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海,宿舍在5班,和4班只隔了一间电脑房,这使他成为丁伟最早认识的非4班同学之一。丁伟记得他这个东北同学长得很高很壮,皮肤黝黑,一张大脸上几乎每天都带着和谒的微笑。葛海很爱摄影,常常拨弄着他那台可以调焦的半傻瓜相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他在拍摄人像常常时会煞有介事地叫被拍者把头抬一抬,因此他拍摄照片里的人物大多是头向上仰。那个时候使用的还是胶片机,效果只有照片显影之后才知道,这也使得葛海那些头向上仰的作品能够很好地被保存了下来。这些照片之于丁伟有着特殊意义,由于他本身眼睛小,加之头向上仰,使其在照片中常常给人以看不见眼睛的感觉,于是他被谢江水取了个绰号——盲侠。当然,谢江水认为葛海作品里的多数人都是盲侠,丁伟只是最突出的那个而已。如今众多盲侠仍在,而盲侠的创作者却不在了……
三天后,葛海的遗体告别仪式,全队每一个人都想参加,毕竟许多都还没来得及见战友最后一面,很多人都记不清最后见到他时他是什么样子,最后和他说的是什么话。可是很遗憾,由于诸多因素限制,最后只有5班和他的老乡同学能够参加,更多的人只能在那种无法言语的模糊与伤感之中与自己的战友永别。年仅19岁的生命,几天前还和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战友同学,就这么无声的逝去,如果没有他为大家拍下的那么多帅气照片,也许多年后人们都会疑问,他是否真的曾经来过?
葛海的家人最后是按照正排职少尉排长因公牺牲的标准得到的抚恤。他的父亲匆匆赶到星沙参加了儿子的遗体告别,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儿子遭遇不幸,他却只给学校提了一个要求:以后如果葛海的弟弟达到了学校的录取分数线,请学校一定要录取。没有怨恨、没有咒骂,有的只是华夏一位普遍老百姓对其执政党和军队的无限热爱。老父亲并没有带走葛海的骨灰,而是把它散落在了学院旁边的浏阳河中,他说这样葛海可以随着浏阳河,汇入湘江,流入洞庭,奔向长江,与华夏大地融为一体;他说这样葛海可以一直待在星沙工院旁看着自己的同学毕业,看着他们奔向全国建功立业,并永远为他们守好学院的故土,随时准备着迎接他们回家。那一天是7月13日,丁伟和他92个同学永远都会记得。
送走葛海的父亲,葛海最后几小时的经历也慢慢被当天与他发生交集的同学还原。因为葛海是连长,那天他压力特别大,迫切想用最快速度找完四个点,全程他们组基本都是小跑着在行进,他们也确实厉害,不到5点就完成了三个点,进入了最后一个点所在的那片山凹——“金线吊葫芦”。那是一个四周都是高山的凹地,进去时是一条主路一马平川,可进去后人就像被关里面了一样,无论你往那走都似乎是在原地打转,而那个需要找的点也从电线杆变成了一块不足20公分的小石碑,听和葛海一组的张亮说,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踢到了那块小碑,他们还不知道会在那里转多久。点是找到了,但时间耽搁太久,再加上那片山凹没水、没人(老乡)、没风,大家身体都出现了一个程度的脱水。为了赶时间,葛海虽身体已有不适,但出了山凹后仍然招呼大家跑步赶往集合点,别人只顾自己跑,他却要来回给大家打气,路上遇到其他组的同学,他也要喊上一嗓子,给大家加油,这样对他的体力消耗是巨大的。18点50分左右到达水渡河大坝时,用尽了最后力气的葛海再也支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一开始大家以为只是普通的中暑,还在和他开玩笑,但很快有人发现情况不对,报告了队领导,并把他搬到了一个树阴下,七手八脚地帮助他解衣服扣子,用扇子扇风,掐人中,用清凉擦拭太阳穴……,但一切努力都没有让他出现好转,反而他的体温仍在不断升高,最后一次补充体力时吃进肚子里的西瓜也在无意识状态下被呕吐了出来。队领导迅速联系了军医院救护车,临上车前,鲍鑫最后帮助他把呕吐在身上的西瓜残渣擦拭了干净。虽然军医院救急中心努力抢救了一夜,最后却只能给大家一个他们回天无力的消息。
葛海同组的战友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如果大家在“金线吊葫芦”出来后能够及时发现葛海身体出现了异样,如果大家能够更加努力让他可以少跑两个来回,少吼两嗓子,甚至如果他们能够劝服葛海不要进入那可恶的“金线吊葫芦”,世界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次训练让一队从队干到学员身心都遭受了巨大打击,虽然学员们军事地形学的成绩最后基本都是优秀,但大家更在意的是葛海名字后面的那块空白,他在战略科技大学的学习,他的全部人生就那样定格在了那里。
其实那个夏天有许多让国人兴奋的大事发生,比如在经过漫长的拉锯式谈判后,华夏终于加入了WTO;比如华夏的帝都获得了7年后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权;比如华夏男子足球队第一次打进了世界杯决赛圈,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一队学员在开启他们大学第一个暑假时的那份落寞与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