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我没有料到他会在家里煮好饭菜。当我很抱歉的跟他说吃过了之后，他笑了。在那瞬间，我仿若在他身上看见了泽宇的影子。
“发什么呆呢？”他笑着问我，声音很爽朗。
“没什么。”我赶忙回过神来，淡笑道：“今天怎么那么有空？”今天不是要上班吗？他怎么有空回到家来煮饭呢！
他转身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说：“为了庆祝我们的冰伊小姐顺利找到工作，特地挤出时间来帮你加油啊。”他怎么知道我被录取了？
“你怎么……？”
“那是因为学校里的校长打电话给我拉。就算吃过了，再吃点吧。”他解开围裙，坐在了我的对面，轻轻帮我倒了杯香槟。
“你猜猜我在路上遇见了谁。”我泯了口香槟，微笑道。
“谁？”他吃着饭，头也不抬的问。
“成灰羽。她带着她女儿在路边卖花。”我有点心疼的说：“这么热的天，我看了都不是滋味。你不是号称她的班导加朋友吗？怎么就不帮帮她。”
他怔住了，停下筷子，哑声说：“也不是我不帮。她从未接受过我的帮助。灰羽是个要强的女孩，只要是她不愿意的，就不会去接受。”原来如此。不过，这样抚养孩子未免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尹夏接下去说的话我都听不清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而尹夏似乎也已经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不过，或许是去帮助那对可怜的母女吧。
窗外的知了嘶鸣着，这个夏天很宁静。
天，灰蒙蒙的。空气压抑得很，乌云在那瞬间笼罩了整片天空。一个人静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窗户开得老大，任冷风侵袭着我。思绪在发呆中放空，直至门卫走进了我的医护室。
“伊老师，你还不离开吗？”门卫轻声唤回我的思绪。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我皱了下眉头，起身整理桌上的东西。
“我马上就走。”我脱下自己的白色大褂，说：“请问，门卫室里有伞吗？我没带。”夏天就这点不好，老是突然雷阵雨。
门卫想了下，说：“有的，还有一把。跟我去拿吧。”
出了校门之后，雨下得更大了。一个人撑着把伞，静默的我终于学会将心慢慢沉淀下来。让我好好的过吧。对于尹夏，我最多的是抱歉，他对我很好，只可惜我的心却无法释怀。
抬头凝视着天际灰蒙的云朵，雨丝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霹雳啪啦的滴落在地上。在那可怜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我不该这样活在过去，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我的命运不知道在何方，我但愿自己可以不受任何命运的束缚。就那样子走下去，一个人幸福且又快乐的走下去。
一个人的一生都要活得快乐，不是吗？为何这个道理我到现在才懂呢。摒弃过去，活出新的自己。
我渴望自己是个被命运所遗忘的人。
这样，我会活得快乐。
一切的人，忘记我吧，忘记我这个不想活得疲累的女孩吧。
加油，冰伊。
终于，时间再次将我推回了原点。一个人的陌生城市，孤单而有落寞的过着。没有人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悲伤。妈妈在几年前的雪夜里永远地离开了我，自从她的公司破产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她再次笑过。终于在前年的雪夜里，她怀着遗憾和泪水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尹夏陪我过了整个漫长的夜。我凝视着沉沉睡去的晓卉，心中涌起了悲伤。当年都是自己执意生下这个孩子的，不是吗？我甚至不知道当年自己的那个决定是对的，还是错误的。只是自己的年少无知，是吗？
在这个陌生的北京城里，我庆幸自己遇见了尹夏。这些年来，不都是他在暗中帮助着我的吗！他让我知道了，在这冰冷而又寂寥的城市里，至少还有温暖。
永皓渐渐淡出了我的世界，因为我渐渐地用忙碌填满了我的生活。可当我一静下心来，他给我的痛还是历历在目。我简直无法忘却当年在他公寓里所发生的一切。我试图忘记这个曾给我无数伤害的男子，可我还是做不到，我无法释怀，无法忘却。
晓卉在我的世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简直就是我的生活依靠。我虽然在心底恨过永皓，但我无法恨晓卉。她匆忙地来到了我的身边，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深爱她，深爱着她。
成灰羽，这个已经在我的记忆里消失已久的名字，当我重新正视它的时候，我在心的深处默默的告诉自己，时间冲淡了一切，从今日起，我只是晓卉的妈妈，从现在起，我只为照顾晓卉而活。
我要努力，要奋斗，要加油。
