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尊使心中骇然不已,思忖道:“一支火烛,若是以气吹灭倒是简单非常,可若要以气将其吸灭便是难上加难。我运力一掷便可将棋子打入石中,可若要我凝气运劲,隔空将石中的棋子再取出便是万万不能了!这塞北双魔竟能以掌力气劲将三四丈外之人吸拉过去,此番功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断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这般强大的内力,自己纵然再苦炼一百年也未能有如此境界。”
是以黑白尊使眼见塞北双魔残杀余音涧门人,却也只能任其妄为,不敢妄言。
须臾,他将衣袖一挥,转头向七弦姥姥说道:“塞北双魔出手狠毒,我自会向尊主禀明此事,眼下更重要的是,魔教‘天外天’再现江湖,一场浩劫再所难免。八月十五中秋之际,三大掌使、十五阁阁主将共赴‘鬼棋门’,尊主也会到场,一同商讨对抗魔教的计谋。尊主的旨意我已带到,就此告辞!”说完腾空一跃便消失于殿外。
七弦姥姥朗声喊道:“余音涧七弦,恭送亲使!”
其余门人跟着高声呐喊道:“余音涧门人,恭送亲使!”
又过了片刻,七弦姥姥才缓缓站起身来,其余门人婢女也随之起身。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女子惨死之状,一名婢女惊吓过度当场晕厥过去,三五名婢女掩面哭泣,其余婢女门人则将头偏向另一侧,不敢多看。余音涧遭逢如此变故,宫殿之中人人心存余悸,七弦姥姥命人将黑衣女子拖下埋葬,其余丫鬟婢女也一同退出殿去。
七弦姥姥回到大殿正首,说道:“龚护法何在?”
龚依伊上前单膝跪地答道:“属下在此。不知姥姥有何吩咐。”
七弦姥姥道:“阿巧之死,你有何话要说!”
阿巧便是那黑衣女子,原本是七弦姥姥的贴身婢女,后来见七弦姥姥暮年已近,便私下效忠龚依伊,一心想辅助龚依伊登上余音涧掌使之位。七弦姥姥本多次发现他二人私下密会,但想来并未出任何茬子,也就无心过问。
此时阿巧却因偷窃溪山派《临流独坐图》而惨死,料想便是龚依伊私下命令阿巧前去偷盗。江湖中武学秘籍你挣我抢原也不算什么,你若凭本事抢夺那无人可说一句闲话。可若是你技不如人,却阴地里以下三滥手段行窃偷盗,为人所发便要受天下人的耻笑。
此时黑白尊使便以为是七弦姥姥派人去行窃,如此下作丢脸之事,七弦姥姥如何能忍。
龚依伊急忙双膝跪下,说道:“属下不知姥姥所说是什么意思。”
七弦姥姥哼了一声,怒容堆面说道:“你当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吗?若不是你派阿巧去偷窃那卷图画,也不至会害死她,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龚依伊慌忙地摇头说道:“属下冤枉,万万没有此事!请姥姥明察!”
七弦姥姥左手一挥,凌空弹出三枚暗器,无声无息,当龚依伊察觉之时,却已打中她左右两肩的三处穴位,霎时间龚依伊便不得动弹。继而七弦姥姥喊道:“来人!带她下去,关押到‘自悔洞’,等事情查明后再做定夺。”一言方毕便从殿外行来八个执法弟子将龚依伊押下离开殿去。
七弦姥姥缓缓走下殿去,到无为子身前说道:“无为子老弟,小袁的母亲双儿,也是我的爱属,她的死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
袁净月仓促跪下,说道:“多谢姥姥,姥姥一定要为我娘报仇雪恨!”
