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了一番余家的赌坊,最后还能大摇大摆地出来,就算主要的功劳不是因为他,但阎虓虎事后依旧好生得意。
毕竟南林事的幕后到处都有余家的影子,可偏偏没有落实证据,就是不能将其绳之以法,这让阎虓虎心中极为愤恨。
如今在余家的赌坊不仅赚了一笔,还闹得其不得安生,总算让他的心中不平,能稍稍淡去点。
“想不到清风你的名头这么管用!你们清微派是不是很厉害?”
“我们清微派的根基远在扬州,离襄城可不近,刚才那只是运气好而已,可不能当真。”清风警惕道,大概是唯恐阎虓虎借机继续搞事。
所幸阎虓虎只是随口说说,他的心思已经落到了别处,譬如埋头点数碎银。
这些碎银都是之前在赌坊里赢下的,但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当时赌坊里乱成一团,一路出来,不仅沿途有遗落,还被围观赌客或偷、或抢,顺去了不少。
再加上都只是些细碎银块与小额的银票,所以看着不少,实际一点就没多少了。
阎虓虎越点心中越是失望,口中言语也越发漫不经心。
“不过看那老头好像很怕你们啊——”
“唉——只有这点银钱,实在比我想象的少了太多了!可惜了,刚才乱糟糟的,没留意,掉了许多。”
清风没有答话,但阎虓虎也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点完银钱,他开始为几人分账。
“呐,这里是二百二十两,算是我们二人连本带利还你的欠账。”
“剩下来的,让我算算,大概还有八十两,这些里面再分你一半,你也拿去。”
最终阎虓虎手中剩下的银钱,只有四十两不到。
“啊?只需要将之前借款,还给贫道就足以了,其余皆是你好不容易赢来的,为何也要分给贫道?没必要吧?”
“你必须拿着,之前如果不是你的名头管用,我要打出来可不容易!分你一半是应该的,小爷可不想做个不讲江湖道义的!”
清风摇头苦笑,也不再矫情,将这些细碎银块与小额银票一团,全拢进了怀里。
“道友似乎对这江湖市井之间的琐碎,很了解啊!”
“遇到师傅前我只是个流浪街头的乞儿,这种事情当然得知道点,不过那时太小,很多东西我现在都已经忘记了。”
清风一时有些尴尬,于是赶紧岔开话题。
“对了,道友之前怎么弄碎那些骰子的?难道是法力?道友的法力未受法阵影响吗?”
“别老是道友、道友的叫,我听着不自在,还是叫我虓虎听着舒服。”
阎虓虎一边答话,一边不顾寒玉儿反对,硬塞了一把银子给她。
“至于你说的法阵,我完全没有感觉,弄碎那骰子时,法力运转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顺的地方。”
“这么说来道……呃,说错了……是虓虎在法阵内也可以自如运用法力?这就是你功法中的独特之处吗?”
阎虓虎终于分完了银钱,颠了颠留在手中的银块。
“这点钱,连解馋的酒水都买不起,回南林前只能先忍忍了。”
“不行!小爷自己不喝可以,但一定要买一葫正宗的稻花香,带回去馋死那只会酿马尿的胖子!”
“好了,清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别急着现在问,等我回头闭完关,我们再细聊。”
“我们走快点,速速去买定符纸朱砂!”
