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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幕

时间 一九一七年 夏。

地点 前门外肉市“福聚德”。

正阳门(又称前门)外,堪称“天子脚下”,人口稠密,市井繁华,京师百业之精华尽在于此。店铺、茶楼、戏院、摊位鳞次栉比。白天人群熙来攘往,入夜灯火辉煌,历经五百年繁盛不衰。

就在正阳门外,俗称前门大街的东边,有一条小胡同,叫肉市。清晨,天刚亮,这里摆满卖生猪的摊子,随着天渐渐亮起来,到这里来买肉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快晌午的时候,猪肉摊都撤了,换了酒肆茶楼开始做生意。内城里的旗人起了身,提笼架鸟,带着仆从,来这一带喝茶闲聊听评书,一坐就是一天。转眼又到了傍晚“饭口”的时候,肉市又换了另一番情景。原来,肉市两边一家挨一家开着饭馆子,每家馆子都有独特风味,北方的涮羊肉,阳澄湖的大螃蟹,山东的葱烧海参,河南的红烧鲤鱼,京味的炒肝、爆肚、吊炉烧饼、白水羊头……最有代表性的,要数名噪京城的烧鸭子(直到1949年后才叫烤鸭)老字号“福聚德”。

道光十七年,一个操着山东荣成口音的唐姓后生,就在正阳桥头,御用辇路的石板道旁,用两块石头支一条案板,摆了一个卖生鸡鸭的小摊儿。他为人和气,买卖公平,生意慢慢做起来,直至用一枚一枚辛苦钱在肉市买下一间小铺面房,立下了百年基业。

如今,福聚德老唐家的家业已经传到第三代。门脸儿正中门楣上并排挂着三块匾,“福聚德”居中,“鸡鸭店”在右,“老炉铺”在左。这时的福聚德身兼三职:烧鸭子、生鸡鸭、“苏盒子”(当年人们吃春饼的各种熟肉,切好摆放在特制的木盒里,故而得名)。前厅左边摆着两只大木盆,是烫鸭毛用的,赶上旺季,大木盆里边热腾腾地装满开水,旁边坐满了人,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拔着鸭毛。沿墙根,一排木架子上挂着开好的生鸭坯子,那鸭子都吹好了气,一只只肥嫩白生,抹上了糖色,十分好看。前厅右边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炉,红砖落地,炉火常燃。炉口有一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银钩常吊百味鲜。横批:一炉之主。这是福聚德里最富神秘色彩的一隅,当年这座炉和烧鸭子的技术是店里的最高机密,坐在曲尺形柜台后面的账房和二掌柜,除去支应柜上的事,就是牢牢地盯着烤炉,不许任何人靠近。

走进二道门是一个敞堂,两边分别是库房、柜房和开生间,后来又加了两间“雅座儿”。敞堂正中是一面描金富贵花的影壁,前面有个养活鱼的大鱼盆,后边有门通向“热炒”的厨房。(第一幕时除了影壁,其他的还都没有)

幕启时,正当饭口。肉市口里热闹非凡,各家饭庄子的厨灶正在煎炒烹炸;跑堂儿的招呼着客人;食客们磕杯碰盏。这几天,酒肆、饭庄的生意特别好。清朝的最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紫禁城内外的遗老、遗少们顿时兴奋起来,翻腾出箱底的朝衣,续上真真假假的辫子,满大街跑的都是“祖宗”。按照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表示心情愉快的唯一形式就是“吃”,所以,肉市口里回光返照般地闹腾起来。

二掌柜王子西站在福聚德大门口,朝对过儿元兴楼饼铺,用手比画着。(此时,福聚德里还没有面案,饼和烧饼都是外买)

王子西 (比画着)荷叶饼,二百张!来人,去西边取十个烧饼,要热乎的。

〔小徒弟福顺应声从王子西手里接过两个竹牌子,一路小跑下。

〔一个身穿号衣的警察边喊边上,手里拿着一卷皱巴巴的旗子。

警察 挂龙旗!挂龙旗!二掌柜的,你们怎么还不挂?