七弦姥姥点了点头,将她扶起,转头向无为子说道:“再过三月便是中秋之期,我还得赶往鬼棋门商讨对敌之策,无为子老弟若是不嫌弃鄙派简陋,大可和小袁在此处多住些日子。”
无为子合十双手笑道:“此番叨扰已给贵派添了不少麻烦,小僧和小徒还是一同下山去吧。”七弦姥姥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一来鄙派遭逢如此变故,唯恐门人弟子照顾不周,二来我也将赶赴鬼棋门,实在无从抽身相陪。”
无为子微微一笑道:“姥姥不必客气。”
七弦姥姥点头应了一声,侧身看向江初九,满面歉意说道:“老身管教不严,竟出了偷盗之事,幸得此画并未损坏,否则老身过之大矣。”
江初九还以微笑说道:“姥姥不必自责,画卷并未损坏,我对朋友也算有所交代了。既然这样,晚辈还得赶回去将画卷归还,就此告辞了。”说完便将画卷收好,准备走出殿去。
无为子急忙喊道:“少侠请留步,多谢你出手相救,我师徒二人正好也要下山,不如结伴同行,如何?”江初九多年未见无为子,回想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他笑了笑说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向七弦姥姥告辞后便顺着山路而下,一路上袁净月时不时侧头偷看江初九,心中疑惑不解:“他若是恩公,可当初师父说他已经摔下山崖尸骨无存了。可若他不是恩公,又怎会...又怎会如此相似...唉!”
正想着,三人已行至山脚,无为子问道:“少侠,多谢你救了小徒,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江初九心中盘算:“我只想回青柳村去寻找娘亲,实在不愿此刻和他们相认,以免再生事端。”便抱拳说道:“晚辈姓任,贱名比值一提,出手相救这位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前辈不必挂齿。”
袁净月听闻江初九如此说道,眼眸中愁思万缕,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便呆呆地望着前路,不再多看江初九一眼。
无为子道:“小僧不过是个和尚,也无甚奇珍异宝,不过懂些拳脚武艺,若是少侠不嫌,小僧便将自创的[无为长拳]相授,以作回报。”
江初九急遽回应道:“前辈这样说来,倒真是小觑晚辈了,路见不平除恶扶弱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何要有所图呢?”
无为子哈哈一笑,说道“倒是小僧狭隘了,任少侠年纪轻轻胸襟却如此广阔,施恩不图报,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人。”他稍一停顿,又说道:“此人姓江,倒是和少侠有几分相似,遥想当年他还是个孩子,只可惜......”
袁净月听无为子提到江初九,背脊一凛,凄愁地望着无为子,无为子也转头看了一眼袁净月,摇了摇头道:“不说也罢,不说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让它过去了吧。”
继而话锋一转向江初九问道:“任少侠,你手中的画卷当真是《临流独坐图》?”江初九看了一眼无为子,又看了一眼手中画卷,道:“晚辈也不知,晚辈是受溪山派喻叔青所托前来夺回画卷。”
无为子道:“原来任少侠的朋友便是溪山派喻掌门的三公子,看来此画当真是《临流独坐图》了。可为何塞北双魔夺去此画又归还于你?”
江初九奇道:“这幅画有什么奇异之处吗?为何塞北双魔会说天底下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这幅画性命也不顾了?”
无为子突然停住脚步,盯着江初九仔细打量一番,说道:“小僧看任少侠也绝不是贪婪之人,我便告诉你也不妨。”说着又引路朝山下走去,无为子道:“这幅《临流独坐图》乃是溪山派的镇派之宝。”
江初九顺言说道:“和《溪山行旅图》合称溪山派的镇派双宝!”
无为子道:“不错,不过任少侠可知为何这两幅画会是溪山派的镇派双宝?”
江初九冥思片刻说道:“听说两幅画卷都是出自北宋大师范宽之手,前人的杰作当可是至宝吧。”
无为子摇摇手道:“爱画之人自可当作是宝贝,可江湖中想夺取这两幅画卷的人未必都是爱画之人吧。”
江初九应道:“这倒是了,难道是这两幅画卷中有什么玄机?难不成是藏有宝贝?”他从小听黎先生说书,时常听到书中、画中藏有宝物之事,听书之时倒是过一听而过,从未想过是否当真有此事,此时想到画中可能藏有宝贝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无为子看着江初九道:“少侠果然机智过人,确实内藏宝贝!不过这宝贝若是金银财宝便只能招来贪财之人,而这两幅画卷可是让正邪两道之人都垂涎不已呀!”
