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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拿什么还你,外婆》&殷健灵

殷健灵:人世间的道理,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比如——生命老去过程中的无奈与凄愁,每个人都会面临的无法逃避的死亡……一个人独自往前走,一生都在学习中:学习感受和珍惜亲情的美好;学习面对人生中不断的失去与得到;学习用记忆来挽留曾经的温暖;学习为种种困惑和疑问寻求答案。而爱的学习,更是我们一生的功课。

我拿什么还你,外婆

文/殷健灵

整整有一个月,我都无法安静地入睡。有时候,睡着睡着,会突然醒来。夜半的空气如水银泻地,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到恐慌的重压。我把脸转向窗子,窗帘紧闭着,看不见夜空和星星,但那是让我亲近和牵挂的方向。在那个方向,数百公里以外,我的外婆正躺在父母家的床上。我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还像以前许多个夜晚一样绝望地睁眼到天亮。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陪她一起醒着。而就在一个月前,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我睡梦酣甜的时候,睡在我隔壁的外婆是怎样夜夜失眠的。她曾经答应过我,一天都不离开地照顾我,直到我出嫁。可惜,外婆终于等不到那一天了。夏天开始的时候,母亲把衰弱的外婆接到了她的身边。

外婆老了。

今年的春天,我开始盘算着秋天带86岁的外婆去一趟北京,让她看看电视里见到过的长城和天安门。外婆踌躇着说:不知道我还去得成吗。两年前,我曾经带她去玩了西湖。那回,84岁的外婆显出老小孩似的兴奋,还精神奕奕地随团爬上了灵山。我整整给她拍了两卷照片,装在一本相册里。外婆把那本相册一次次地拿出来给她的老姐妹们看,然后将它小心地藏在了她床边的柜子里。

现在我却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带我的外婆去看天安门了。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外婆告诉我,她最近总是睡不着,而且,还心慌。我说有多久了。外婆说,很久了。不要紧的,我轻描淡写地说。在潜意识里,我始终相信外婆会永远像她六七十岁时那样健康。我让外婆在临睡前喝牛奶,我说牛奶有助于睡眠。我不让她吃她自己买来的催眠药,我说那种药有副作用。外婆听我的话,年纪越老,她越像个孩子似的依赖我。她服从于我对她的任何安排,去旅游,去吃肯德基、麦当劳和火锅。我开始搜索所有有利于睡眠的保健品,松果体素、脑白金、灵芝,可这些东西对治疗外婆的失眠毫无作用。她还是一夜一夜地睡不着。我却固执地对她说,你要放松,不要紧张,能睡着的,一定能睡着的。我不愿承认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我不愿相信外婆真的会很老很衰弱。我那么清晰地记得,我初二那年,从南京来上海开全国的少先队代表大会,外婆让身强力壮的邻居陪着来火车站接我,外婆戴着黑边眼镜,穿着格子短衫和黑印度绸裤子。回去的路上,70岁出头的外婆挎着包一直健步如飞地走在我的前面,进了弄堂,外婆嗓音脆亮地和邻居打招呼,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能够听到她的欢喜。我还记得,我上大二那年,夏秋交替的时节,天气在一夜间转冷,而我却没有准备好防寒的被子。那是个星期二的下午,我上完体育课回到寝室,见床边静静地躺着一只行李袋,里面是一床刚缝好的散发着阳光清香的棉被。室友告诉我,你的外婆刚刚来过,你放心,我们把她送到车站了……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夺眶而出。我无法想象79岁高龄不识字的外婆,是如何背着个硕大的行李袋辗转着乘了两个小时的车找到我的学校,又是如何奇迹般地在这个有万名学生的学校里打听到我的宿舍楼和房号的,她甚至没有等到我回来,又一个人挤上了回去的公交车,而那个时段正逢上下班高峰,她瘦弱的身子正被那些下班的人推搡、挤压……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外婆会老,老得不能动、不能睡。