可我没料到，我竟然会再次遇见了他。那是一个雨季，我意外的看见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在那瞬间又再次被唤醒。落地的马蹄莲，他怔怔地看着我。在那瞬间，我真渴望时间能够停止，真渴望我们可以那样地对视下去。他变瘦了！
我的心骤然收紧。拉着晓卉的手，我转身往回走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愿自己可以幸福的过着。可惜，在他重新出现的时候，我的心情很乱，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停止了。我只想好好一个人带着晓卉静静地过下去，只是不想再被打扰。
“妈妈，今天出去吗？”晓卉在早晨吃饭的时候眨巴着她美丽而又水灵的眸子，用她稚气的声音问我。
晓卉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不是吗？只可惜她没有户口，最多也只能先上托儿班。我转身从房内取出存折，冲她笑道：“我们出去，妈妈带你去上学，好吗？”她出奇的懂事让我的心更加疼痛。对不起，孩子。妈妈没有用，对吗？
“上学？妈妈，不卖花了吗？”她笑着，帮我拿了个馒头，说：“妈妈，吃吧。卉卉吃饱了。”孩子天真的话让我的心出奇地痛，我强忍住已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爱抚着她的刘海。
“不卖了。妈妈找到工作了，不用再卖花了。晓卉乖，等等妈妈带你去学校，好吗？”我起身收拾着桌子，笑道：“你快去换身漂亮的衣服，知道在哪吗？”未满七岁的孩子，她却出奇的懂事。
“知道了，妈妈。”我笑了，听见她有节奏的脚步声。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了，我知道是谁，但我不敢去开门，或许没有勇气。我害怕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会藏不住秘密。既然他和巧薇已经发生关系了，那为什么他还要来找我？
我努力平整自己的呼吸，穿过院子，我打开了大门。
夏天的蝉鸣叫着，我怔怔的看着他。时间仿佛就这样过去了好久，好久。
“灰羽，跟我回去吧。我们一起抚养晓卉，一起为未来而奋斗。”良久，他的声音像夜雾般轻忽，宁静而透明：“原谅我所做的一切。”是的，我好想原谅你，好想就这样抱着你痛哭；但理智告诉我，不可以。我不可以再拥着你了。亲爱的，我们那年的爱情，已经回不去了。
“不要找我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漠：“你知道这样会给孩子造成困扰。”是的，别再来了。我配不上你，完全。这世上，或许只有巧薇可以有那个资格去深爱你。的确，她也很深爱你。
他的眉头微蹙，良久，他似是探问般说道：“还在为那年的事情而生气吗？灰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好吗？”解释？我还能再继续吗？我只想过一个不被打扰的生活，难吗？永皓，你已经不再属于我了，知道吗？
我沉默着，此时此刻的我也只能沉默着。他紧抓住我的肩膀，看样子有些焦急：“别这样好吗？灰羽，你应该相信我的。”相信？我也好想去说服自己相信你，可惜我还是做不到，我还是，做不到啊！
“我不想听。”我挣脱他，不安的往屋里看去，但愿她没有听见我们之间的争吵吧：“晓卉在里面，请你不要这样。”我不愿意让孩子看见这些有的没的。
永皓怔怔地凝视着我，仿佛在看着一件古怪的玩具：“灰羽，我也不愿意再去多说什么，你要相信我。好吗？”他一直强调的是，我要相信他。亲爱的，你知道吗？其实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可惜我还是无法释怀，或许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慢慢走远了，背影有点苍茫与悲伤。我的心很不舍，可我还是没有勇气去叫住他，还是没有。永皓，相信我们还会相遇。我发誓，只要给我再多的时间，我会听你的解释，我会让晓卉唤你一声‘爸爸’，我会的。
今天的太阳很大，蝉在拼命的嘶鸣着，这个夏天很宁静——
一个人回到这空荡的房子中，晓卉终于进托儿所了。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凝视着远处青翠的爬山虎。整个屋子几乎都被包围了，一丝丝凉意向我袭来，思绪顿时飘然而去。
我努力将思绪拉回，转身朝厨房走去。外面的天气依旧那么炎热，仿若是个大蒸笼，要把人蒸熟了似的。我打开电视机，徐徐的音乐传出。是刘欢老师的从头再来。我的心一咯噔。从头再来？还能重来么？
“灰羽，我们来了。”院子的门被徐徐地推开了。我停下手中的活儿，匆忙走出厨房。是尹老师和冰伊，他们能走到一起，真为他们感到开心。他们扶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影，俊逸的面容。
“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晕倒在你家门口，认识吗？”尹夏有些无奈地说：“看他的打扮，不像是个可怜的流浪汉。”是的，他不是。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啊。
