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路跟在郑国公的身后,瞧着前头带路的江公公,压低声音询问:“父亲,这陛下突然召见,是为了什么啊?”
郑国公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百里婧宸为什么突然要召见他们。来到御书房外,就见着顾年站在外头,被小太监拦着:“顾相,陛下说了,不想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不行,本相一定要见到陛下。”顾年一下朝就来找百里婧宸,可是百里婧宸就是躲着,不肯见他。听到脚步,顾年抓过头来,正好看到郑国公和郑路,于是站在原地,冷着脸也不说话了。
江公公示意小太监带郑国公和郑路进去,小太监松了口气,连忙给郑国公郑路带路。两边的人见着对方,谁都不打招呼。
江公公拦在顾年面前,低声道:“顾相还是请回吧。”
顾年看着郑国公和郑路的背影,皱眉问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顾相别着急,陛下只有她的打算,顾相还是先回去,耐心等消息吧。”江公公打起了太极,一定要顾年离开。顾年又看了一眼御书房,随后转身离开。他不明白百里婧宸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召见郑家的人?难道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比起顾年的恼怒,呆在御书房的百里婧宸则要显得悠闲了许多。见着郑国公和郑路来了,让江公公赐座。郑路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瞧着百里婧宸这般讨好郑国公,那几分忐忑也烟消云散,跟着郑国公一起坐了下来。
“不知陛下唤老臣前来,所谓何事?”一落座,郑国公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百里婧宸眼神有些怯弱,轻声道:“这一次孤随临渊外出巡视,除了汝南和颍川的事情外,还听说了一些事,是关于郑家的。”
“哦?不知陛下所说何事啊?”
“有人打着郑国公的名号,在外买卖官爵,私相授受……”百里婧宸的话还没说完,郑路霍然起身,怒声回答:“这话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
“郑大人,你不要过于生气了,这些个话,是真是假还不可知呢。”
“这些话是对我们郑家的污蔑。”郑路盯着百里婧宸,愤恨回答:“陛下,这些话该不是顾丞相说与陛下听的吧?陛下,这些年来,顾丞相一直记恨郑家,其中原因您不是不知道。只因当年顾年初任丞相之位时,父亲担心顾年年少,没有处理过国事,不能好好辅佐陛下,这才出言阻止。不成想,为了这个就和顾年结下梁子。
这些年来,顾年的才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至此,我们郑家也无话可说。可那顾年却处处打压,为了陛下,这些我们郑家都忍下了。可如今,顾年对我们郑家泼来这么大一盆脏水,实在是欺人太甚。陛下,我父亲乃是西晋三朝元老,为西晋立下汗毛功劳,郑家更是西晋大族,怎么能做出这些个事来?”
“放肆,谁教你如此和陛下说话的。”一直都没有开口打断郑路的郑国公等着郑路说完了,这才缓声开口,假意训斥。父子俩一唱一和,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郑国公站起来看向百里婧宸,沉声说道:“若是陛下觉得老臣真的做了那些事,陛下可以将老臣打入大牢审问。老臣已经老了,自然比不上顾年顾丞相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是有一句话,老臣还是要冒着大不敬劝陛下一句。
陛下,顾年虽有真才实学,却小肚鸡肠、睚眦必报,陛下可不能为了顾年的相貌,就对顾年听之信之。否则,西晋将来必有打乱。届时,陛下有何颜面去面对先帝?若真到了那一日,老臣也无脸去见先帝了。”
百里婧宸没说话,心里却暗赞了一声,郑国公说的这么慷慨激昂的,处处为她着想,旁人听了还不知如何感动。可实际上,郑国公的意思却是再说顾年以色侍人,而她,不过是个被顾年美色所迷的昏君罢了。
“陛下,茶来了。”江公公给百里婧宸端来了热茶,百里婧宸端过茶,笑了一声,脸上的怯弱一点点消失:“好一个三朝元老,好一个汗马功劳。郑老,你说,这要是先帝还在,听到郑老和郑大人的这一番话,会说什么呢?”
