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清洗大闸蟹,抬头微笑:“等我把这几只螃蟹放进蒸锅就差不多了。”那笑容宁静温暖,目光亦是。
她撒娇着连连道:“我饿了,我饿了,饿死了!”
只见他擦了擦手,端起骨瓷小碗和小调羹,盛了一碗汤,吹了几口气,放在了她面前:“凉点再喝。”
她漫不经心地用小调羹搅拌着汤,金黄的鸡汤上散了细细碎碎的青葱,色彩诱人,香气扑鼻,引人垂涎欲滴。
她才喝了一勺,忽地皱着鼻子道:“什么味,怎么这么腥?”他转头,了然地笑了出来:“蒸蟹就是这样的,等下就没有那么腥了。”
却见她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捂着嘴巴就往卫生间里冲。他忙追了上去:“怎么了?”
她已经将门甩上了,只听里头传来“呃呃呃”的一阵呕吐声,他敲着门,急道:“到底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依旧捂着嘴,蹙着眉头,好像依旧很不舒服。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着急万分:“到底怎么了,汤不对胃口吗?”她摇了摇头,喘着气道:“我也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
他将厨房里的火关了,关切地道:“我陪你去医院吧。”她疲累地道:“不用了,可能是我这几天出差累着了,我先去睡一下。”
估计真的是太疲劳了,他进卧室看了她数次,她似乎都睡得极沉。侧着身子,长发静静地披在枕上,仿若油画般静好美丽。他站在床畔,安心又担心。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时候,只觉得她似乎爬下了床铺,冲进了浴室,不过几秒钟,浴室里头传来了跟昨日类似的呕吐声。
他立马清醒了过来,起身敲门:“小乔,还是不舒服吗?”回答他的只是一阵一阵的冲水声。
他拖了她去了医院。在肠胃科问诊了一会儿,那眼镜医生一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咳嗽了一声,才道:“楼小姐的情况,我建议还是转妇科比较好。”
他握着她的手,紧张兮兮地问道:“严重吗?”那眼镜医生一笑,略带神秘:“这个可能要看检查报告的。妇科在楼层的最西面。”
在妇科,医生问诊了一会儿,便道:“先去做个尿液检查和B超!”他又陪着她去了化验处和B超室。
可最后却是他愣在了医院拿报告的大厅里,久久无法动弹。检验的单子上,诊断结果白纸黑字,一目了然的很多个字当中,他只看到了两个:“早孕。”
他捏着报告,呆在了原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还依然不敢相信。因是清晨急诊,偌大的医院大厅里冷冷清清的就他一人,他不可置信地一再跟那个检验的护士小姐再三确认:“是真的吗?真的怀孕了,有宝宝了吗?”他太过于紧张了,手居然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那护士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大约看多了这种情况,都麻木了。也或许因为值了一夜的班,疲累的缘故,语气并不友善:“你不识字啊!自己不会看啊!呈阳性,不就是表示怀孕了啊。”
他由于过于狂喜,只想找个人跟他再次确定这是事实而已。听了后,双手抓住那护士的手,大幅度地摇晃着道:“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他几乎是乐疯了,就抱着她狂转:“谢谢你,绿乔。谢谢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她的眼睛,里头有点点的水光隐约流动。
她垂下了眼帘,将头伏在他的胸口,脸来回地在他毛衣上蹭着。羊绒的触感细腻,柔软中带了轻痒。她笑了起来:“轻点,当心宝宝。”
他如同接了圣旨一般,忙又将她轻轻放下,紧张兮兮地问:“不要紧吧?没有不舒服吧?”转头忙朝急诊医生询问,“会影响孩子吗?”
那急诊医生本来在心底嘀咕:“这两人好像当我不存在。”不过后来想想,年轻人第一次做父母,心情激动也是难免的。这时听到那男子这么一句,心里好气又好笑,几乎要无语,就算没有做过爸爸,这点常识难道会没有吗?!
医生一边看B超报告一边回道:“这点幅度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怀孕初期,还是少做剧烈运动为好。”一边说一边交代注意事项。
秦慕天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知道,知道。”
此时已经天亮了,东边有五色的霞光破云而出,红是宝石红,绿是青草绿,蓝是碧空蓝,浓的淡的深的浅的,像是被人在宣纸上打翻了百种调料,晕染而生。
他站在医院大门口,牵起她的手,道:“我们一家三口回家吧!”她的身子似乎微微震了震。数秒钟后,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嗯,回家吧。”
在医院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那温软的触觉真实而又温暖。长期盘踞在心里的那种隐隐不安,那种患得患失,似乎被这莫大的幸福给冲散了,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她有了他的宝宝,终于是让他相信了,这辈子,在她接下来的人生中,他终于又会正式参与了。
星期天,她在午后金黄温暖的阳光中懒懒地醒来。朦朦胧胧地似乎听见客厅里有点动静,她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去。
也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客厅里居然一团乱,她不解地站在卧室门口,愣愣地问:“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他从一堆杂物中抬头:“整理些东西……啊……你站着不许过来。万一给绊着……”
“这个咖啡机,咖啡豆你暂时用不着了,我先收起来。还有这些高跟鞋,跟怎么都这么细这么高……还有这些,这些……”她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么杂碎的琐事他居然亲自动手,也不理他,径直去了厨房。他神情紧张地立刻跟在了她身后:“你要什么,我给你弄。”
她转身没好气地道:“我自己倒杯水,行不行?”这几天她觉得她已经形同废人了。就算吃牢饭也比她现在自由!就连去一下洗手间,他都要跟到门口!
