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于国庆伺候完于传魁吃完早餐后,又把中午准备好的午餐牛奶么的放在餐桌上,嘱咐于传魁:“老爹,先前伺候你的舒云两口子让我给辞退了,回农村了,来了么几年就想喧宾夺主,竟然不把小琴放在眼里了。么找到新保姆前,我和小琴先伺候你些日子哈。”
“那敢情好……早就应该辞退舒云董武了。这日子过的都弄不懂我在谁家了,这儿成了他们的家了……偷我的海参吃,偷我的烟抽,么玩意。”于传魁说。
“今天我要和小琴出门有点事,得下午回来,中午我把午餐给你准备好了,饿了就吃,注意别摔着哈。”于国庆说。
“么事,你们放心地去吧。”于传魁说。
于国庆出了门,开车去把潘小琴和李翔接上,又去了殡仪馆把潘永贵的骨灰盒带上。
在去潘永贵老家崂山的路上,于国庆边开着车边对潘小琴说:“你也么提前跟那个苗大娘说一声,这样冷不丁找人家帮忙是不是有些突然?再说了,人家愿不愿意帮忙还另说着呢。”
“本来我是不想找她的,一个是不知道她还健不健在,再一个像你说的乐不乐意帮忙还另说……要是她还活着不乐意帮忙的话,我就找村主任。不过我想,咋地她和俺爸也算是事实上的夫妻吧,再说他们还有个儿子,应该能帮忙。”潘小琴说。
“你家和苗大娘多少年么来往了?”于国庆问。
“我的记忆里就不曾有过来往。”潘小琴说。
“你爸也是真可以的哈,这么多年也不惦记着他儿子?”于国庆说。
“他既然和马氏宝丽有了感情,又有了我,也就顾不上还惦记着锁柱了。”潘小琴说。
“其实马豪雄这辈子活的挺窝囊的哈,自己无缘无故地躺枪,又遭到了马氏宝丽的感情背叛,双重的打击么人能受的了,我看他就是窝囊死的。”于国庆说。
“么叫躺枪,么有因哪有果,他还是不检点,么有和你母亲那码子事,他也绝不会到了这份上。”潘小琴说。
于国庆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轻微地点点头说:“也是哈……”
“先前我对马氏宝丽还挺尊重的,毕竟他是我的生身母亲,但自从听了她的一些事后,我挺鄙视她的,哪有这么对待马豪雄的。”潘小琴说。
于国庆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李翔,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潘小琴,问:“你和马家的事小翔都知道了?”
“知道,我么都跟他说了,他是成年人了,么有可隐瞒的了。”潘小琴说。
“我不参与你们的对话,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李翔说。
“我不是在评价一个母亲,我是在评价一个女性。”潘小琴说。
“这还有么本质的区别吗?”于国庆问。
“怎么能么有区别呢?我问你,评价一个母亲和评价一个女性,或是评价一个父亲和评价一个男人,你说哪一个评价会更接近公平一些?”潘小琴问。
“当然是评价一个女性和评价一个男人了。”于国庆笑了笑又说:“是因为你和马氏宝丽么有感情你才这么说她,要是你评价你爸,你可能就不会用评价一个男人的角度去评价他了吧?”
“这话不假,这不就是感情在里面作祟嘛。就像你老爷子,年轻时候做的孽就是再多,也不会去指责他,到头来不还得好好地对待他吗?”潘小琴说。
“俺爸还不知道你是马氏宝丽和潘永贵的女儿呢,要是知道了那才热闹呢。”于国庆笑着说。
“先别让他知道,回来后,我还要听他讲故事呢。知道了我是谁,他么也不会说的,让他稀里糊涂一点好。”潘小琴说。
“你可别信他真的糊弄了,他有时候是装糊涂,猴精猴精的。”
“他还会装糊涂?他会装我比他更会装。”
于国庆笑了笑。
此刻潘小琴想的更多的是,苗秀英能不能帮潘永贵入土为安?如果不能的话,有么有必要在找村主任之前,再找找锁柱。
潘永贵在他的生命弥留之际,向潘小琴讲述了不少有关他和苗秀英的事情。
当初苗秀英知道了潘永贵和马氏宝丽的事情后,一心想当城里人的想法就么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死心塌地和儿子潘锁柱相依为命。
潘永贵当初个把月地就回趟老家。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活着,除了看看父母之外,对锁柱和苗秀英也挺好的,给他们娘俩一些钱么的。
潘永贵每次给苗秀英钱,无论多少,苗秀英都会坦然接受。坦然接受的理由不言而喻,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儿子锁柱需要抚养。
潘永贵的父母先前骂他是陈世美,骂了他好几年。可潘永贵的父母发现,骂过后的潘永贵还是死不改悔,还和城里的那个女人勾勾搭搭,高低就么说叫锁柱去城里上学,更么说叫苗秀英去城里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潘永贵的父母也就懒得搭理他了,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走,么话可说。
后来苗秀英也懒得搭理潘永贵了。虽说么有多少怨言,么有多少仇恨,但是觉得潘永贵这老小子已经靠不住了。
潘永贵的母亲对苗秀英说:“秀英啊,二贵那小子是王八吃秤砣铁心了,拉不回来了,你就再找个人家吧……”
苗秀英么流泪,咬了咬说:“我不找,二贵一天不和城里的那个女人结婚,我就等着他一天……”
婆婆摇摇头说:“他一辈子不结婚,你还等他一辈子了?”