我盘算着等空下来陪外婆去市里的医院看病,可我总是没有空下来的时候。还像以前那样晚归的时候,我对外婆说,我是年轻人,我要工作、要交际。我不在的夜晚,外婆便独自靠在床头看言情片,我给她买了25英寸的飞利浦彩电,我以为只要有电视就能给外婆安慰。而每次,哪怕我回来再晚,外婆床头的灯总是不灭的。听到门的响动,她会从被子里探出身子来,说一句“回来啦”,我看到这时候的电视里放的往往是外婆不要看的晚间新闻。可外婆从来不抱怨,听见我洗漱的声音,她才安然地关了灯,盖上被子躺下。可这一夜对外婆来说,也许就是个不眠之夜。老了的人,是用久了的弹簧,不再能伸缩自如。

在亲人里面,外婆是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她把我带到6岁,在上海的这10年,我都是和外婆相依为命。她买菜、做饭、洗衣服甚至洗被单,一直到84岁那年,突发了一场急病。她发病的那天,我正在北京出差。那天凌晨,外婆醒过来时便觉天旋地转,然后是恶心、呕吐。她支撑着挪到客厅里,打开房门,然后躺到沙发上,微弱地呼救。早起的邻居把她送进了医院。我当天就飞回了上海,提着行李直奔医院。在熙攘嘈杂的门诊大厅里,我找到了躺在病床上正在打点滴的面白如纸的外婆。我告诉自己不能哭,我要让外婆相信自己能好起来。那场大病,外婆用了3个月的时间来休养。3个月后,她又坚持着从母亲那里回到上海,她说她放心不下我,她不能让我衣食无着。

衰老是个让人无法正视且避之不及的魔鬼。我甚至没有意识到外婆走向衰弱的信号。已经有很长的日子听不到外婆用她脆亮的嗓音和人说话了,坐在老姐妹中间,她不再像以往那样谈笑风生,她的目光里甚至有了一点迟滞。她开始向我叹息买菜的困难,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该买些什么;她每天每天盼着我早点回家,却每每失望。

外婆还是睡不着,她说她心慌。我是多么愚钝啊,我甚至不知道让她伸出手来,搭一搭她的脉。而那时候,外婆已经有了很严重的早搏。母亲要把外婆接过去了,说让外婆好好调养一阵再回来。外婆走的时候,我是高高兴兴的。我没有想到,外婆这一去,终于垮了。

这么多日子,外婆一直是强撑着的,就像一株站立了几百年的伤痕累累的老树,哪怕生命细若游丝,也要体面地站着。她始终觉得自己是我的依靠,她要细致地照顾我的起居,要让我下班回来吃上热饭热菜,要让这个宽敞的房子里有个等我回家的人。可外婆终于没能撑到我出嫁,我是个不孝的外孙女。一到母亲那里,所有那些支撑着外婆的东西都溃然崩塌,外婆的身体也就垮了。现在,她每天有多半的时间躺在床上,吃大把大把的药,靠吃安眠药保证睡眠。我每天给她打电话,她总说:“你一个人在上海,好苦恼(可怜)啊!”我在电话这边泪流满面。好在外婆看不见我。

我绝望地意识到,我永远都不可能让外婆看到天安门了。外婆的生命是一台年代久远的座钟,它正耗尽一生的积蓄沙哑地费力地走动着,直到……

天要塌了,外婆。让我拿什么来还你,来让你高兴?我还没有找到属于我的爱情,我无法让你看到我拥有像别人那样甜蜜安逸的生活。这个深夜,月亮哄睡了伤心,星星闭上了眼睛,外婆,让我走到你的梦里。

殷健灵的『沙漏』

我初二那年,从南京来上海开全国的少先队代表大会,外婆让身强力壮的邻居陪着来火车站接我,外婆戴着黑边眼镜,穿着格子短衫和黑印度绸裤子。回去的路上,70岁出头的外婆挎着包一直健步如飞地走在我的前面,进了弄堂,外婆嗓音脆亮地和邻居打招呼,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能够听到她的欢喜。

我上大二那年,79岁高龄不识字的外婆,背着个硕大的行李袋辗转着乘了两个小时的车找到我的学校,奇迹般的在这个有万名学生的学校里打听到我的宿舍楼和房号,给我送来御寒的被子。没有等到我回来,又一个人挤上了回去的公交车,她瘦弱的身子正被那些下班的人推搡、挤压……