王子西 嗐,昨儿找了一宿,今天说去估衣铺定一面,又抽不出人来。

警察 得了,我卖你一挂吧。(抽出一面)留神!马粪纸糊的。(端详着王)您这辫子怎么瞅着那么假?(用手去揪)

王子西 (叫起来)哎!得,您行好吧,这包炉肉丸子您拿回去熬白菜。

〔警察接过钱和肉,又叫喊着走了。

王子西 (试着劲揪了揪脑后的辫子)本来就是马尾巴续的。

〔克五和修鼎新从雅座里出来。这克五是个公子哥儿,家里头大师傅的饭吃腻了,整天在外边泡馆子,是京城里有名的食客。他身后的修鼎新是个“傍爷”,是专门陪主子“吃”的高级奴仆。他会吃、懂吃、能挑眼,各饭庄都知道,要侍奉好老爷、小爷,关键是这些当“傍爷”的。两人穿着清时的袍褂,梳着大辫,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像是刚从棺材里跑出来的。

〔常贵在前面殷勤地引着路,王子西在下边迎着。

克五 (吃得高兴,满面红光)常巴儿,刚才我上台阶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

常贵 (马上想起来)我说您是步步登高。

克五 嗯,皇上刚坐龙庭就赐我们老爷子顶戴花翎、绿呢大轿。

常贵 给您贺喜,老太爷保驾有功还得高升!

克五 那我现在下台阶呢?

常贵 (全凭脑子快)您这叫后辈老比前辈高,五爷您赶明儿得超过老爷子!

克五 (大笑)行,常巴儿,你这张嘴,能把烤熟的鸭子说活了。

常贵 就怕没伺候好五爷。修二爷,您吃着还顺口吗?

克五 比焖炉的香,修二爷你说呢?

修鼎新 (矜持地)还不错。

王子西 二位爷抬举。

克五 (撒给常贵一把钱)拿去分分。

常贵 (快步走到柜台前,把钱“哗啦”一声倒在装小费的长竹筒子里)五爷赏下了,咱们喊一声——

〔幕后众声:“谢克五爷!”

克五 得了,得了。(瞅见挂起的龙旗)皇上重登大宝,你们知道啦?

常贵 知道,知道!您瞅这街面上够多热闹。

克五 (俨然是个朝廷命官一般)头一天,皇上一口气就下了九道上谕,叫黎元洪退位,他竟敢拒不受命。我们老爷参本,请皇上赐黎元洪自尽。

常贵 对,叫他自己个儿上吊。

克五 可皇上心慈,说刚登基就杀人不好,可是念我们老爷一片忠心,钦赐紫蟒、花翎。

修鼎新 明天,克老爷要在府上叩谢天恩,用二十只鸭子,一只烤小猪。

王子西 是,是,一定准时送到!盼二位爷常来光顾,给小店门面增光。

克五 (一摆手)修二爷,车来了吗?

修鼎新 候了多时了。

克五 咱们下站是哪儿啊?

修鼎新 “新盛长”明儿一早开张,今儿晚上请您去吃头碗“鳗面”。

克五 (不耐烦地)又是面条子,腻歪死了。

修鼎新 这“鳗面”是梁武帝的长公子昭明太子从扬州学来的点心。用鲜活大鳗鱼一条,蒸烂去骨和入面中,清鸡汤轻轻揉好,擀成纸一样薄的面片,用小刀划成韭菜叶宽窄的细条,清水煮到八分熟,加鸡汁、火腿汁、蘑菇汁,烧一个滚,宽汤,重青,重浇,带过桥,吃到嘴里,汤是清的,面是滑的。

克五 (听得动了心)让你这么一说,咱们就去给他个面子。(忽然打了个饱嗝儿)我也不能刚吃完了又吃啊!

修鼎新 华清池新添蒸馏水沐浴,一律西洋设备,水龙头都是金的,他们经理请您好几回了。咱们先去华清池洗个澡,您歇歇乏,消消食,然后去“新盛长”吃宵夜,您看怎么样?

克五 你提调吧。

常贵 二位爷慢走。

克五 (回过头)常巴儿,下回来我还得考你一样新鲜的,看你小子长进不长进!

常贵 常贵一定不辜负五爷的抬举。

〔克、修二人下。

王子西 瞅模样,克五挺高兴,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吧?

常贵 (只是摇头,口干得说不出话来)

〔小徒弟成顺机灵地把一碗晾得正可口的茶递过去。

常贵 (一饮而尽)他说咱们挂炉烧出的鸭子比焖炉的强。

王子西 谢天谢地!

