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其实没什么不好。
比如吃方便面,如果你性格保守不喜欢改变,第一次吃的是红烧牛肉面,觉得好吃,所以每次都吃这个味道的,别人怎么告诉你鲜虾鱼板的好吃你都不听。
有一天厂家再不生产红烧牛肉面了,你被迫尝了鲜虾鱼板、西红柿牛腩、酸菜排骨的,然后发现味道居然都还不赖。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爱吃各种口味方便面,新出的我都肯给它们机会,如果有一天出了香辣苹果味,我也是肯尝一尝的。连城固然是我从小成长的地方,但若是当它在我心中像庞贝古城一样消失了,我也能爱上北辰。
蒋叔自是已经联系好学校给我,我没脸没皮的又混回了A师大,程教授的课偶尔也去听。但英语系专业课是真的一节不逃乖乖去上了的。
闲来没事,我还去参加了学生会通讯部。学生会区别于社团,如果是社团,大可以叫什么“小荷新韵”“初蕾”文学社,学生会里写诗读诗的部门只能叫通讯部,真扫兴。
我虽然脾气不算好,态度还是说得过去的,胡乱的也交了几个新朋友。同宿舍的三个姑娘们都挺投缘,文学社的酸文青也打成了一片。
我从小就读私立,所谓的贵族学校,同学们非富即贵,住在A师大宿舍让我接触了更多平凡的女孩子。她们扳手指头算计饭卡里剩下多少钱、跟男朋友吵架就拆了给他织的围巾、买10块钱三张的面膜一边敷一边小幅度的叽叽喳喳聊天八卦、坐公车时候都有防色狼的妙招,活得好不精彩。
不然怎么办?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拿,蒋叔派人送了些衣服给我,我挑了些应季的、简单的留下来,其他原路打回。
我开始买学校侧门小店儿里的三五十块的T恤。有一次穿着以前的衣服逛,老板捏着我衣服袖子反复捻着:“丫头,哪儿买的?多少钱?”
我尴尬的笑:“一两百块吧,网上淘的。”老板吃惊的看我直咂嘴:“板型、料子都是上上品,超A啊!丫头,你可捡着了。”从此我把那些衣服都收起打包压箱底了。
还有我以前用的一张信用卡,我最后一次刷它是给何东买衬衫,我把它放在抽屉最底层。
对了,我开始勤工俭学。这两个月主要靠言凿接济我,但我帮校报写了两篇小酸诗以后,居然有杂志来给我约稿,一篇百八十块的,不值什么,我花着言凿的生活费,若是赚了自己的十块八块就全掏出来请他吃饭。
刚来的时候言凿送了条裙子给我,我扯出标签给他看:“干洗熨烫一次得二十块钱,您坑我吧?”
小言依然兴致勃勃:“不用的,跟你的牛仔裤一起放在洗衣房就行。”
我耐心劝导:“我东奔西走、楼上楼下乱窜,穿裙子不方便。”
小言诚恳地看我:“小顽,你不必省,我们够用的。”
我终是不耐烦了起来:“什么我们?你是你的富家公子,我是我的落魄烧火丫头。”
小言给我喊回来:“苏小顽,你怎么不知好歹?”
我不讲话,转头望向食堂窗口外一角天空。
小言是何东安排来接我的,所以我就会迁怒他,他时常的来,我还会撵他走。这很没道理,没有他我就得喝西北风,对自己衣食父母不该这样的。
手术一个月以后何东打给我电话,我只接通便放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肯讲,真是超级有骨气。几次以后他便不再打来了,所以还是他更有骨气一些些。
蒋叔问我:“婉婉,你没有刷卡里钱?”我故作轻松的回答:“对呀,我也活得下来。”蒋叔叹气:“婉婉,苏老先生也是何氏的合作人,每年都有大额投资。”我也公事公办的语气:“那蒋叔大可把利润直接邮给我爸爸。”
此时的A城正值隆冬。 C城因为是滨海城市,冬暖夏凉。而A城的冬季干燥、寒冷,听说这里的盛夏也是炎热暴晒的,真真是个爱憎分明、有脾气的城市。
我站在宿舍走廊里接电话冻得手指僵硬,梗着脖子不肯开话题,但也不说再见。直到我听见那边清脆悦耳的声音:“蒋叔,我们明天美国的机票订好了吗?”通过电话有些失真,难道是Savi,她一直陪着何东!蒋叔解释:“少爷明天去美国谈生意...”我觉得我没必要知道,终于干笑两声挂了电话。
爸爸妈妈对我的“交流学习”接受的更快,每周一次的视频会话从何宅改到了A师大的寝室,他们对我的大学生活也非常好奇,我又擅长添油加醋,每次都逗得他们非常欢愉。只有一次妈妈悄悄问我:“东儿手术后你怎么没陪一阵子?”感谢大学寝室不宽的宽带,信号突然变不好,这个问题便含含糊糊的过去了。
转眼圣诞节就要来了。