苗秀英点点头说:“是。”
苗秀英觉得潘永贵对她咋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潘永贵心里有锁柱就行。
苗秀英总觉得锁柱有一个城里的爹,还是个国家干部,说起来在村子里还有点鲜亮,指不定哪一天潘永贵忽然召唤锁柱去城里住呢。锁柱不仅能成了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还能背着书包在城里上学堂。
有一天,村主任看见苗秀英和锁柱在石磨那儿碾玉米碴子,就走过去摸了摸锁柱的头,锁柱咬着牙在推磨,抬起头朝村主任笑笑。
村主任叹口气对苗秀英说:“锁柱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苗秀英说。
“妹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领着孩子能往前走一步就走一步吧,别等陈世美了,么意思。”村主任说。
苗秀英知道婆婆肯定找过村主任了,说:“走不了啊,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呢,二贵的哥老早就么有了,二贵又顾不上家,我一走了之容易,可老人舍得我也舍不得锁柱,锁柱就是他们老两口子的命根子……”
“二贵这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哈,遇到你这么个善心的妹子……进城的人多了去了,谁像他似的进城心就花心了……”村主任说。
“我是走一步算一步,也不想再找人了,二贵对不起我我么办法,可我得对得起他爹妈……”苗秀英说。
村主任欲言又止:“嗯嗯……”
“老哥,你是不是听到二贵的么事了?”苗秀英问。
村主任点点头说:“是听到了……我去公社开会,遇到了邻村的老主任,也不知他从哪儿知道的,说二贵在城里有一个闺女,说是养女,其实他是和城里的那个女人生的……”
苗秀英一点也么惊讶,苦笑了一声说:“二贵的花花肠子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不稀说他罢了……随他去吧,自己趟的路自己去走,爬坡过沟的都是他自己事,我是管不着他了。”
“照我说你该去城里找他,搧他两嘴巴子解解恨,再去找那个女人问问,她难道不知道二贵有老婆孩子?么玩意这是。”村主任说。
“二贵的心思已经不在我和锁柱身上了,再去骂他撅他有么用?更何况他都有亲闺女了。”苗秀英说。
村主任一低头,看见锁柱不推磨了,站在那儿听苗秀英说话,拧着眉闭着嘴,一脸的愤怒表情。
村主任赶忙说:“那行,有么事去村部找我,我走了。”
苗秀英看着村主任的背影,又看了看泪汪汪委屈的锁柱,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推磨!”苗秀英抹了一把泪大声说。
打那以后,苗秀英对潘永贵也就不指望他回心转意了……
……
于国庆见潘小琴半天么吱声,问:“又想你爸的事了?”
潘小琴叹了口气说:“我是在可怜苗秀英,她这辈子挺不容易的,是俺爸辜负了她。照理说,我那还有脸找她啊,不如直接去潘家祖坟把俺爸的骨灰埋了算了……”
“祖坟在哪儿你知道?”于国庆问。
“不知道,到村一打听不就知道了……”潘小琴说。
“还是去找找苗秀英吧,她不帮忙再说。”于国庆又说:“你爸欠苗秀英的孽债,还是你尽量来偿还吧,别的么办法……”
到了村口,有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正好迎面过来。
潘小琴让于国庆停车,下来拦住了小伙子,问:“小伙子,问你个事……苗秀英家住哪儿?”
小伙子打量了一下潘小琴,又看看跟前的宝马车,颇有些警惕地问:“你们是苗秀英的么人?”