成顺 我一看克五那张脸就害怕,听说,有一回他带修二爷去正阳楼吃螃蟹,吃出蒸螃蟹没垫紫苏叶子,一脚就把桌子给掀了,吓得正阳楼两天没敢开门。

常贵 都知道克五会吃,其实会吃的是跟在他后边的那位修二爷。原先他傍克老太爷,而今又傍克五爷,是个专门会吃的主儿。有一回,克老爷子去便宜坊吃鸭子,嫌擦嘴的手巾把儿硬,这位修二爷脑子快,想起来发面饼了,从那儿以后,咱们烧鸭子饭庄都得预备六瓣荷叶饼供主顾们擦嘴用。

王子西 他是旗人?

常贵 浙江金华人,专门出火腿的地方。他说金华火腿所以好吃,是因为每做一批火腿的时候,中间一定要夹杂一只狗腿。

王子西 听着都邪行!

常贵 他说,做什么菜都有这个道理,这叫狗腿——

〔幕后一个浓重的山东口音叫喊起来:“成顺,得了!”

成顺 (吓得拔腿就往烤炉跑)

常贵 我听这声不对劲。

王子西 兜儿里没银子,烟瘾又犯了,按着点,千万别让那位听了去。(朝挂着门帘的柜房努努嘴)

〔成顺托着一只枣红色油亮的大烤鸭上,常贵接过来小心地放在一只干净的铁筒子里。

王子西 骡马市东口“大门刘”,今天常师傅不去了。

成顺 (兴奋地)让我片?

常贵 (点头)

王子西 你留神,片片带皮,一共一百零三片——

成顺 (接)丁香叶大小,要是片出骨头来,马上打发我回家!

(欲下)

常贵 带两张荷叶饼,万一人家“四圈”没摸完,就得饿你个前心贴后心。

成顺 唉!

王子西 打对过儿“全赢德”门口走,把车铃铛摇响着点。

成顺 唉!(跑下)

〔烤炉师傅——山东大汉罗大头上。他膀大腰圆,剃着光头,一手拿着檀木烤杆儿,一手提溜着一只鸭子。

罗大头 (把鸭子一扔)我不干了!

王子西 又来了不是?烤鸭、烤鸭,就瞅你这烤炉的,你不干,我们都得散伙。

罗大头 我罗大头自打跟师傅学徒起,没待过这么窝火的饭庄子!二掌柜,今儿什么日子?

王子西 五月十五。

罗大头 算大账的日子!从一早起,两位掌柜的没露过面,一个上武术馆,一个泡戏园子,他们福聚德不想干了,我大罗不能跟着一块糟践手艺!

常贵 咱们冲老掌柜。

罗大头 我对得起他们。庚子年八国联军烧了前门脸儿,要不是我从大火里抢出这块匾,没有今天的“福聚德”!混到而今,我大罗这兜儿里连个丁当带响的都没有了。我把话说下,今天少分我半成,我拔腿就走!

王子西 我的大爷,小声点嚷。

罗大头 (越嚷越大声)我还别处不去,专奔对过儿全赢德烧鸭铺。

常贵 大罗!老掌柜的病着,你是成心要他的命?

罗大头 常头,这不是做买卖的样儿!

〔门帘一挑,钱师爷上。

钱师爷 罗师傅说得有理,对面正缺二位这样的,要想“跳门槛儿”,我给递信。

罗大头 你是要账来的吧?干什么来的,你说什么,我们哥儿们的事掺和不着你!

钱师爷 你硬气!都是街面上混的人,谁还用不着谁?

罗大头 我就用不着你!你小子吃钱使人、拉皮条、当中人,不是老爷儿们干的事!

王子西 钱师爷,我们大罗这几天心里有火,不是冲您。炉肉要“放汗”了,罗师傅,你去瞅着点。(推罗下)

钱师爷 不知好歹!

常贵 (捧茶)您喝口热的。

钱师爷 (脸一拉)不用。(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同鼎和”的白面是一百大洋,“六必居”的甜面酱是五十,头前儿修鸭堆房,这是三百,加上新进的这批水鸭子,一共是六百二十块。请掌柜的出来见见吧。

王子西 都是老交情,您再抬抬手。

钱师爷 甭废话。

常贵 您别生气,跟您说句过心的话,我们老掌柜一病,二位少爷轮流坐庄,我们这也是两个人四个主意,不知听谁的好。得,您多包涵了,回去跟几位掌柜的说句好话,再宽限几天,我给您作揖了!

钱师爷 (把眼一瞪)甭来这一套!跑堂的替掌柜的作揖,你不够格!今天了也得了,不了也得了,拿钱吧!