在上海的这十年,我都是和外婆相依为命。我曾经带她去玩了西湖。那回,84岁的外婆显出老小孩似的兴奋,还精神奕奕地随团爬上了灵山。我整整给她拍了两卷照片,装在一本相册里。外婆把那本相册一次次地拿出来给她的老姐妹们看,然后将它小心地藏在了她床边的柜子里。

她曾经答应过我,一天都不离开地照顾我,直到我出嫁。可惜,外婆终于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外婆会老,老得不能动、不能睡。今年的春天,我开始盘算着秋天带86岁的外婆去一趟北京,现在我却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带我的外婆去看天安门了。

这个世界需要温暖

健灵很像一只鸟。飞来飞去的,经常不知道她又在哪个方向。等你看见她时,她嘴里已经又含着一个新果子,手里又拿着本新的书。

她在文学的林子里飞得灵巧,有力,上上下下,没有哪根枝头不敢立上,每一根枝头都敢立上了唱一首歌。

——梅子涵

她的每一部作品,都带着鲜活的生活的温度和气息,都有着像生活本身一样的厚度和坚实性,也都带着作家对生活、对世道人心的批判和道义力量,表达了作家清晰的人生观和价值判断。

——徐鲁

它并非一般的抒情,而是真正发掘到了生活深处,写出了“我和外婆”共同生活中的种种难处,能直面俗世人生的真味。真的文学总是建立在真的人生的基础上,充满缺憾和苦恼的人生里有美的微光,抓住这微光的真情实感才是可贵的。

——刘绪源

殷健灵最特别、最珍爱的一本书是什么?

一晃,外婆离开三年多了。这些年里,还是时常梦见外婆。每次梦见,醒来时都会觉得欣慰,仿佛与外婆真的重见了。有好多次,梦见相似的内容,梦里的自己总是焦灼着,想着早点儿回家,不要让外婆独自苦等。反复做这样的梦,想必是因为内心深藏愧疚,后悔在贪玩的年龄让外婆等得太多。

要后悔的,还有不少。每每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比如,外婆最后的日子里,牙齿不好,只能吸吮西瓜和橙子的汁液,我便后悔,那时怎么没有想到用料理机把水果打碎了给她吃呢?再比如,外婆一再表达希望我陪她睡觉的意愿,为何没有满足她呢?哪怕只睡一夜……

外婆去世后,才觉得父母真的老了。之前,他们都是“有姆妈的人”,心理尚停留在中年。没有了姆妈,自然不同。毕竟,父亲和母亲都是年过古稀的人了。有过种种反省,我希望自己在陪他们老去的过程中少一些遗憾。

这本书,在我所有的作品里,是最特别也是最珍爱的一本。她是献给外婆、父母和我自己的书。没有想到的是,在出版后,她为我带来了太多的温暖和感动,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上自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孩童,甚至还有外婆失联多年的老邻居……他们给予我和家人宽慰。而我,也在回忆中重新发现着外婆,发现着不识字的外婆骨子里的温良恭俭让、脱俗与真实……

这几年,我的书桌上一直放着外婆的相框,电脑的桌面照片也是外婆,我是日日与她相见的。我再次相信,一个人的确可以在亲人心里永生,她创造的爱永远存在着。

谢谢新蕾出版社,他们在出版和推广《爱——外婆和我》的过程中,真诚地投入了情感,让她成为一本有温度的书。

谢谢亲爱的读者,你们让我相信,善与真爱战胜一切。

2016年6月25日(妈妈72岁生日)

《爱——外婆和我》精装版后记

殷健灵

身体里蛰伏的那只小兽

在我们这些小孩眼里,玻璃的价值远远要高于一块水晶,真的。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半空,像一枚烧烫的铜钱。每天放学,就有不少孩子结伴朝省际公路边的山上走。那座山,光秃秃的,一条水泥路曲曲弯弯地通往山顶。山顶上有座玻璃厂,每天有大量的玻璃废料倾倒在后山。那是一座璀璨耀眼的水晶小山,在太阳下折射出五色之光,形态各异。

——《玻璃之爱》

四年级开学,黎安做了我的同桌。黎安如花,黑发微卷,皮肤白皙,天生一双女孩气的丹凤眼,爱用眼梢看人。他举止也文雅,伸手取物用的兰花指。只可惜,黎安是个男生。黎安热爱女生,也热爱一切女生的游戏。他会跳皮筋,踢毽子也拿手。学校里举办编织兴趣小组,黎安举手报了名。你能想象一个拿竹针的男孩吗?

