在顶层缓缓拉开。
送货小哥走出去时，微微侧头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
顶层全都是饮食区，香喷喷的菜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让人食欲大增。
两人从楼梯间出来，转过一个弯口，便到了那家烤肉店。
林飞白不由自主拿设计师的眼光打量，全体装潢都采用了日系居酒屋风格。通体设计色彩采用黑红两色，在暗沉色调中，加入昏黄灯光效果和暗黄色实木桌面，统一了整体效果。
再从前台接待的竹编小门望进去，最中心是仿照曲水流觞制成的人造小泉，淙淙地流淌着溪水，发出悦耳声响。
这声音不紧不慢，让人心情放松下来。
林飞白对日式装扮，戴着红黑色色系围裙的服务员说：“你好，这是我的优惠券兑换码。”
他把自己手机相册打开，给对方看截图。
“好的，麻烦您稍等，我核对一下信息。”服务员妹妹客气地点点头，在电脑中抄送着一长串数字。
林飞白顺势坐在旁边等座的竹编椅子上：“这家店确实很火，上次来没吃到很遗憾了。”
现在还不是饭点时间，旁边写字楼的白领们还没有开始午休。
等座的地方不像是上次一样夸张，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站满了人，仿佛呼唤一声便要同时有三百个人回头。
店员们正在慢悠悠擦桌子、摆凳子。前台接待的妹妹睡眼惺忪地打一个哈欠，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输错了什么。她心虚地抬眼四周环顾一圈，发现没人关注她，又删掉一遍重新输入。
刘同方看到林飞白朝他招招手，就并排坐到他身旁：“不遗憾，吃到了更加好吃的店。”
牛肉汤老板的哟喝声由远及近，仿佛呼啦一声划破天际，响彻在耳边。
林飞白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说：“请老板吃饭，结果是到街边小摊，总归有点不妥当。”
两人坐得很近，几乎要肩膀相挨。
刘同方把手弯里的西装外套对折，放到另一侧的凳子上。这下子两人的距离，便只剩下薄薄了两层衣袖。
刘同方嗓音低沉，富含磁性地在耳畔响起：“你就不要把我当成老板，当作……”
“同学家长？”林飞白突然喊出声来，想要缓和氛围。
这一声惊呼确实打破了旖旎之气，刘同方愣住片刻，却缓缓抬头。
他眼神锋利，语气却带着哀求的意味：“就不能当作朋友吗？”
林飞白看到他的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像是一滩深秋的潭水。深沉，不可见底。
但是水下好像又有着什么生物，在不断浮沉。它让深水浮动、摇晃，却寻不到踪迹，丝毫不见水花的痕迹。
林飞白想告诉他不行，却没有勇气。
正在踌躇之时，那位前台的妹妹突然大惊失色：“您是锦鲤！”
她指着电脑屏幕，全身颤抖。
林飞白刷的一下站起身，像是在课堂上被点到名提问回答。他说：“啊，我是。”
前台妹妹捂着嘴不敢相信：“是锦鲤本鲤吗？”
林飞白重复说：“啊，是。”
“麻烦您稍等！”说完，便一溜烟小跑消失了。
还没等两人面面相觑回过神来，又有一个男人腰上系着红黑色围裙，一溜烟小跑出来。
那男人脸色通红，激动地说：“您好，久等了，请跟我到这边来！”
说着便弯腰伸手引路，脚下步履飞快。两人便随着他来到一个隔间。
这个隔间并不算是包厢，只是用帏布做成一个隔断。
“是锦鲤本鲤吗？”那男人好像是忍不住一样，激动地问。
“啊，是的。”林飞白无奈地重复第三遍。
“这是您的锦鲤朋友吗？”那男人又指着刘同方问。
刘同方还站着没有落座，好奇又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周身都是帏布装饰，错落有致地挂在墙上、桌边。有的长条形，拖拽出长长的尾巴。有的是正方形，上面有着图腾一般的图案，纷繁复杂。
林飞白帮他回答说：“是。”
说话间，那男人招招手，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来四五个服务员，个个手上拿着东西。
刘同方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后仰。
其中一个服务员便一个箭步，冲到刘同方旁边，一手扶住刘同方的胳膊，另一只手矫健地接过刘同方臂弯里的西装外套，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衣架挂好。
他说：“锦鲤朋友，您当心。”
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服务员抽出一根短木棍，啪啪拉开扭转，没几下便组装成一个小型立撑。他把立撑放在角落里，顺手接过刘同方的衣服便挂了上去。
“锦鲤朋友，您请坐。”另一个服务员快速把软垫子放在座位上，伸手邀请刘同方落座。
刘同方不可置信地坐下，仍然惊魂未定。
这时，剩下的几个服务员倒水的倒水，摆放碗筷餐具的摆放餐具，还有一个人专门负责摊开两本菜单，甚至还贴心地贴满了粉红色的爱心小便签。
比如说在招牌烤肉旁边，先用红笔画了一圈小爱心，再在中间用幼圆字体写着“一定要点我哦”。
林飞白看到刘同方被这阵势惊得面无表情，赶忙打圆场：“你就看样子上吧，把经典的都来一边。”
那个微胖的男人应该是经理一类的人物，赶忙拼命点头。
他拿出一本笔记本开始刷刷刷地写着什么，一边耐心问道：“请问锦鲤有什么忌口的吗？咸度甜度有偏好吗？饮品需要冰饮还是热饮？”
林飞白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发现对方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当即决定自己做决定，说：“没有忌口、咸甜适中、少辣。”
“那锦鲤朋友怎么想呢？”经理贴心地把话抛给刘同方。
刘同方向来做事大开大合，这下子被“无微不至”惊吓到了，一时间有点抗拒，但又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
林飞白直截了当说：“听我的。”
经理精明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光，便一挥手带着服务员瞬间消失了。
“锦鲤朋友是什么啊？”刘同方捧着热茶，鼻子嗅了一下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便放下来问他。
林飞白打开手机翻着推荐菜品目录，说：“就是锦鲤朋友。”
刘同方再追问他：“锦鲤朋友也是锦鲤吗？”
林飞白想了一会儿，不太明白这个意思。
又想了一会儿，猛然间被自己灵光一闪的脑洞逗乐。他突然冲着刘同方笑出来，两个小梨涡漾在心头，仿佛初见时光。
他开玩笑说：“是大鲶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