王子西 一个劲儿跟您说好的,好歹行个方便。

钱师爷 有钱没钱?没钱,别怪我不讲仁义!(把手一招,拥进来四五个人,抬脚就要掀桌子)

王子西 (吓坏了)哎,哎!

〔老掌柜唐德源上。

唐德源 (喝住)钱五成!

钱师爷 (收敛)哟,老掌柜?这一向好哇!

唐德源 你是来要账的?

钱师爷 (示意打手们退下)哪儿?我是来贺喜的。您这程子生意多好啊,可不像您老太爷刚买下这块地那会儿。

唐德源 那会儿,你在鲜鱼口人市当“力巴儿”。

钱师爷 (语塞了一下)满北京城谁不知福聚德的烧鸭子啊!得了,您就把这点钱赏下来吧,往后,我好给您办事。

唐德源 回去跟这几位东家说,今天是福聚德算大账的日子,我脱不开身,明儿一早二掌柜带着钱到各柜上去,一笔了清。常贵,包两只大鸭子,叫福顺先送钱师爷回去。

钱师爷 (不敢得罪,就坡下)我谢谢您,鸭子我不带了,拿张鸭票子就得了。

唐德源 给钱师爷取鸭票子,鸭子也带上。

钱师爷 (得了便宜,眉开眼笑)那我就拿着了。老掌柜,您好好养病。二掌柜的,咱们明儿见。(下)

唐德源(坐下,喘气)

〔几位客和一位伙计打扮的人进门来。

伙计 掌柜的,来一个“苏盒子”。

常贵 “苏盒子”一个——(下)

王子西 你是估衣铺的吧?这几天生意好啊?

伙计 敢情!头年闹革命党那会儿收的估衣,两天就卖光了,急得我们掌柜的恨不能上棺材里扒去。

王子西 哎,我记得你小子辫子铰了呀?

伙计(小声)我是盘上了,革命来了盘上,皇上来了再放下来。

王子西 好,成井绳了。

〔常贵把一个长六寸、高四寸的圆漆盒子捧上来,打开盒盖。

常贵 一共十六样,酱鸡块换口条了。

伙计 (闻了闻)是清酱肉吧?

常贵 放心,“盐七、酱八”,少一个花椒粒儿都不卖,您就吃去吧!

〔小伙计捧“苏盒子”下。

王子西 (小心地向老掌柜)天儿不早了,下幌子吧?

唐德源 广和戏散了吗?

王子西 今天晚上全部《龙凤呈祥》,得过十二点。

唐德源 再等等。风水先生请了吗?

王子西 请了,他说子时准到。

唐德源 (拿起柜台上公众茶叶筒闻了闻)怎么让大伙儿喝茶叶末子?

常贵 (掩饰地)这回张一元来的茶叶末子味儿特别好。

唐德源 (不再问下去)这几天买卖怎么样?

王子西 挺好,今天克五带修二爷来了。

唐德源 哦?没挑什么差池吧?

王子西 没有,订了二十只,还给了不少赏钱。

唐德源 常头侍候的?

王子西 是。

唐德源 告诉柜上,克五爷的赏钱给常贵二成。

常贵 掌柜的,不用——

唐德源 你家里头紧,不用跟我客气。子西,账都清了?

王子西 清了,您过过目。

唐德源 大少爷、二少爷看过就行了。

王子西 他们……

唐德源 他们俩呢?又没来?

常贵 啊,一定有什么事耽搁了。近来二位少掌柜对柜上的事挺上心的。南口儿全赢德不是要开张吗,二少爷买了一千头麻雷子,吩咐到那天不等他们放,咱们先放,崩崩晦气;大少爷也憋着一口气,说,非争出个高低来不可!您瞅,二位少爷这心气儿。

唐德源 (未置可否)子西,今天算完账,先把欠的钱拿出来,拉一屁股账还跟对过儿争什么高低!(见王态度不明)嗯?

王子西 (支吾地)啊。

唐德源 子西,你听见没有?

〔罗大头拎着一只生鸭子上。

罗大头 (边走边喊)这是谁进的鸭子,这不是砸牌子吗?

常贵 (向罗使着眼色)大罗,你再挑挑,一两只难免。

罗大头 (不理)全这样!这是贪便宜进的病鸭子。掌柜的,这鸭子我不能烤,罗大头的手艺侍候过宫里的太后。知道的,是鸭子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罗装熊呢!