我的心慢慢收紧，哑声道：“把他先放在屋内吧。”傻瓜，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灰羽，你该不会真的认识他吧？”冰伊清淡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强忍住已经快要泛出的泪水，轻轻地点点头。
尹夏微怔，他看向那张苍白的脸旁，轻语：“该不会，他就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事实就是这样的，他就是晓卉的父亲，亲生父亲。
我再次轻轻点点头。尽量让自己淡然点：“是的，她是晓卉的爸爸。我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们。不过，他确实就是晓卉的爸爸。”
尹夏猛的将他丢在椅子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我一惊，慌忙查看他是否伤着了，嗔怪地看向满脸怒容的尹夏。
“你还心疼他？”尹夏近乎吼着说：“他放你一个人在北京独自抚养着晓卉，你还心疼他？”我知道他是在为我抱不平，可是，我无言以对。作为我的朋友，尹夏确实无法接受他这么做。
心疼他？我静静将目光钉在他的身上，无法抑制住心中如泉涌的悲伤，苍然一笑：“至少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多年的思念。尹夏，你不懂的。”或许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遭遇，但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把我当成朋友，最真的朋友。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气愤的为我不平。
冰伊看了眼尹夏，轻轻拉着他的衣角，笑着打圆场：“人家灰羽说得也对。尹夏，你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请你保持安静好不好？”她的声音一直都是很爽朗的。
“灰羽，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的故事，多少的感情。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伤害你，他让年轻的你独自一人扛起生活的重担，他让你一人去负责所发生的一切。”尹夏平静了许多，他看着他，神情很淡漠：“你自己看着办吧。作为朋友，我们也只能支持你。”我的心温暖了不少，谢谢，谢谢有这些朋友可以陪着我。
我笑了，心情放松了。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的心慢慢沉淀下来。永皓，你知道吗？其实我并没有将你忘却。但愿你起来后，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一个最好的回答。这样，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我都可以心安，不是吗？
“不讨论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我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一点，转身看向一旁的尹夏和冰伊：“饿了吧。我在厨房准备了好多东西，我去煮给你们消消气。”这些朋友，我知道这是上帝给我最好的礼物，我也知道，我该去珍惜，就像当初那样看重巧薇般去珍惜他们。
吃过午饭后，尹夏和冰伊离开了！接着又变成一个人空荡的房间了。确实，晓卉突然消失在我的身边，心里挺失落的。就像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似地，只能静寥地凝视着屋外爬满真个屋子的爬山虎。尹夏带着冰伊甜蜜的走了，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甜蜜。
冰伊是个好女孩！最多的，我也只能祝福他。就像是他说的，作为朋友，能做的，只有支持。看着他甜蜜的告诉我，他即将和冰伊订婚了。我替他感到开心与高兴。只要他感到幸福，无论携手何人走向礼堂，作为朋友的我，只能祝福，唯有祝福。
永皓还是沉寂的睡着。看来他这次病得不轻，我走向他，凝视着这张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俊逸脸庞，心想着要不要帮他请医生。
似乎有动静了？我慌忙将视线转移，却不知道该如何看向何处。他缓缓坐起了身，似乎看到我有点吃惊。
“我怎么……在这？”他轻语，仿若夜雾般轻忽而又飘渺。
我重新看向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更冷漠些：“你倒在我家门口，不捡进来，隔壁邻居都快要报案了。”只是想让他以为我并不在乎他，可惜，却让自己变得更加滑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