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
一面宽大牌匾挂在檐下,四个张扬的大字书于其上。
现在入了夜,屋檐两侧各悬挂了一排红灯笼,洒了金粉的字面,被火光映得是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眼前是栋门脸宽阔的朱楼,就坐落在襄城最热闹的坊市内,辉煌灯火下的大门口,既有热情揽客的小二,也有冷脸作势的看场打手。
阎虓虎三人站在门外台阶下,抬头仰望那面牌匾。
“就是这里了。”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清风语气诚恳。
“来不及了。”阎虓虎同样诚恳。
寒玉儿又在一旁偷笑。
阎虓虎带头跨上了台阶,越过热情相迎的小二、以及面相凶恶抱臂而立的打手,最终掀开门帘迈进了门槛。
清风与寒玉儿紧随其后。
赌坊内部四面无窗,光线黯淡,乌烟瘴气弥漫其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烟雾中全是影影绰绰的人影,聚在几张赌桌周围,纷嚷叫骂不停,什么污言秽语都有。
而在几张赌桌中间,所留不多的狭窄走道里,还有不少穿着暴露的赌妓在不断穿梭来往,莺莺燕燕,姿态撩人。
“唔——”
寒玉儿看得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把惊呼声音堵回去,但红云还是从头脸迅速蔓延到了颈项。
这时一阵香风飘来,两名风情外露的赌妓,挥舞着香帕,扭摆细腰停在几人面前,身上仅着片缕,大片白花花的皮肉袒露在外。
“哎呦——这两位小郎君好生俊秀,只是看着面生,是不是初来乍到啊?你们在这里想玩些什么啊?姐姐都可以奉陪,不会的话,姐姐还可以亲手教你们哦!咯咯咯——”
这两名赌妓姿态夸张,仰伏说笑间花枝乱颤,波涛好是汹涌。
清风已然乱了分寸,阎虓虎也不像是个见过这种世面的,一张脸彷如蒸透了的虾壳一般红艳。
“两名小郎君都到来了银钩,怎么还带个嫩雏作陪?”
这时两名赌妓又盯上了寒玉儿,以轻佻浪语调戏。
阎虓虎偷眼回望,发现一双美目正气呼呼地向他瞪来,顿时吓得一哆嗦。
赶紧拉起身后二人,从赌妓的包夹中夺路、落荒而逃。
“我们不需要做陪,你们去找别的生意吧。”
两名赌妓虽然不再纠缠了,可肆意的谑笑声却紧追身后不放。
“噗哧——哈哈——原来是三个雏儿啊!怪不得结伴在一起!”
……
赌场里乱哄哄地,稍微走远点就再也听不到那两名赌妓的谑笑声。
阎虓虎调整了一下自己狼狈的姿态,重新假装出镇定。
“像这种赌妓最不能信了,她们到时肯定会和庄家联手出千,偷偷报你的牌。”
再偷瞥一眼寒玉儿,还是能感觉到逼人的煞气,阎虓虎心里又是一抖,在本能的求生欲刺激下,勇敢且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清风,看见这么多赌桌了吗?知道要怎么选吗?”
转折确实有些僵硬,清风完全没有准备好。
他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看来是没从刚才那副活色春香的恐吓里挣扎出来,可阎虓虎毫不怜惜,强行把他扯来陪聊。
“啊?什么?哦,怎么选?你说怎么选?”
“当然要选人多的,人多才好浑水摸鱼。”
“……”
先在账房那里拆分银票,大额的要拆分成碎银与小额银票,只是这过程中会被赌坊抽水,一下子就生生少了二十两。
账房是赌坊最为要害的地方,赌坊内过半数的打手全都堆积在这周围,房间还用铁栏与外面隔开,只开扇小窗传物。
阎虓虎先看了看手中缩过水的二百两白银,再透过栏杆缝隙看了看账房内堆积的财货,低声狠狠道。
“全是不义之财,要不是搬不动,小爷肯定把这里给偷光掉!”
回过头,重新步入赌场大堂,阎虓虎依次在几张不同的赌桌驻留,每桌时间都不长,玩上几把就走,有输有赢。
其中既有牌九、抹牌,也有搏骰、马吊。
这走马观花的一圈赌完,清风终于找回了魂魄,催促劝说道。
“都说了运气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准的!趁现在还没输多少,我们快点走吧!”