唐德源 (拿起鸭子,熟练地捏捏)子西,这一批明儿赶早卖给汤锅,咱们不能用。福聚德有名声,全凭东西好,还是那句老话儿:“人叫人连声不语,货叫人点手自来。”

罗大头 有您这句话,罗大头气就消了。今晚天真好,我出去遛遛。

常贵 早点回来,回头“说官话”又找不着你。

〔罗大头下。

唐德源 大罗那口嗜好还没戒?

常贵 戒不了,为口烟,把老婆也丢了。

王子西 听说他把老婆卖的那个主儿,人还不错,头年,那个女人还生了个闺女,倒比跟着他强。

唐德源 怎么也是他的结发之妻,老话说,好女不嫁二夫,好货不更二主——(想起刚才的事)子西,这批鸭子是你开的账?

王子西 是二少爷。

唐德源 他整天舞刀弄杖的,哪儿会看鸭子?你倒是跟着点。

王子西 我是跟着去的,我说——

唐德源 子西,你跟我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柜上的事全仗你,你得挺得起来才行;对门再有三天就开张了,咱们的鸭子、葱、饼有一样不好,就是把主顾往人家那边请。

王子西 掌柜的,您跟老爷子待我的好,我一辈子忘不了,可我最近不知怎么了,添了个头疼的毛病,(做作地)疼起来呀,就觉着天也黑了,地也裂了……

唐德源 前几天,你说有个师兄弟?

王子西 啊,卢孟实,学生意的出身,而今是玉升楼的账房。

唐德源 也是咱们那儿的人?

王子西 荣成大卢营的,打小我们就在一块儿,哪天我领来您看看,方眉正脸的,有股子福相。听说,他娘生他的时候,就瞅见吹着打着,八抬大轿里坐着个胖小子……

唐德源 (不想听这些)他肯来吗?

王子西 正是心气儿盛的时候,谁不想往高处走。再者,他跟玉升楼掌柜的有仇,早不想在那儿干了。他来我退,让他掌二柜。

唐德源 这事我再琢磨琢磨。

常贵 您累了,后边躺会儿直直腰。

唐德源 那俩孽障一回来就结账。(下)

常贵 二掌柜,我多句嘴,自掌柜的接了柜上的事,一直是“自掌自东”,您是他远房兄弟,拿二柜他放心,那卢孟实可是两姓旁人啊。

王子西 可再这么下去,我撑不住了。最要命是今天这账,老爷子让我明天去还钱,拿什么还?

常贵 这么干,没进项?

王子西 (翻账)大少爷请名角支了五百,二少爷给什么“精武会”捐款,拿走一千。他们跟我要钱,我不敢说不给。老掌柜说我挺不起来,我得听着。没见老掌柜直请风水先生吗?气数要危!有一天,福聚德关了门,还得说是我闹的。

常贵 老掌柜是个爱脸面的人,怎么也得瞒过去。

王子西 瞒过初一,瞒不了十五。

〔一阵喧哗,车铃声、马蹄声、人声、吆喝声,迭次而起。广和戏园散戏了。

王子西 散戏了,福顺!(见福顺睡着了,踢了一脚)又冲盹儿,快出去!

福顺 (吓得跳起来,跑到门口)来哟,(打个哈欠)来吃鸭子,挂炉的,脆皮——

〔三个人走进来。

常贵 (迎上)几位爷,看完戏了?吃点什么?喝两盅?(让进一个单间儿)

〔卢孟实上。他三十来岁,人干净利落,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来就带着一股子生气。

卢孟实 子西兄!

王子西 嗬,说你你就到。常头,这就是我刚才提起的卢孟实。

卢孟实 常师傅,久闻您的大名,一直没得一见,今天幸会了。

常贵 (打量着这个头是头、脸是脸的年轻后生)您客气,常贵不过是个伺候人的。

卢孟实 不能这么说!不论写书的司马迁,画画的唐伯虎,还是打马蹄掌的铁匠刘,只要有一绝,就是人里头的尖子。听说,您有一批老主顾,您走到哪儿,他们跟到哪儿,哪家饭庄子有了您,等于拉住一批撵不走的客人。

常贵 您过奖了。(送茶后,去招呼客座)

王子西 怎么着,陪玉儿姑娘看戏来了?

卢孟实 (一笑)顺带办点事。

王子西 别遮遮盖盖的,出门在外,有个相好的不为过,别当真格的就成了。

卢孟实 我真是找她打听事的。我听说内联升有本不对外的秘本《履中备载》,你知道吗?