言凿大三开始在软件公司实习,应该收入不菲,但作息不定,于是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请我做客多次,我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的,总是不肯。今次听说他还请了公司同事三五只,我寝室同学又回家的回家会男友会男友的,我心生悲凉,纠结赴约。
房间很简单,两室一厅,不算大,但自己住足够用,厨房干净,客厅乱,是个年轻男人该有的样子。
晚饭是火锅,若是66在这肯定要大皱眉头,这么多陌生人的口水涮在一起,丰富的想象力会逼疯她。
好在我是心“干净”的人,小言请来的朋友也确实都很“干净”,尤其是其中一个高挑美女,大家都叫她李苑,听说是公司前台,轻施粉黛、出水芙蓉,我觉得她很像TVB的某花旦,面熟得很,却想不起来是谁,一时杀死了不少脑细胞。
我在陌生人面前,时常是文静出场的,所以他们相熟的朋友一起打打闹闹开玩笑的时候,我都做温良状微笑的倾听,小伙子们没深没浅讲些黄色笑话,我也无辜的咬着筷子假装听不懂。
小言似乎对我这么做作的样子挺满意的,时常慈爱的来摸我头,他摸我头的时候,我看得出李苑不是很开心,李苑不开心的时候,我又看到其他小伙子不是很开心。真是一团乱的男女关系。
吃完饭大家又扔下一客厅的狼藉,相约酒吧。我们一行六人要塞在小言的别克里,后排自然挤得不行,小言衡量了一下,拽我一把说:“小胖坐前排。”我挺怕跟不熟的人挨得太近,于是咽下这口气恶气,蹑手蹑脚的坐上前排,还心虚的把椅子往前调了调。
到了一家叫做“mango”的酒吧,我比在小言家放开了一点,随着音乐胡乱晃动着。李苑越过我去按住小言的手劝到:“言凿,你少喝点,当心一会胃不舒服。”因为有音乐,李苑需扯着嗓子跟小言喊话,我怕他俩讲话不方便,下了高脚椅要让地方,小言拉住我,不满意的瞪我。
我觉得他会错意了,垫脚凑在他耳边调笑他:“李苑喜欢你。”他抿抿嘴拽了吧唧的说:“我知道。”这时李苑被别人带去舞池,我只好又坐回来。
小言端起方口杯喝酒,过一会说:“苑姐比我大三岁呢。”我吃惊,小言大我三岁,李苑再大三岁,就是已经二十六啦:“看不出来呀,好年轻啊!”又凑过去看小言:“怕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小言又狠狠的挖我一眼:“苏小顽,你就那么希望我有别的女朋友吗?”他说“别的”,我不懂什么意思,我早就不是他女朋友了。何东把我推给他,我为了争这口气也不会跟他有发展的。
小言却不肯善罢甘休,扳过我:“苏小顽,你故意气我是不是?”恰逢音乐停住,迷离灯光下我们僵硬的脸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好在很快DJ声音响起:“在这个美妙的圣诞之夜,让我们来抽出今晚的幸运来宾。他们是第-18-桌!18桌的朋友,向我们挥挥手好吗?”
我下意识的看向我们的桌面,上面立了个牌子“18”。我跟小言面面相觑。上面DJ比我们兴奋多了:“18桌的客人来唱首歌,有好礼相送。”我看见DJ手中拿出一个超大号的蒙奇奇竟然跟我家里大床上摆的那只一模一样,站起来拍拍裙子举手说:“我来了!”
我唱的是戴佩妮的《原谅我就是这样的女生》:
我不够认份所以怕再为谁作出牺牲
爱要有天份所以我始终学不会放任
我不够天真不允许我傻傻的等
对自己残忍多残忍我要有分寸
我太过认真所以才相信所谓的永恒
爱让人晃神所以止不住不小心沉沦
我太负责任不允许有太多悔恨
对自己坦诚多坦诚我自有分寸
我只是无辜的人很需要叹气声
有一些文字的吻只留给伤过的人
明知道有些问题没有答案还是要问
原谅我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女生
夜店这个场合,唱这样的歌真不合适。满场静默中,我从DJ手中抱过蒙奇奇,回到座位。几秒后轰隆隆的音乐又再响起,言凿手持酒杯怪异的看着我,声音不大,却也让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小顽,你爱的竟然真是东哥?”
他从我唱的一首歌听出我爱着何东,我接过他手中冰凉的酒杯,把酒底一饮而尽,我轻轻的说:“是啊,可是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