——《花样男生》

不知从哪天开始,早晨出门前,瑞秋多做了一个小动作。她要在镜子前站定一会儿,用上下门牙的牙齿轻咬嘴唇,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因为受了一点儿小小的“蹂躏”,泛出好看的血色。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笑笑,选定了一个比较顺眼的表情,才背起书包下楼去。从家里到学校,只需十分钟的步行。一路上,瑞秋都能感觉到嘴唇那里有点儿火辣辣的,她知道,在进校门前,这种感觉都不会消失。也就是说,她的嘴唇还能保持鲜润的红色。

——《薄荷糖》

亲爱的J:在我的印象里,青春期是一段敏感季节。就好像一只小兽,能敏感地察觉到自然界的一丝丝变化,起风了,下雨了,花开了,叶落了,河水涨了,果实成熟了,危险临近了……这只小兽就蛰伏在每一个少年人的心里,一有风吹草动,便被它敏感地捕捉到,它要么逃之夭夭,要么跳出来,撕咬反扑。J,你的体内有这只蠢蠢欲动的小兽吗?

——《身体里蛰伏的那只小兽》

老梅和我

文/殷健灵

“梅家军”选集编好了,我在短信里对梅老师说:“我要写一篇和你有关的文章。”

他回我道:“很多年前,我听见有人敲隔壁的房门,开了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美丽。故事就开始了。很多年了!”

是的,很多年了。而以这样的形式开头的师生故事,并不是很多。

20多年前,我刚刚工作,在一本家庭教育杂志当记者。冬日的某一天,我去拜访一位上海师大的心理学教授。上海师大教工宿舍的院子紧挨校园,一律简洁素朴的青灰色楼房,我走进的那个门洞与别个不同,它的外墙爬满在寒风中落尽了叶片的藤蔓。

我按照约定时间到达那里,可是,敲门没有人应。那时,没有手机,无从知道教授发生了什么临时状况。无奈之下,抱着一丝侥幸,我敲了教授隔壁的门。

那扇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头发微卷的中年男子。他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很和善,那声音里有着一般男声少有的圆润。我结结巴巴地说了自己的疑惑,想确认刚才敲的那扇门里的确住着我要找的教授,我还问眼前的男子,是否知道那位教授去了哪里。他当然没有给出理想的答案,但是,他的和颜悦色没有让我感到一丝尴尬和局促。后来,他关上了门。

时隔太久,那天是否最终等到了要找的心理学教授,我已淡忘,却清晰记得那个回答我问题的中年男子,他的耐心对于当时有些失望狼狈的我是小小的安慰。我还恍然觉得,我是认得这个中年男子的。我知道,他是梅子涵。

隔了一些年,当我成为梅老师的研究生后,我们才彼此“相认”。他也清楚记得曾经为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开过门,并且确认,那个女孩儿就是成为他学生的我。只是我们俩的记忆有一个细节上的偏差。我记得的是自己敲了他的门,而他记得的是,他听见隔壁的敲门声,主动开了门。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戏剧化的开端,在我心里是一个隐喻。在我写作的路上,梅老师就是那样一种形象——引领我,一路敲门,敲开通往文学圣殿的门。

我先前说,第一次见到梅老师,感觉是认识他的,这并不是错觉。因为在那之前,读《少年文艺》长大的我早已熟知他,也约莫知道他的长相。他写短篇小说《双人茶座》《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位行文很特别的作家,至于特别在哪里,我说不好。再后来,当我也成了《少年文艺》的作者,更是从编辑老师那里经常听说“梅子涵”的名字。1990年我高中毕业时,对我有知遇之恩的编辑、作家朱效文先生曾经为我从梅老师那里打听过与高考相关的问题。而这件事,我想梅老师一定是没有印象的。没想到时隔几年,我会因“敲门”而遇见心中早已熟知和仰慕的作家。因为生性腼腆,加之当时的特殊情境,我自然没有勇气“认出”他来。而这些话,我也是至今没有对梅老师说过的。