王子西 没听说过。

卢孟实 他们把北京城里王公亲贵们的穿鞋尺寸,爱好式样,全记下来了。

王子西 这是干什么?

卢孟实 比方说,贾府的老爷想巴结李府的老太爷,送双千层底、锦绣帮儿的官靴,就到内联升如此这般一说,内联升保险做一双正可李家太爷脚的靴子,这份礼送得就又体面又可心。

王子西 你是想……

卢孟实 我想咱们的饭庄子要是把北京城里头这些大宅门里老老小小的喜庆日子都记下来,碰上“三节两寿”,咱们人到礼到,人家订咱们的酒席,早有准备;不订,送一盒子寿桃、寿面,让人家心里痛快,知道咱们细致周到,以后多有光顾。

王子西 你就是爱出“幺蛾子”,就是你们那个掌柜的不值当为他下这么大的心。

卢孟实 (长出了口气)

王子西 拿人不当人,要不大伯他不至于就……

卢孟实 (不愿提伤心事)也是他太老实,要是我……

〔风水先生上。

王子西 先生来了,我们掌柜的候您多时了。

风水先生 子时还未到。

〔唐德源上。

唐德源 我请先生来,是想……

风水先生 (打断)不必开口,先带我看看您的福宅。

唐德源 请。

风水先生 本家不要动。

唐德源 子西,你领先生去,我陪卢先生。

王子西 孟实,这就是老掌柜的。

〔王子西陪风水先生下。

卢孟实 老掌柜,孟实给您请安。

唐德源 不敢当,坐。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卢孟实 我和子西兄这儿瞎聊,让您见笑。

唐德源 想的不错,你把这些都对我们说了,不怕我们抢了玉升楼的生意?

卢孟实 船多不碍江,有比着的,才见长进。

唐德源 好。有个事,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卢孟实 您说。

唐德源 就在我们对过儿,有家烧鸭饭庄要开张,门脸和我们一模一样,连屋里的椅垫子、门口遮阳的帐子都不差分毫。那边掌柜的,原来是我这儿管账的;那边掌灶的,是我歇了工的。这家字号叫“全赢德”,意思是全部的要赢过我们福聚德去。你说这件事,要是你怎么办?

卢孟实 到瑞蚨祥扯两丈红绸子,做个大大的红幛子,写上“前门肉市福聚德全体同仁贺”,到全赢德开张的那天,掌柜的领头,雇一副锣鼓吹打着去贺喜开张,祝告生意兴隆。

唐德源 为什么?

卢孟实 咱们是江湖买卖,不干欺生灭义的事,有本事,买卖上见。

〔风水先生边说边上。

风水先生 好地方,好地方,风水宝地啊!前临驰道,背靠高墙,尤其一边一条小胡同,这胡同叫什么名字?

唐德源 井儿胡同。

风水先生“井”字,看看,低了就掉井里头了。

唐德源 您是说……

风水先生 房子太低,够不着福气!得在这儿起一座楼,两条胡同正是两杆轿杆子,这是一顶八抬大轿哇,前程无量,前程无量!

唐德源 先生,您说得盖楼……(见人多不便)请后边用茶。

〔唐陪风水先生下。

卢孟实 (半思忖半自语)他说这儿是一顶轿子……

王子西 嗐,说是金銮殿也没用。

卢孟实 生意还不景气?

王子西 没有上心干的人。哎,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

〔福聚德的大少爷——少掌柜唐茂昌上,后面紧跟着捧角——“跟包的”福子。

唐茂昌 (边走边唱边琢磨)“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留……”

福子 (用嘴打着锣鼓点过门)

唐茂昌 这个“一”字,还是谭鑫培谭老板吐得好。

福子 您这个“一”字,另有一股味,余派,余老板的味。

唐茂昌 是吗?(唱)“一脉留——”福子,我想把今儿晚上这几位角儿都请来,你说,他们来不来?

福子 福聚德少掌柜的请客,他们准来!

唐茂昌 我得拜个师。

福子 您要“下海”?

唐茂昌 老这么着不行,得让梨园行的捧捧我。

福子 说不定,这几位老板陪您唱一出呢!

唐茂昌 (越想越乐)福子,这件事你要是给我办到了,福聚德你自由来往!

福子 (眉开眼笑)谢唐老板!

唐茂昌 (接过常贵送上来的小茶壶)二少爷呢?

常贵 还没回来呢。

唐茂昌 (发现卢孟实)这是哪位呀?