……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从没有人认为天下只有一条大道,也没有人认为大道之下仅有一种修炼之法。
可为了应对迷雾,为了使有限的资源能够得到最有效的运用,如今的道门确实成为仅有神庭符箓这一途的畸形状态。
在符箓大行其道前,道门之内始终有多支流派并存,流派之下又分门派,数量之多简直是数不胜数。
这些流派里,以各家的内神流派地位最为崇高,只是他们踏入修行的门槛实在太高,又找不到那么多有足够天赋的弟子,所以人丁才一直不旺,最多时都未曾超过千数。
当然,同是内神流派,各家所觅大道也有区分,但主流都是立基于“太上忘情”这句话,只是各自的理解未必一样。
如此繁多的大道,有些甚至方向相背,自然也不是每条都能走通的。
譬如就在迷雾来袭前,几乎所有的内神流派的认知里,都是把“忘情”一词理解为“圣人无情”,也不知这从前人那里得来的理解是不是有了偏差,还是后世之人天赋与悟性不足,于是近百年时间内竟无一人走通大道。
其实那段时间,内神流派已经开始对自家大道进行反思与修正,可惜还未来得及看到效果,为了抵御迷雾,大能们就纷纷献祭自身填充神庭,一切都戛然而止,原本就人丁不盛的内神流派彻底断了传承。
阎虓虎现在修炼的功法,寻觅的也是忘情之道,只是他的师傅从未告知他传承源于哪家。
与普遍将太上忘情理解为圣人无情不同,阎虓虎所觅大道认为无情乃是最下者,无情者已非人,几同邪道,不足取;只有将忘情理解为炼情,追求超脱的同时不变所钟,才是正道。
具体到修炼功法则分为三大关,九小境,借人性中的七情来渐次辅修大道。
其中三大关分别为初、中、上三关,初关要在七情中择一情熔炼,中关翻一番,要熔炼二情,而上关最难,要将剩余四情全部熔炼。
而每一关之中又再次细分为识、思、证三个小境界。
阎虓虎现在只是刚刚修炼到初关识小境,选择的是七情中的“惧”,而这次闭关就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积淀充分,可以冲击下一层境界——初关思小境。
……
还是在客栈,依旧是之前那间客房,门窗都已关死,阎虓虎正独自于榻上盘腿打坐,手中结印,双眼半敛,表情平静。
随着法力在经脉间不断流转,心神内视,有关“惧”的记忆,正一幕幕、一遍遍地在心中回想,越来越清晰。
其中有被撕碎的残躯,有老百总的怒吼,也有县尉的无助和有阎老道的落寞。
当然更多的却是三老侏儒的疯狂残虐,以及蜂拥狰狞的影鬼与妖族。
反复回想下,这些记忆被牢牢刻印在了心中,可同时因此延伸出来的情绪也在不断冲击着心神。
阎虓虎在用心感悟这些记忆、情绪的同时,还要不断运转法力,守护心神,确保本心不乱。
如果心神失衡,或者法力提前枯竭,再或者内心感悟与大道方向不一致,那么这次冲关都将宣告失败。
随着那些记忆引起的情绪越来越强烈,维持的法力也在快速消耗,再加上心灵的疲累,汗水不断从体表渗出,被体表的热量蒸腾浮起,化成一道白烟聚于头顶不散。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渐渐地,法力与精力都快接近到枯竭的边缘,阎虓虎原本挺直的腰背开始前后摇摆,脸色变得惨白,牙齿上下打架。
在眼看就将坚持不住的那一刹那,阎虓虎终于睁开了眼,就算面色疲惫,眼神中依旧有精光闪现,口中长吐出一口白烟,竟如剑芒锋锐般,一往直前,经久不散。
阎虓虎终于在法力耗尽前迈过了关隘,“识”得“惧”之真意,于大道之上再进一步。
何为“惧”?“惧”只是一种情绪,它既源于自身的弱小,也来自于外敌的强大,当你认清它并将它掌控在手时,它可以辅助思考,让自身更为强大;当它失控时,它只会绑住自己的手脚;可如果失去它、无视它,人有时甚至会在一些情况下失去思考能力,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在心中重新梳理了一遍,阎虓虎不由欣慰一笑,然后脱力摔倒在床上。
听到室内动静,房间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露出寒玉儿与清风两人的脑袋,往里面窥视。
想来虽然阎虓虎没有开口,这二人还是主动守护在外。
看清室内场景,清风匆忙正容,跨步进来,站直身体,行礼道。
“贺喜道友精进大道!”
阎虓虎也未起身,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回了句。
“别只顾客气啊!快拿点吃得来!小爷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