“俺们是她的亲戚。”潘小琴说。
“么听说苗秀英家有开宝马车的亲戚呀。”小伙子说。
“有么有的不碍你么事,你就告诉我她家住哪儿就行了。”潘小琴说。
小伙子想了想,调转摩托车头说:“跟着我,我带你们去。”
潘小琴一阵幸运,叹了口气,心想,苗秀英还健在。
小伙子在前慢腾腾地骑着摩托车,于国庆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一会儿,小伙子在一处破败的院门口支起了摩托车。
门口旁有一颗硕大的黑枣树,此刻光秃秃地么有了树叶,零星干瘪地几粒小黑枣悬挂在树枝上,让秋风吹的瑟瑟哆嗦着。
“奶呀,有人找你呐。”小伙子朝院里喊。
“苗秀英是你奶奶?”潘小琴疑惑地问小伙子。
小伙子点点头说:“是。”
“潘锁柱是你爸?”潘小琴问。
小伙子点点头。
潘小琴还想问么,院门开了。
“谁找我?”苗秀英眯着眼睛打量着潘小琴。
“你是苗大娘?”潘小琴问。
“我是苗秀英,你们这是找我?”苗秀英仰着脖子看后面的于国庆和李翔。
潘小琴点点头说:“是找你呀,我是潘永贵的闺女……”
苗秀英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愣了一会儿神说:“……二……二贵的闺女……进屋吧,你们这是打城里来?”
“是啊……俺爸么有了。”潘小琴说。
苗秀英一下子站在院子里,晃了晃身子,问:“么时候的事?”
“么多少日子……”潘小琴说。
进了屋,潘小琴坐到了炕沿上,苗秀英似乎猜到了潘小琴来的目的了,问:“是不是二贵想家了?”
“是,他临死前还念叨你呢,说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潘小琴说。
苗秀英笑了笑说:“快死了吐出颗蜜枣甜我,有么用,我早就不在乎他了……”苗秀英说。
“这是锁柱哥的儿子?”潘小琴指指刚才骑摩托车的小伙子。
“是啊……是……”苗秀英说。
“叫么名?”潘小琴问。
“我叫潘海洋。”
潘小琴一阵难过,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潘……潘海洋,你爸呢?我想见见他……”
“俺爸……”潘海洋胆怯地看了看苗秀英,说:“俺爸早就么有了……”
“啊……你爸早就么有了?”潘小琴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瞬间觉得潘永贵太不是个东西了,大声地问:“俺爸知不知道锁柱哥么有了?”
“知道。”苗秀英说:“我托人给他捎过话,他么脸回来。么脸回来也就算了,在锁柱出殡的那天,你爸竟然让城里的那个女人来了……”
“他知道锁柱哥么有了,为么到死也么告诉我?!”潘小琴愤怒地说。
“我哪知道啊闺女……”
李翔赶紧走到母亲跟前说:“妈,别这样,俺姥爷是么有脸跟你说……”
一会儿,潘小琴平静下来,对于国庆和李翔说:“去,你俩去把车上的东西拿进来……”
于国庆不知潘小琴说的东西,是指潘永贵的骨灰盒还是带来的米面油么的。
李翔在后面戳了一把于国庆,走到院子里说:“拿米面油……让俺妈和苗奶奶说会话吧。”
屋里,潘小琴问:“海洋,你现在和奶奶一起生活?”
“是……和奶奶过……”海洋泪汪汪的。
“你妈呢?”
“俺妈……跟旁人走了。”
“多会儿走的?”
“我不大记事的时候……”
潘小琴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抚摸了一下海洋的头又问:“刚才你骑摩托车要干么去?”
“上班,我在城里打工,回来给俺奶送点吃的哈的……”
潘小琴打量着这间破败的屋子,说:“海洋,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姑姑了,我会对你和你奶奶负责的……”
“想让二贵入祖坟是吧?”苗秀英问。
潘小琴点点头说:“俺爸再不好也让他回来吧,看在锁柱和海洋的份上,你就饶恕他吧苗大娘……”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么饶恕不饶恕的,他想回来就回来吧,落叶归根,理所当然。”苗秀英说。
“俺爸太对不起你了……”
“他对得起我对不起我的是次要的,他主要是对不起锁柱……”一说到锁柱,苗秀英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奶呀,别哭了……”海洋说。
“锁柱是给人家盖房上梁摔死的……海洋当时才两岁呀……”苗秀英说。
“大娘,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俺爸临死的前两天精神恍惚了。我几次听他念叨锁柱锁柱么的,我那知道是怎么回事呀。他实在么有力气说话了,我也就不让他说了。他一定是想告诉我锁柱哥的事,可是到末了他实在是说不出话了……”潘小琴流着眼泪说。
苗秀英么吱声。
潘小琴又问:“海洋的妈就么回来过?”