我与梅老师真正地“认得”,又过了一段日子。1995年秋,《少年文艺》邀我参加在雁荡山举行的金秋笔会。去雁荡山要坐船,从十六铺码头出发,船行一夜方能抵达。那次笔会,来了全国各地的作家,大多数是第一次见,里面就包括梅老师。儿童文学界的笔会总是和融、欢快而又浪漫,很多人在星夜的船舷上唱歌,一支接一支地唱,眼看着远方的星星隐入海面,又从海面上升起来……我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在众人面前,时常因为害羞和拘谨而沉默,直到笔会接近尾声,我和梅老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有一回,偶然同路回到宾馆,在门口分手时,梅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他要主编一套长篇小说,想请我加入。

我诚惶诚恐。之前,我一直写诗歌和散文,零星发表过几个幼稚的短篇小说。写长篇?简直是遥不可及的事!我讷讷着。梅老师又说,你能写的。他并不多话,神情里却给了我肯定。梅老师平时多半表情严肃,给人不可亲近的假象,但所有的熟人都知道他是个“冷面滑稽”,时常将人逗得乐不可支。在幽默和生趣之外,他其实还有为人师长的和蔼与体恤,以及叫人感动的护犊之情。他那时候的神情便是这样的,叫惶惶不安的我安下心来,仿佛真的觉得自己是“能写的”了。之后,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创作情感的喷发,开始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玻璃鸟》。在周末的时候,我去办公室写作,用钢笔写在300格的绿色水印稿纸上。那是我人生中最顺畅的一次写作,几乎不用冥思苦想,万千话语从笔端自然流泻。我想着梅老师说的,写你想写的。他没有给我任何约束和教条,任由我去写,仿佛,他是完全信任了我,没有一丝犹疑。我不晓得他哪里来的信任。一个初次尝试长篇小说写作的人,很可能一路开无轨电车,写豁了边。他是不是应该提出先审一下我的提纲呢?又或者,先看看我草拟的开头?但他都没有。我则想着,千万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这是我和他之间看不见的默契。

小说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之后的审稿、出版,顺利得出乎意料。加入这套书写作的,都是年龄略长于我的写作者,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后来的写作里成就斐然。而这套以“花季小说”命名、由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书系,几乎成为20世纪90年代下半叶儿童文学界的标志性事件,它很可能是中国第一套成规模的成长小说书系。梅老师去北京召开这套书系的新书发布和研讨会,回来后,神采飞扬地鼓励我说,某著名评论家赞扬《玻璃鸟》“就文学语言的精洁劲爽、朗润清新和自然显现的形象捕捉力而言最获我心”(大意)。这样的转达让我受宠若惊,也多少给了我一点点儿信心——我大概也是能写小说的吧。

也正是从《玻璃鸟》开始,我由原先的诗歌和散文创作转向小说创作了。至于后来成了梅老师门下弟子,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缘分。

我大学本科学的不是中文,虽曾自学过中文系课程,也终日在图书馆补习阅读课,但和科班出身的中文系学生相比,总有一段差距。也是因为一位同时熟悉梅老师与我的朋友的建议,我萌生了报考梅老师研究生的念头。那位朋友当着梅老师的面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报考梅老师的研究生呢?”我问梅老师:“可以吗?”梅老师回答:“当然可以。”

1998年初,我参加了全国研究生统考,报考在职全日制硕士研究生。很幸运,1998年9月,我正式成为“梅家军”一员。

回想起来,这三年的研究生生涯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呢?它一定不能等同于一张文凭,也不局限于从梅老师理性诗意的课堂上所得的教诲。这三年,对我来说,意味着整理、重装和重新出发。梅老师的课堂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感染力的故事叙述者,他用一种诗情与美好的笼罩,湿润你或懵懂或木然的心,他是可以让贫瘠的心灵土地萌出嫩芽儿的。而你依凭的是自己的力量,是自己自然而然的醒悟。没有人催促你,提醒你,而你就在这样的氛围里面,深深沉浸,慢慢长出有自己样子的枝叶来。他把世界上最优秀的儿童文学拱手相送,教你体悟什么是“儿童文学的大感觉”——我后来意识到,“感觉”对于儿童文学写作者太重要了,与其说它是习得的,不如说它是天生的,它是融入生命的天赋。我原是一株枝叶纷乱的树,这三年,树上的枝叶仍在生长,但它们被理顺了,逐渐长得有模有样了。我也看清了真正的文学是什么样子的,我按照最好的文学的样子来重整自己,尽我的努力,希望能一点儿一点儿地接近。我有了新的起点,也有了新的目标。还是像以前那样,我一边念研究生,一边工作,一边写作。我发表的作品,梅老师每一篇都看到。