阎虓虎奸笑一声。
“嘿嘿,马上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真正的实力,刚才那只是摸底,掂量掂量这些荷官的手段,小爷可是留着力的。”
说完,阎虓虎移目看向一张台子,笔直走了过去。
……
赌场分为上下两层,内部是中庭结构,上层四面是一圈包间,可以做些隐私事情或者休息。
包间的门打开后,看见的是一首尾相连的四方围廊,围廊靠里的一面没有墙壁只是竖有雕栏,雕栏外侧的地板被抽空,可以直接看见楼下大堂。
这时正有一道人影站在雕栏前,狠狠地看着楼下大堂中的阎虓虎等人。
人影穿着松垮的文士襕衣,手里摇着一柄折扇,神态中有贪婪急色,也有不甘怒气。
原来这人就是拿一张假身契向阎虓虎他们挑事的余公子,同时也是荆州豪门余家的嫡脉长子。
“都是些无能的饭桶!本公子只是要你们陪我去教训教训那几人,你竟然告诉我做不到?”
余公子周围侍立的,大多是穿着短衫的年轻壮汉,其中唯有一名年长之人,身穿暗色长衫。
穿着长衫的年长之人离余公子最近,这时又上前一步拱手道。
“回禀少爷,之前的事情已了,衙门也没有抓住我们的把柄,可明眼人都清楚我们余家必然有份。少爷这时还来赌坊抛头露面已是不妥,再招惹什么是非的话,老爷那边可过不了关!”
“我说二管家,这里可是我们自家产业,怕什么?”
“之前少爷私自带人出手,老爷身后的大人已经很不满了!觉得全是因为少爷旁生枝节,才使得后面的伏击失败,老爷在大人面前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交待过去。”
“嘁——本公子只是看到那小娘有几分姿色,觉得杀了可惜而已……”
“呃——少爷,还是进包间休憩,我去找两名姿色上佳的赌妓,让她们陪少爷散心如何?”
余公子的眼珠来回转了又转。
“那人又赢钱了,赢得全是我余家的钱,我不爽。”
“这样吧,二管家你安排人下去,不仅要削去他们面子,再想办法把那小娘弄来,本公子就答应你不露面,如何?”
二管家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才勉强答应下来。
回头点选了几人,仔细交待过,再派他们下楼去。
这时阎虓虎正站在搏骰的台子前,此刻已经赢下了不少,整张台子的九成钱财全堆在他面前。
正想着最后赢把大的就收手,却发现有一人突然推开了庄家,抢了位置。
那庄家本就已经紧张,可看到那人面容后,反倒长松了一口气,乖乖的垂手退到一旁。
抢下位置这人,拿起桌子上的两个骰盅,倒扣在桌面。
然后向四面抱了抱拳。
“诸位,这桌停业了,我与这位小哥有些私事要处理。”
这人面容寻常,但双目狠厉,尤其抢眼的是重新压在骰盅上的一双手。
那一对手掌,竟只有六根手指,两根小拇指与两根无名指,全被连根截断。
“小的不才,江湖人送六爷的名号,算是这里压台看场的角色,看这位小哥的手艺不错,技痒了,咱们走两圈?”
那人看着阎虓虎。
“你们是想耍赖吗?我这可只是运气,你说的手艺是什么,我不懂。”
阎虓虎故意装傻,没有出千,他怎么可能连赢这么多把,但规矩就是这样,你没抓住,我就可以不认,但规矩之外的手段嘛……
说白了,做这行的多是些下三滥,又有几人能磊落行事。
“是运气还是出千,你自己说了不算,想把银钩赌坊的钱财带出门,总得等六爷称量过了才行!”
说完,那人一把清开台面杂物,把两个骰盅,一个推倒阎虓虎身前,一个拉到自己面前。
“我们单挑一把,赢,你把钱财拿走;输,脱光了赤条条地滚出去!另外那小娘也给六爷留下,算是你出千的赔礼。”
阎虓虎怒了,对面这是准备耍赖耍到底,彻底不讲理了?
“你我之间的事情与旁人何干?”
“那可由不得你!”
六爷这话说完,身周立时围上不少壮汉,封死三人所有路径,而这些壮汉身后,影影绰绰地似乎还有打手在赶来。
一旁的清风看得不由皱眉,这些家伙看来是认识阎虓虎的,也知道他拳脚了得,全然没有小觑的意思。
阎虓虎还在那杀气腾腾地瞪着六爷,其实心里却忐忑不安,没法拿定主意。
寒玉儿这时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虓虎哥,你会赢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
“当然,小爷我怎么会输?”
“那就好,那我也相信虓虎哥,你肯定能赢!你和他赌吧,不用顾忌我!”
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决定了。
清风翻了翻白眼,暗中伸手入怀。
这里毕竟也算坊市,有法阵笼罩,动不得太大动作,看来到时只好用自家清微派的身份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