“么回来,听说改嫁了……”苗秀英说:“海洋他妈一走就是二十多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海洋在城里打工,我在家里养点鸡鸭么的,能挣几个活泛钱,日子好过多了。
潘小琴从包里拿出一摞钱递给苗秀英说:“大娘,这一万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收下。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妈了,为你养老送终,海洋你也尽管放心,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亲儿子……”
一会儿,于国庆和李翔把米面油抬到了屋里,苗秀英高兴地说:“这得够我和海洋吃一年的……既然海洋赶上了,那就给二贵磕几个头烧几刀纸燃几烛香吧,咋地二贵也是他亲爷爷啊……”
……
潘永贵终于入了祖坟,挨着亲哥潘永昌和儿子潘锁柱。
苗秀英跪在潘永贵坟前大哭一场,嘴里念叨最多的不是潘永贵,而是她死去二十年的儿子潘锁柱。
潘海洋虽说跪在潘永贵的坟前烧纸燃香,可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父亲潘锁柱的坟头上。
潘小琴看到这一切,已经是十二分的感动了……
他们回到苗秀英屋里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苗秀英要给潘小琴和于国庆做饭,于国庆说:“苗大娘,你就给俺整点玉米粥就行了,我车上带的现成的,咱们凑合着吃点就行了。”
“那行,做玉米粥快,海洋,陪你姑唠唠嗑,我烧水去,顺带喂喂鸡鸭么的。”苗秀英忙活去了。
“海洋哥,你在城里哪儿打工?”李翔问。
“在卫生管理局开垃圾车,是老村主任的儿子帮忙找的活。”海洋说。
“乐意干哪?”李翔问。
“么叫乐意不乐意的,能在城里找我这么个活已经不错了,月月开支,有时候还分点么,待遇还挺好的。虽说天天得起大早,累点味大点,但是能多挣点。”海洋说。
这时,于国庆把哈的吃的从车上拿进屋,听见了李翔和海洋的对话,问:“给你多少工资?”
“不要这险那险的,一个月给三千,休四天。”海洋说。
于国庆说:“干脆辞了不干了,去‘威斯汀’酒店开货车,跑跑长途么的,一个月给你开五千,长途补助费另算,也休四天,还给你交着养老保险金。”
“真的姑父?”海洋高兴地说:“‘威斯汀’可是五星级酒店啊,那一片的垃圾归俺们几个小兄弟管。”
这时,苗秀英进了屋说:“看把海洋高兴的么似的……”
“姑父,你真能说了算?”海洋迅速套近乎于国庆。
“你姑父是‘威斯汀’酒店的董事长,他说了不算还能谁说了算?”潘小琴说。
“行,回去我就辞职找俺姑父去,我一定好好干,决不会给姑俺父丢脸。”海洋一个立定敬礼。
“苗大娘,你这房子也太旧了,有年头了吧?”潘小琴问。
“你爷爷奶奶都住了几十年了,我这不接着住……”苗秀英说。
“我想给你翻新翻新,行吗?”潘小琴说。
“那敢情好,不过得花不少的钱吧?”苗秀英问。
潘小琴刚要想说“也就花个三万两万”时,于国庆插话说:“大娘,村子里么有卖新一点宅子的吗?”
“有啊,老村主任的孙子铁娃就要卖他的婚房,铁娃在城里买楼房住了。”潘海洋说。
“你能跟那个铁娃说上话?”于国庆问潘海洋。
“我俩光着腚长大的,无话不说,要不是他求他爷爷,我还去不了城里开车弄垃圾呢。”潘海洋说。
“那你现在给铁娃打电话,再确切一下,问问他那房子要卖多少钱?”于国庆说。
“不用打电话,他跟我说过,超不过十万块钱。”潘海洋说。
于国庆看了看潘小琴,潘小琴问:“怎么,有想法?”
“该给苗大娘翻新照样翻新,再给海洋买套房子,也老大不小的该找媳妇了。”于国庆说。
“这可使不得啊他姑父,我可接受不起啊……”苗秀英感动的不知说么好。
“大娘,么有么接受不起的,以后你也把我当你亲儿子看待吧,我也是老早就么有妈了……二贵叔欠你的孽债,俺们当儿女的会加倍偿还你。”于国庆说。
苗秀英和潘海洋都感动的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