之前,我曾经写过几个关于少女性心理和青春期萌动的中篇小说,采用的是一种谨慎的、适可而止的姿态。但在有了那些叙述之后,却有了一种骨鲠在喉的感觉。在少儿文学领域里,似乎存在着种种的“不可以”和“不恰当”。这样那样的“禁区”让写作者不自觉地畏首畏尾、避重就轻。我向梅老师说出自己的疑惑:当面对一个特定的读者群,当叙述面向的意识在头脑里过分清晰的时候,它们便化作了一条捆缚你的无形绳索,甚至可能放弃一些完全可以写的好题材。“可是,我真的很想写。”我说。他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写吧,把焦距瞄准少女青春期的成长和苦痛,写一个细致的大东西。”

他说“大东西”,他鼓励我写这样一个题材的长篇小说?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了,是他帮助我下了决心,做了决定。当一个人疑惑不前的时候,常常需要另一个信赖的人帮助他说出心里的声音。梅老师时常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1999年初夏,我开始写《纸人》,2000年初完稿。我在这部长篇里,酣畅淋漓地写出了“很想写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过去的原创儿童文学里很少出现的。

小说出版不久,2000年冬天,由梅老师主持,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一起在上海师大举行了《纸人》研讨会。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作品研讨会,也是我后来所参加过的研讨会里比较纯粹、专业、清醒的一次。评论家和我的师兄妹们不吝褒扬的同时,也发出了最真实严谨的声音,他们善意客观地分析评点。相比赞扬,我更喜欢那样的声音。《纸人》是我的作品里影响最广泛持久的一部,如今俨然成了我的代表作。这是先前没有想到的。我只是想,倘若没有梅老师那时的点拨和鼓励,我很可能在种种“不可”面前裹足不前,也就没有现在这个样子的《纸人》了。

……

关于老梅和我,还可以写上很多故事。注意,我开始称呼“老梅”了。因为和老梅相处时间越长,越发觉得他是特别容易亲近、特别好玩儿的。我们以“老梅”称呼他,就像称呼亲近的兄长。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老梅的头发白了,可他孩童一样的笑容一点儿没有老,他骨子里的温情诗意一点儿没有老。他有时候也需要安慰,彼此安慰。

老梅是很愿意看着他的学生走在他喜欢的路上的。我知道他喜欢的路什么样儿,那也正是我想走的路。他曾引领我敲开通往那条路的门,而我,会沿着这条路,好好地走下去,不改初心。

第三关

崇吾山寻“举父”

1.“我”想带外婆去哪里却没有如愿?( )

A.北京 B.东北 C.西藏

2.小时候,外婆把“我”带到几岁?( )

A.六岁 B.十六岁

3.母亲将外婆接回去后,病情有所缓解?( )

A.是的,她始终惦记上海的“我”,所以听母亲的话好好休养了一段时间

B.没有,外婆每天有多半的时间躺在床上,吃大把大把的药,靠吃安眠药保证睡眠

通过此关,你便可获得“举父”的力量!

举父 一种兽,形状像禺(古书上说的一种猴),前肢有花纹,身体兼有虎豹的特征,善于投掷。

“崇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禺而文臂,豹虎而善投,名曰举父。”

——《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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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我一直知,你不爱我。但,我依然如飞蛾扑火般向你飞去。既然你要登上那万骨铺就的至尊之位,那么,我愿意做你染血的阶石。我含着泪看着你站在那鎏金的大殿前君临天下,我退步转身。你已如愿,我已心灰。从此便江湖两隔,你立朝堂,我泛乌篷。至老死,不往来。————桃熙
  • 大宋军团

    大宋军团

    穿越宋朝的一帮人,具有了一些超能力,看他们如何在大宋掀起大风浪,从平头百姓怎么做成朝廷命官,军队,权力,美女,领土,男人的标志全部尽收囊中。且看他们如何窃取社稷神器,征战四方,建万世不拔之基,成千古帝王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