他点头:“行,行,当然行。”说归说,已经取过杯子和矿泉水倒了起来。然后,将杯子递给了她。
他说:“饿了吗?我让阿姨给你炖了点汤,要不我给你热一下,你喝点?”她这一个多星期天天喝补汤,一天三顿,连夜宵也不放过。以至于到现在连听到都快要吐了,赶忙连连摇头:“不,不要。我不饿。”
她晃晃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跟了上来道:“你跟谢小姐说过休假的事情没有?”她摇头:“还没。”
她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地生起了闷气来:“医生都说了我身体很好。而且就算我要休假一段时间,也要将手上的工作慢慢交接给别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请假休息啊。况且有的人都工作到快生的时候。你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
她几乎已经觉得他紧张到快有病的地步了。这个不准,那个不行的。他万般无奈地妥协道:“那好吧。最迟一个星期,你一定要请假。”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她还是暂时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休息一个星期后,她躺在床上无聊地吹口哨。
这天,她捧着杂志在一边看书,而他则打开了电脑离她远远地在看资料。忽然,她扔开了手上的杂志,只听“啪”一声,杂志从沙发上掉在了地上。
他转头:“怎么了?”她不理睬他,只嚷嚷道:“我快要无聊死了。”
自从她从休息的第一天开始,天天喊无聊。大前天这么喊了之后,使唤他开着车绕了半个城市去买一碗她想吃的小馄饨。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说跟小时候的味道一点也不像,任他这么哄怎么说都不肯再吃第二口了。
昨日稍微好点,说要去吃西班牙菜,结果在半路上又说不想吃了,掉头要回家。
他哑声笑了出来:“今天想干吗?”她将脸埋在沙发里:“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他长叹了一声,将手提电脑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道:“来,看看!”她不理他。他柔声细哄:“看看吧。”她依旧将头埋在沙发里,闷闷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他笑了起来:“不看的话,某人不要后悔。”
闻言,她才一万个不情不愿地转过头,看到电脑里的图片,眼睛微微一亮,语气依旧不怎么和善:“干吗?”
他笑着蹲了下来,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那轻细的碰触,他唇边的温柔笑意,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只宠物猫。
“有人不是一直吵嚷着无聊吗?我这个星期五晚上有个晚会,有没有人想和我一起参加啊?”
她白了他一眼。这个明知故问。明明知道自己被他禁足了,这两个星期,连出个门都得有人跟着,就算他偶尔不在,保姆阿姨也会一步不离的。
他指着图片:“这件怎么样?还是需要加急定制?”她不停地摇头:“难看死了……”
“那这件呢?”“我不要穿……”“这件?”“不要……”“这件应该还可以吧?”“我都要吐了……”“这一件呢?”“……”“这件?”“……”到了聚会那天。他站在卧室门外:“小乔,好了没有?”门一点一点地被拉开,她穿着白色斜肩短式纱裙,腰上则系了一根深蓝色的缎带,飘逸而华美。
他被一震,愣在了原地。若这条裙子再长一点,曳地逶迤的话,若头上再多一条白纱的话……
她歪头璀璨一笑:“怎么了?”他这才恢复了过来,实话实说:“很漂亮。”她转头对他又是一笑,整齐的贝齿隐隐发光:“谢谢。”今天的她似乎特别的高兴,时不时地露出笑容。他握紧她的手,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们公司周年庆,衣香鬓影。他拖着她的手进入了会场,在主桌入座。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拉开了椅子,等她落座后才挨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主桌上早已经有人了,一男一女。女的她见过几次,印象颇深,就是前段时间在他办公室里撞见的那位美女,或许可以说是她的潜在“情敌”。而这个男的……她轻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么脸熟,分明是她以前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名字就在喉咙口,可就是一下子叫不出来。
只见那男的热情地朝她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她冲口而出:“邵明中。”怎么会不认识呢?当年也是他的朋友之一,两人甚至一直在某个研究室工作。
邵明中挪了位置坐在她边上:“好久不见,大美女,你怎么比以前还要漂亮许多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永远没有女人会嫌这种恭维话多,她亦不例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谢谢!”
她随即了然地问道:“你应该就是慕天的合伙人吧!”邵明中挑了挑眉毛:“你是知道我的,吊儿郎当的,这些年多亏了他,把我的身家翻了多少番。他呀,吃饱了没事情,就工作工作工作。按我说,当年的铁人王进喜也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邵明中说着转头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邵洁妤!洁妤,这是楼绿乔。当年我们学校华人学生中出名的美女。”
邵洁妤朝她浅笑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有些勉强:“楼小姐,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