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正想着,壁虎突然动了一下,接着朝着窗口的方向迅速移动了几步。
黑泽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自己盯了太久的缘故,那壁虎也许感觉到了他的视线。
黑泽本以为是自己多虑了,然而下一秒,黑色壁虎突然扭过了脑袋,那双冰冷的爬行动物特有的眼睛怔怔地望向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黑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哎呀!被发现了!”
黑泽听到一声尖叫。
这一声高声大叫让黑泽仿佛看见了一只惊慌失措的壁虎,但即便这个声音已经大到足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其他人却仍是没有半点反应,此刻,黑泽已经能够断定,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这只奇怪的壁虎在“说话”,所以,他一瞬间陷入了迷茫——自己真的是疯了吗?
不不,他还没有疯癫,这点他可以确定。
那眼前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呢?就算是恶作剧好了,为什么别人都听不见,偏偏只有他听见了呢,难道就因为自己害怕壁虎吗?
这解释也太不合理了吧,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是黑泽此刻无法想明白。
啊……!自己开学前为什么不去庙里拜拜呢,黑泽懊悔不已。
好恶心啊,别看我啊你这爬虫!
黑泽很想这样脱口而出,否则,取代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可能就是他今早吃下去的早饭了。
恐惧、厌恶或者其他什么感情升华到了极点,黑泽感觉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发出“咔呲”还是“咔嚓”还是“恰恰恰”的声响……不管什么声音,那一定是自己的神经吧,黑泽的脑子已经混乱了。
他不愿意去看那只冷冰冰的动物,但是视线却很不听话地总不自觉地与它相交,就像这种动物看似永远也闭不上的眼球一样,他们视线的联结好像也永远切断不了,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来只有一条的壁虎在他眼皮子底下赫然出现了第二条!
啊啊啊啊啊啊!!!!!!饶了我吧!
真叫人绝望。
一根弦断了,然后恐惧爆发,黑泽的精神被逼入绝境,他的自我成了一个退避到悬崖边的人,毫不犹豫,纵身一跃,0.01毫秒之后黑泽的脑子成了一片空白,一切归于沉寂,只留下一滩血迹……
鲜红地血迹……
等等!血迹?!
怎么会有血……?
黑泽还没确实证明那是什么,但确凿地,有一点红色的东西,此时正经由他的瞳孔从他空白的脑海中呈现出来,红色的,感觉冷冷的,一开始就只是一点点,渐渐的一点点变大,就像从雪地下面,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红色的花。
强烈的对比甚是引人注目,让人无法不对它目不转睛。
这点红色在黑泽的脑子里分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直到他完全忽略了原本脑海中的白色,甚至忽视了那白色继而转变成的黑色。
红色的花……从深不见底的黑色土壤中诞生……好像美得更加妖冶……
黑泽知道这不是仅发生在脑海中的虚幻的景象,而是实际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件,这个景象一下让他的情绪从飘飘忽忽的状态中回落到地上,让他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听说颜色可以表示情绪,也可以改变情绪,但他不知道是这点红色改变了他的情绪,还是红色呈现在那深沉的黑色之上让他的精神获得了强烈的安定感。
他只是恍惚记得,在另一个时间或者空间——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好像也见过这样的景象,那时的自己,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绪。
……
“黑泽同学?”
黑泽听到有人叫他,他回过神,一瞬间神思清明。
“是、是?”
山口地中海那圆圆的脸蛋秃秃的脑袋就在他的眼前,之前仿佛只是时间停止了,什么壁虎,什么声音,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你会下棋的吧?”
老头好像十分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到。
黑泽点点头,“只是会一点。”
他趁机偷偷瞄了眼窗户旁边那堵雪白的墙壁,当看到上面一节黑色的长条状物体时,瞬间心下泰然。
那只壁虎还在那里,一切并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只是这只壁虎,相比方才要短了至少一半,所以准确地说应该是,那半只壁虎还在那里——它的尾巴已经离它而去——此刻正像一具跳崖而死的尸体,躺在墙角的某个地方,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就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逐渐枯萎,干瘪,即便日后被人无意中发现而得以重见天日,也很难被辨认出它曾经的模样,就像黑泽上一秒心中的恐惧一样。
现在还留在黑泽心里的,只是那一点红色,那原来是壁虎尾巴上刺目的伤口,血红血红的,充满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
——这只壁虎,自顾自地突然断了尾巴。
就在黑泽看向那伤口的一瞬间,那只壁虎像抽风一般扭动了几下身体,然后拖着它的伤迅速地从窗口爬了出去,丢下它那截单飞的尾巴,一溜烟似的就不见了,黑泽的眼睛根本没来得及追上去看看。
他的视野中又只剩下那堵雪白的墙壁了。
呼~黑泽暗自舒了口气。
他想起来,壁虎这种生物是掌握了一项奇特的生存秘技的——在意识到危险或被猎手揪住尾巴时,它们会果断的断尾求生,用一截尾巴吸引敌人的注意,自己趁机溜之大吉。
舍小保大,两害相权取其轻,可谓是一种极致的生存智慧了。更何况就壁虎而言,不久之后,断尾处又会长出新的更长的尾巴,四舍五入则损失为0,实在叫人不由得佩服起来,甚至想给它拍掌叫好。
切!什么拍掌叫好,才不呢,叫人恶心才对。
所以壁虎、蜥蜴这类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才更让黑泽觉得毛骨悚然,偶尔还会让他不舒服地起鸡皮疙瘩。
刚才那股恶心的感觉还残留了一点,黑泽收回视线轻扫那股恶心感的思想残余:啊……要是刚才那只壁虎不自切的话,他都要“自切”了!
黑泽这么想着,竟觉得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