王子西 玉升楼的,我师兄弟卢孟实。

卢孟实 (迎上去)唐掌柜,我听过您的《乌盆记》。

唐茂昌 (顿时来了精神)哦?

卢孟实 在天盛,您那段反二黄,真有味儿,扮相也好。

唐茂昌 那天眉毛吊得不好,一高一低,您在台底下看出来没有?

卢孟实 (顺情说好话)没有,一点不显。

唐茂昌 嗓子也不太好,直“冒”。

卢孟实 您是“云遮月”的嗓子,调门儿低点好。

唐茂昌 哟!您跟余老板说的一样!(得遇知己)下礼拜,我有一出《探母》,我给您留座儿。

卢孟实 那太好了,(信口)我就爱听您的戏。

唐茂昌 (拉住)别走,咱们一块儿吃饭,您给我提提。

卢孟实 都什么时候了,吃饭?

唐茂昌 我逢看戏、演戏都不吃饭;常贵给这位大爷拿只好鸭子带上。

卢孟实 谢谢您,鸭子我不带了,您记着我的座儿。(下)

唐茂昌 哎,让我的车送送!(思忖)这位怎么这么面熟啊,谁啊?

王子西 他是玉……

唐茂昌 (忽然想起来了)噢!瞅我这记性!玉连成那个唱小生的!

王子西 (无奈地)魔怔了。

唐茂昌 (自语)有专听我的戏的,(兴奋起来)就这么着了,福子,明天下帖请他们,一个不许落。

福子 这事我包了!嘿嘿,唐老板,我还没吃饭哪。

唐茂昌 常贵,包只鸭子给福子带走。

王子西 少掌柜,老爷子来了,在里头躺着呢。

唐茂昌 嗯。(整整衣服,下去见爹)

〔福子挑了一只大鸭子,乐颠颠地下。

王子西 还不如搭棚舍鸭子呢,倒落个好名声。

常贵(打着苍蝇)唉,不是做买卖的样儿啊!

〔忽然,后院里“咚”的一声,吓了两人一跳。

王子西 二少爷回来了!这个更邪,有门不走,跳墙。

〔唐茂盛上。他一身武侠打扮,灰色缎子裤褂,腰间系一条宽丝板带,带穗上绣着一朵绿色的牡丹。

唐茂盛 听见响儿了没有?

王子西 听见了。

唐茂盛 (遗憾地自语)还得练轻功。常贵,不是这样打苍蝇。你看着,(运气)来了,来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啪啪”夹住两只)得这么打。

常贵 二少爷,我不会。

唐茂盛 不会,学呀!我也打得不好,我师傅往那儿一站,苍蝇就往身上飞。

常贵 许是他刚吃完鱼。

唐茂盛 哪儿呀,运气。丹田气冲顶,嗳——(摆起架势)

〔唐茂昌上。

唐茂昌 (厌烦地)要练,上西郊野地。

唐茂盛 你甭管我,你有你的嗜好,我有我的稀罕。

唐茂昌 看看你这身打扮,要学,学学林冲,人家懂得“夜尽更筹,听残滴漏”。王胡子算什么?草寇。

唐茂盛 (急了)你说王胡子是草寇?我告诉你,头年菜市口杀王胡子,我亲眼见过,人头落了地,还瞪着眼,张着嘴,把黄土地啃起一溜黄烟,是条汉子!

唐茂昌 得,得,我不跟你争,爹叫你呢。我劝你趁早套上件大褂,省得挨骂。

常贵 (把一件大褂递过来)穿上点吧,二少爷。

唐茂盛 (不屑地披上大褂,下)

唐茂昌 (无精打采地)搭桌子。

〔几个客人从小单间里出来,都有些醉。

客甲 (争抢着)四哥,账我付。

客乙 怎么着?看不起你四爷,一进门我就说了,我的东!

客丙 (掏出一把钱塞给常贵)算账。

客乙 (一把按住)不行!

常贵 几位爷好义气!天子归位,连天好戏,几位明天还来,听完戏还是我这儿喝酒,轮流坐庄,怎么样?

客甲 听堂子的,今天四哥,明天该我!

常贵 好嘞!一共两块二毛六。账到柜,慢走!

〔几个人说笑着下。

〔几个徒弟把一张桌子摆在厅堂里,桌上放着账簿、笔砚、算盘。

〔幕内,唐德源和二儿子吵起来,唐茂盛气呼呼地上。

唐茂盛 不愿意看见我?我还不愿意回来呢!别把我逼上五台山!

