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壁画，青苔覆盖已经看不清本身面目，只隐约看到像是一尊巨大的雕像，雕像身边缠绕着一层层诡异的黑线，就像是被黑索捆绑起来一般。
当陆缺视线与雕像接触时，一种来自古老洪荒的沧桑感弥漫开来。
昏暗的深渊远离了，四周化作一片无尽的黑暗战场。
触目所及尽是穿着各异的修士，各种法宝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一望无际黑压压的人头，数量恐怕不下十万之数。
“这幅场景我似乎在那里见过？”
“想起来了，在我接受三天九地大阵时曾经有短暂的幻觉，当时就是这幅场景，不过当时的战斗分明已经到了最后，而现在看到的是战斗之前。”
陆缺隐约记起，这不就是他接受三天九地大阵启心时产生的幻象吗？为何又再次出现了？
比起上次，这次的景象更为清晰，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一个修士的容颜，甚至“听到”他们的话语。
“恭喜由渡大师突破七劫境，这次征荒之战，当以大师为首。”
“张天师过誉了，对于天师的万灵封尽贫僧是甘拜下风啊。”
“千雪神女也从月霞岛归来，有她的光之法则在，那些肮脏的不死生物不再是威胁。”
“你们有看到西方境的术士吗？据说是来自西雅魔法学院的，召唤的陨石火当真可怕，这些年我们小瞧他们了。”
“…别吵了！”
无数的信息涌入陆缺脑内，吵得他头昏脑胀的，忍不住大吼一声。
诡异的是，那些分明是幻象的修士竟然纷纷望向他，有人更是直接冲他怒道：“区区执花宗竖子竟敢如此无礼！你以为当今天下仍是你执花宗独大吗？”
“什么执花宗，听闻连山门都倒塌了，只剩下一处陋室，倚仗销售女子饰物维持生计，当真是我修士界之耻。”
“喂，喂，你们是跟我说话吗？”陆缺糊里糊涂，向他们挥手。
“少作此姿态，真真无礼！我认得你，执花宗覆灭前，你不过是个剑炉的烧火工，这覆灭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代宗主！真是笑话！”
“……”
陆缺懵了。
对方的神态模样，就与真实存在一般，让他完全搞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虽然以大金刚符护持身体，但时刻没有忘记身后有一堆入了魔的修士拼命攻击自己。
可是他如今回头，只有苍茫的大地和天空燃烧着火云。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的手中依旧提着一把黑色的长剑。
不，也不同。此时他握在手中的剑，黑光流转，隐隐有一道道青红相间的晕彩，仿佛一挥间就能斩裂苍穹。
他可以清晰感受到无数道觊觎贪婪的目光，甚至还包括站在修士们正中央，手持着一把月牙禅杖和紫金神钵的光头和尚。
“施主，汝手中之剑不详，不若交予贫僧，让贫僧为其日日诵经化其戾气吧。”光头合十，悲天悯人。
“不详你妹啊，死和尚想抢别人宝剑就直说，就会欺负明大哥这种老实人！”
此时，一名穿着黑衣的女修士翩然来到，她直接从百丈之外出现在陆缺面前，明眸皓齿，笑容甜美：“明大哥怎么不等我呢？”
陆缺看着她，明明是陌生的模样，心脏却没理由一阵刺痛，张口说不出话。
平静无波的光头和尚一看到这名黑衣女修，顿时面露忌惮之色。就连他身体散发出的佛光，受女子气息影响都摇曳不稳起来。
站在他身旁穿黄袍的道人稽首道：“贫道恭迎无尽海姬颜回仙子。”
“什么！她就是颜回？人族第一位七劫修士！这么年轻？”
黑衣女修没理会他们，眼睛里都只有陆缺，更伸出柔荑去探陆缺的额头，满脸焦虑：“明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我是回儿啊。”
“回、回儿？”
陆缺清晰感觉到她温热柔软的小手，这一刻他彻底混乱了。
无数奇怪的影像挤入他的脑袋，片刻之后他痛苦的抬起头，道：“回儿，走，赶紧离开这里，你会死……”
“死？”
颜回的小脸迷茫起来，随后笑道：“明哥哥你睡迷糊了吗？你忘记回儿是不死不灭的了。”
“走，走呀……”
陆缺啥也记不住了，只看到一幅面前这个少女在半空炸裂，血肉淋漓成雨的场景。
他的心刺痛欲裂，已经粘合一起的心脏仿佛要再一次裂开。
“好，明哥哥你说走我们就走。”黑衣女修拖起陆缺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人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颜回你身为人族仅有的三位七劫大能之一，为了区区一面首居然置天下苍生不顾！”
在二人转身的一瞬间，所有修士沸腾了，各种斥责如潮水般涌向二人。
“执花宗那个火工修士！你不是矢志要复生执花宗弟子吗，临阵脱逃就是你的所作所为吗？真是可笑！怎么执花宗最后的弟子会是你！”
陆缺感觉自己的这副身体无法再移动一步。
黑衣女修温柔的目光望向他：“明哥哥，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会与你一道战苍穹，清混沌，取得净天露，复生他们的。”
“……”
陆缺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只觉得胸中有无限的哀伤和忧思。
眼前的幻象也缓缓模糊了下去，只有一抹余温残留在手心。
四周恢复了阴暗的深渊景象。
“泪水？”
有液体从眼角滑落，陆缺抬起手，接触到那一抹湿润。
“杀，杀…”
身后的喊杀声变得清晰。
陆缺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张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脸孔。
“只过去了一瞬间啊，我在雕像里看到的是这些，他们呢？”
“别怕，魔神再强也只有一个人！”
“他只是倚仗法宝！”
“杀了他，法宝就是我的！有了这法宝，我天下无敌！”
畏惧和贪婪的眼神，和陆缺幻想里那一堆修士重叠起来。
是啊，大家跳下深渊为的不就是功法和宝物吗？
自己又何尝不是？
或许他们也在幻象中扮演各个角色吧？
但自己扮演的不是一个什么执花宗的最后弟子吗？似乎和他们也算一路的吧，为何他们却一致攻击自己？还喊自己魔神？
如果自己扮演的是魔神，好歹也给点对抗群敌的本事啊，如果没有大金刚符，自己此刻已经横尸此地了！
陆缺内心强烈谴责那不负责任的幻象。
“不能再在此地逗留了，大金刚符的作用最多支撑半个时辰，赶紧逃出去才行。”大金刚符虽然能抵挡绝大部分攻击，但不少冲击还是要陆缺本身去承受，挨了为首那个宋汤几下后，陆缺只觉得气血翻涌，不想再继续莫名其妙挨打，取出风符向上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