郑国公没有回答,盯着百里婧宸喝茶,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百里婧宸,郑国公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百里婧宸喝了口茶水,将茶杯放在桌上,‘咯噔’一声,这声音仿佛落在了郑国公的心头上,让郑国公打起精神不敢懈怠。
“若是先帝还在,听到郑老这一番话,一定会说……”百里婧宸顿了顿,脸上已经没了一丝怯弱,只有身为王者的威严:“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七个字每个字都好比一把锤子,狠狠的砸在了郑国公的心头上。郑国公还要开口,百里婧宸却压根不给郑国公这个机会,抢先一步开口:“郑老是西晋的三朝元老,这一点不假,为西晋立下汗马功劳,更是事实。可那又怎么样?
郑老跟随先祖,平定边境战乱,为此先祖赐兵权、赏良田万亩;郑老辅佐先帝,清了匪患,更对先帝有救命之恩,为此先帝赐国公之位,郑老之子也是平步青云。郑老为西晋做的,为先祖和先帝做的,都已经得到了回报。现在还想要什么呢?
不妨孤换个问法,自孤登基以来,郑老为孤做了什么?孤登基的第二日,郑老称病不肯上朝,郑家门生也称病了大半,那一日的朝堂是如何景象,郑老可知?
南方水灾,郑老称病,需要子嗣侍疾,拒绝孤的旨意,不肯前去救灾,是顾年亲自带人前去救灾,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月。
边境战乱,身为兵部尚书的郑大人却不肯出兵协助,危急关头是夏霆夏元帅亲率大军前往边境,打败敌军,随后夏元帅镇守边境十年,十年边境风霜之苦,郑老可有挨过一份啊?
从前郑老所做的一切,孤自然是认可的,也不会去抹杀过去郑老的功劳。可是,郑老和这家的人想这一辈子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这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吃老本的前提,是要孤点头应允才行。”
百里婧宸的一番话,直接将郑国公和郑路说的哑口无言。瞧着郑国公的样子,百里婧宸又笑起来,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寒意:“郑老,这接下来,孤还有很多事想要说。郑老是想直接一个人听呢,还是和郑大人一起听呢?”
郑国公回过神来,望着百里婧宸,终于知道这要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了。百里婧宸说的对,当初百里婧宸登基的时候,他是不服的,因为在他看来,百里婧宸性子懦弱,资质平平,完全比不上百里靖瑶。可那时候先帝的诏书已下,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所以,郑老选择在百里婧宸登基那日,称病在家。
他没有让其他人也称病不去,可是,在那些大臣们的眼里,郑家比那个年幼无知的女帝来说,更为牢靠。所以郑老不去了,大臣们也都不去了,给了百里婧宸最大的难堪和下马威。可就算是这样,百里婧宸还是没有一句话,甚至对郑老、对郑家的态度更加的恭敬。因此,郑家的位置也因此达到了巅峰。
可现在看来,在那个时候,百里婧宸并不是不生气,只是在暗中筹谋。她把郑家捧的位置越高,日后郑家摔下来的就越重。至于什么时候摔,摔的多重,那就全凭百里婧宸的心情了。
想清楚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郑国公浑身都冒出一身冷汗来,他竟然看走了眼。原本在他印象中懦弱无为的孩子,实际上是幕后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说完,百里婧宸又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似乎在给郑国公思考选择的时间。郑国公深深的盯了百里婧宸一眼,随后转过身来,对着郑路开口:“你下去吧。”
“父亲。”郑路也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慌乱,伸出手拉住了郑国公的衣袖。显然,刚才百里婧宸的一番话,也已经让郑路的心理建设奔溃了。
郑国公看到郑路这般模样,冷声训斥了一声:“御前失仪,现在又在陛下面前做出这般举动,你还有何脸面继续呆下去?下去,莫要惹陛下动怒。”
郑路被郑国公训斥一番,松开了抓着郑国公衣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百里婧宸,咬牙行礼告退。百里婧宸没说话,倒是江公公开口了:“郑大人在门口候着吧。”
“是。”郑路一愣,可还是点头称是,离开了御书房。
见着郑路离开,郑国公这才转过身来望向百里婧宸:“陛下,如今御书房里别无他人,不知陛下还有何训斥?”
“训斥?孤可没这个心思。”百里婧宸将茶杯放下,从御桌上拿起几本折子,直接扔到了郑国公的面前:“郑老不妨看看这些折子,然后猜猜,孤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