唐德源 (追上)远远儿地走,唐家三代正经买卖人,不缺你这样的!

〔众人劝住。

唐德源(气呼呼地)结账!

〔唐家兄弟坐在桌子后面,唐德源靠在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

唐茂昌 (向王子西)叫吧。

王子西 (打开账簿)都在二院候着,不叫的不许进来。常贵!

常贵 (走到桌前)

唐茂昌 (翻翻账)常贵,这半年,你干得不错,按说该多分点,可眼下柜上手头紧,你是庄子里的老人儿了,拿一成零钱吧。

常贵 (动了动嘴,欲说又止)唉。

唐茂昌 常贵,你有借支啊。五月你老婆病借三十,后来你五小子病又借二十,加起来就是五十,刨去借的,你还欠柜上二十块。

王子西 (在唐茂昌身边说了些什么)

唐茂昌 听说你家人口多,手头紧,可柜上也紧,容你半个月,下月还清。

唐德源 分三个月还吧。

常贵 谢谢老掌柜。

唐茂昌 (瞥了父亲一眼)下一个。

王子西 先叫成顺吧,大罗还没回来。

成顺 (站在桌前)

唐茂昌 这半年干得不错,送你大洋十块。(看看成顺的表情)不少了,别的饭庄子学徒的哪有零钱花,你得知足。

成顺 我知足。

唐茂昌 钱在柜上存着,别乱花,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取。下一个。

〔罗大头上,他吸足了烟,劲头不一样。

罗大头 掌柜的,该我了是不是?

唐茂昌 (例行公事)你这半年干得不错,该多分点,可柜上欠着账,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大家都得担负着点。

罗大头 (讨厌绕弯子)明说,你给多少吧?

唐茂昌 一成五。

罗大头 (顺手抄起烤鸭子的杆子,连上边钩着的鸭子一块扔出窗外)您另请高明吧!(掉头就走)

王子西 大罗!大罗!

唐茂盛 (不受这个)拿糖是不是?我还是不吃这一套,要走你就走!

唐德源 (喝住儿子)大罗,你回来!

罗大头 老掌柜,你早晚耽误了这份买卖!(下)

唐德源 账先不结了!(对伙计们)你们先去吧。

〔场上只剩下父子三人。

唐茂盛 不就是抢出来这么块匾吗?有功似的!全是您和我爷爷惯的。摔掌柜的,他也太……

唐德源 你住嘴!把账给我。

唐茂昌 (递过账簿)

唐德源 我问你,这半年透支多少?红利多少?结余多少?

唐茂昌 账是王子西算的,我看了,没记住,大概是……

唐德源 (打断,对唐茂盛)你说。

唐茂盛 (索性地)大哥看了,我没看。

唐德源 一笔糊涂账!你们就这样当掌柜的?你们这是存心要把祖宗留下的这份产业糟蹋喽!

唐茂昌 爹,您也病着,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说实话,我们俩各有所好,就是不愿意伺候这些个鸭子。

唐德源 混账!说话不摸摸脑袋,你们哪个不是吃鸭子饭长大的!你爷爷十四岁进京,两条板凳支一块案板起的家。买下这块地那年,正好生了你,爷爷给你起名叫茂昌,为的是咱们唐家祖祖辈辈守住这份家业。

唐茂盛 谁也没说把福聚德给卖了。

唐德源 你别说话!看看你那样儿,你妈就是生你落下病死的,不如不要你这个孽障。

唐茂盛 嗬,您这话也太绝户了,没有我您活不到今儿。

唐德源 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你给我走!

唐茂盛 我不孝顺?!您看看!(一把撸起袖子)这是什么?(胳膊上有一条伤疤)“割股疗亲”,大哥你唱的戏里头有吧?那是假的,这是真格的!上回爹久病不起,是我割了这儿一块肉,放在您的药锅里,您才好的。

唐德源 (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唐茂盛 明白了吧?我的肉当药引子,您喝了病才好的。

唐德源 (忽然一阵恶心,大叫一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唐茂昌 盛 爹,爹!

〔众人上,有的捶背,有的掐人中。唐德源依然呕吐不止,人渐渐支持不住了,众人都慌了手脚。

唐德源 (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子西——

王子西 我在这儿,掌柜的,您得挺住了,大夫这就来。

唐德源 (挣扎起来)我,不要大夫,去,快去请、卢、孟、实……

唐茂昌 (惊诧)卢孟实?那个唱小生的?!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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