江初九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无为子道:“只因这两幅画卷中所藏的宝贝便是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的武功秘籍!”
此时,袁净月突然开口问道:“师父,你说这武功秘籍是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的,那师父你和这位任少侠是否也想得到呐?”
无为子呵呵一笑,双手合十道:“自然是人人都想得到,可若此物不归你所属,你却要强行抢夺,那你失去的可就比得到的更多了。”
江初九点头道:“前辈所言,甚为有理,晚辈定当谨记。”
此时三人已行了四余里,又跨过一条清水河。江初九好奇地问道:“前辈方才说宝藏是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武功秘籍有如此吸引力,竟让天下群雄都垂涎三尺呢?”
无为子道:“江湖传闻,乃是轰动江湖数十载的《化相功决》和《藏龙真经》。”无为子见江初九一脸疑惑,问道:“少侠可曾听闻这两本秘籍的来历?”
江初九道:“晚辈未曾听闻,还请前辈赐教。”
无为子道:“说起这两本秘籍的来历,可就要追溯到宋朝时期了。相传,南宋末年,大理国点苍寺苦慧禅师,卸任点苍寺方丈之职后便离开大理云游四海,途经湖广布政使司,在探天涯上偶遇一位道长,那道长脾气怪异,却不知是何起因,偏要和苦慧禅师比定力,苦慧禅师拗他不过,两人便到探天涯之巅盘坐入定,一坐便是九天九夜。
也不知他二人究竟胜败如何,只知他二人至此便成为知己好友。两人更是在探天涯上谈道论禅,切磋武艺。一晃便是三年过去,二人分道离别,但相约每隔三年便在探天涯相聚一次,互相谈论近三年的所见所闻。如此便过了三十载,二人相聚第十次时便不再见其二人下山。
三十年间,二人在此之中各有所悟,各自创出一套江湖神功并谱写成书,又因这两套武学是二人在探天涯的藏龙峰和化相峰所悟得,因而名为《化相功决》和《藏龙真经》。”
江初九听得啧啧称奇,袁净月却只顾呆呆地望着远方,毫不在意无为子说了什么。行到此时,三人来到一片树林前,无为子将衣袖来回挥动,引着江初九和袁净月穿入树林。江初九急忙问道:“前辈,那这两本秘籍又怎得藏在了两幅画卷中呢?”
无为子又继续说道:“在那三十年中,他二人收得一名关门弟子。创出《化相功决》和《藏龙真经》之时,二人已是年近耄耋,是以他二人便将这两本秘籍都传给了这位关门弟子。
此人姓范名泽,乃是北宋山水画师范宽的后人。范泽如获至宝,整日劳神费力研习书中武学,但遗憾的是他穷尽一生也未能将这两本奇功参悟,最后郁郁而终。临终前将两本秘籍以及《临流独坐图》与《溪山行旅图》两卷名画都传于弟子周参海。”
其时,范泽有三名弟子,大弟子周参海,二弟子武参天,三弟子郑参山。三弟子年幼,从未想过要学什么武功,但二弟子武参天见范泽将秘籍传于师兄周参海,而不传于自己,心有不甘,但他武功大不如其师兄周参海,只能忍气吞声,不便发作。不久范泽离世,三人为范泽守孝,周参海为了吊念师父范泽,便将《化相功决》和《藏龙真经》置于范泽灵位前。一天夜里,武参天趁周参海不留意时便将这《化相功诀》偷了去,又在第二天天亮前还了回去,一夜的时间里,武参天便强行将《化相功诀》的内容记住了七八成,再私下默写成书。待他再想将《藏龙真经》偷来时却发现两本秘籍已被周参海收了起来。
武参天心道:“既然《藏龙真经》已然无望得到,那还不如一走了之,否则哪天被师兄发现我偷看了秘籍,指不定会被他一掌打死。”于是他对周参海说去集市买些柴米,从此便一去不回,不知所踪。
无为子见江初九听得甚是认真,便继续说道:”哪只这周参海悟性奇高,年不及半百便将两大奇功融汇贯通,更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名声,后来创立了溪山派。他凭借这两大奇功,带领溪山派一路披荆斩棘,经历三十余载时光,溪山派便是江湖上仅仅略次于少林、武当两大泰斗的新兴门派。
名声大噪的溪山派,自然也引来了不少登门挑战的各派高手。只因《化相功决》《藏龙真经》的武学精要实在艰涩深奥,光是《化相功诀》寻常人能修炼到第三重已是不易,练至第五重时更是难以贯通,纵然是溪山派中一等一的高手在周参海的指点下也只能窥其门径。那时溪山派除了周参海一人身负绝世神功以外,其余门下弟子的武功虽不算弱流,可也未能达到精深之境。
周参海深知若是自己溘然长逝,溪山派的光辉只恐即将泯灭。对于其他门派的攻势再无半点抵抗之力,武林各派黑白两道尽皆觊觎溪山派的两大神功,若是神功秘籍被他人所夺,那他便是百死也难恕其罪。
是以周参海便将《化相功决》和《藏龙真经》的武学秘籍藏于一处隐秘之地,只待后世悟性奇高的溪山派弟子能练就其中神功,重振溪山派雄风。
而这藏书的秘密便藏在《溪山行旅图》和《临流独坐图》两幅画中。至于这秘密究竟是什么,外人便不得而知。即使是在溪山派中也只有历代掌门人才知晓其中秘密,而且从来都是交替掌门之时由上任掌门对下任掌门口口相传。
溪山派直至今日都以《溪山行旅图》和《临流独坐图》两幅画为镇派双宝,只是《溪山行旅图》早在第四代掌门人谢闲章掌管之时便遗失,谢闲章更是在寻画途中死于非命,以致第五代掌门人便无从得知这其中秘密,这两大神功也因此便在江湖之中消失了。
也正是有此缘故,溪山派从第五代掌门人彭田掌管开始,便在江湖中逐渐没落,时至今日,溪山派也只能和云霄剑派、百花教、飞柳刀派、八卦洞派等江湖门派相提并论,对于少林、武当只能是望尘莫及。
数十年来,江湖传闻,谁能领悟这两本秘籍中的武学,便可傲视群雄、天下无匹,可终究只有传闻,从未见何人能练就此等神功。”
听着无为子的讲述,江初九看着手中的画卷,越发觉得沉重。又为溪山派由兴到衰感慨不已。
无为子又道:”近几年来,也不知是谁在江湖中传言此事,原本平静无常的溪山派却因这不知真假的传言弄得人心惶惶,江湖中想得到《临流独坐图》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更为荒谬的是,如今从溪山派中盗出的《临流独坐图》已多达几十副,却也不知哪副才是真的,或许全是假的。可尽管如此,每一副画卷依然能吸引大批江湖人士舍命争夺,你砍我杀,视人命如草芥,自己的命也如草芥。“他一言说完便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此时三人直行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山路,又顺着山路而下,便到了余音涧门口的山涧之路。此路与江初九初到余音涧所行之路大不相同,他跟在无为子身后,一面观察四周,一面寻思道:“原来这才是余音涧的正道,那我先前跟着那黑衣女子所行之路定然是一条密道。这余音涧一派还真是古怪异常,先前以一道浮雕假门故布疑阵,如今好端端的又多出有一条密道。难道这其中也有什么秘密.......又何必想这么多,这又于我何干呢。”
转眼间三人便出了余音涧,江初九与无为子、袁净月暂作停留后,便向二人告辞离去,一路朝南往城内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行至城内,江初九将画卷收好,为了打听溪山派所在之地,便径直向城中唯一的一家客栈——江月客栈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