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别院的路上,小雀断断续续的说着,前言不搭后语,她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小六被人打成重伤。
是她她们走后不久,小六挣开了网子,之后跟人起了冲突。
小雀回来的时候小六已经浑身是血,这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看过太夫了没?”
“看了,奴婢没有声张,这件事老爷夫人都不知道。”
落落点点头,“大夫怎么说?”
小雀忽然不说话,落落料想事情紧急,在门口做了一下心理准备,这才打开别院的门。
小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说不出一句话,慢慢的走过去,他的头被纱布包着,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仿佛一架躯壳,他的胸口处还在往外渗血,整个人奄奄一息着。
她走的时候小六还活蹦乱跳,现在就成了这样,她实在是不敢相信。
小六看到落落过来,眼神里开始有了一丝变化,伸了伸手却牵扯到了胸口上的伤,脑袋上又开始向外渗血,连气息也变得急促。
“属下……。”
落落红了眼,赶紧过去,按着他的身子,叫他不要乱动,心疼的喊了声“小六。”
此刻,她眼中没有一丝慌张,待小六情绪稳定之后,又大致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他的胸口处被人拿刀生生的剐了一片下来,稍稍一动就血肉模糊,他的脑袋上又被重兵器击打,单说一处就是致命的伤。
活人生剐,怕没死又伤了脑袋,真应了她早上那句话,小六,你可有福了。
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一半,招招致命,可见对方的凶狠程度。
究竟是谁会下此狠手?对方是她的仇人还是朱深的?亦或者是小六自己的仇家?
朱深在外御敌,不大可能,小六心性纯良,在这府里多年,也不可能有仇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我现在问你,你不必回答,如果事情属实你就抬一下手指,不属实你就眨眨眼。”
只见,小六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表示回应。
“那好,我先问你,可是你自己挣开的网子。”
小六虚弱道:“是。”
“那你是被人偷袭?”
小六机灵,虽然武艺不如四喜精湛,但跟一般的高手打起来,脱身没问题,不可能变成这副样子。
“是。”
“你不必说话,”落落本来还担心是她困住了小六才让他遇险,这下松了一口气,“可是熟人作案?”
只见小六先是动了动手指,想了想又不断眨眼。
“这人并不熟,但是你之前见过?”
小六的手指又动了动。
不熟,但是见过,落落思索着,脑中忽闪过一个答案。
她紧接着追问,“这人不是你的仇家,是你最近见过的?是不是你家将军走了以后你见过的……。”
落落接连不断问着,仔细盯着小六的手,小六稍稍迟疑了一下,手指又动了动。
是他?对,一定是他。
落落没有再问,拢了拢小六身上的被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合上。
这时小雀不知想到什么,道:“对了,小姐,这是在小六身上发现的。”
小雀起身去寻,小六身子动了一下想要阻止,只是小雀早已经折返回了床前,手里拿着一块鲜血染红的布,布里包着不知何物。
赫然打开,里面是一截断指。
落落脑中呼啸而过一个场景,就在不久前,祈佑府里的小厮,她当时还问他要帕子吗,怪不得那小厮见她面色惊恐。
她的怀疑果真没错。
他伤了小六去向祈佑邀功,没想到碰见了她,祈佑大概是责怪他擅自行动。
真的会是这样吗?还是暗地里威胁她,做戏给她看?
她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偏偏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因为她出事,让无辜之人替她受过。
况且,这是朱深的人。
她起身嘱咐道,“你且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小雀,取剑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看着他。”
小六早已经猜到她的想法,哪能让她涉险,不顾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小姐,我求您,别去。”
他一下扑到地上,死死的抓住落落的裙角,“属下不值得……。”
“你放手,”落落生怕扯着他的伤势,只能这样干巴巴的说着,保持着姿势不动。
一切来的突然,小雀反应过来时小六已经摔到地上,她一边扶着小六,一边劝道:“小姐三思。”
小六回来一直昏迷,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大概也猜到了。
“小姐,您不如让我死了,小六不值得您犯险。”
小六虚弱不堪说着,鼻腔中不断有血向外涌。
落落这才想到小雀门外说的话,小六可能活不长了。
“好,我不去了,你要撑下去,我们一起等着将军回来。”
落落果然没有再去,等着小六睡着,自己眯了一会儿,跟小雀轮番守着。
第二天,小六撑过来了,见她还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天下午,落落就拎着剑去了祈王府。
王府门大开着,看来是祈佑早知她会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跟城东的祈王府一样,所以她轻车熟路就去了别院。
门窗哗然,一阵琴声从屋中缓缓流出,她心烦意乱,伸手微微一动,袖口一挥直接将门推开。
不是调查过她?不是早知她会来?那这些也应该是他能预料到的,她也不想拐弯抹角,藏着掖着了。
“王爷好雅兴。”
长剑在手,女子着了夜行衣,头发被高高挽起,身姿挺拔,英姿飒爽,剑间被磨到地上,火星飞溅着。
她,早就受够了。
“祈佑。”她咬牙切齿道。
“落姑娘何必火气这么大。”
祈佑丝毫不为所动,抚琴的手停下,转过身来看着她,眼前女子的装扮倒是叫他眼前一亮,这才是她。
虽然在生气,但是依旧举止有度,虽然一心赴死,但又正气凛然,有趣。
“你要的人,在这里。”
祈佑说着,大手一挥,落落身后的门轰然倒下,她缓缓转过身去,那心腹被反绑着跪在地上,身上多了好些伤痕,浑身颤抖着。
落落怒气十足,举起手里的剑,没有丝毫犹豫向前刺去。
那小厮吓得立马闭上眼,那把剑直直的刺入心口,他却没有死,而是感觉那把剑似乎在搅动,反倒叫他痛不欲生,只是他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呜咽着。
落落的手重重的划着,这是小六受过的伤害,她要为他讨回来。
接着她的手一路向上,剑尖抵在小厮的喉咙口停了下来,她很想给他个痛快,又觉得他这样死了不解气。
他的眼神不断变幻,直到她的剑抵在他喉咙口,他却笑了,一心赴死,似乎想求个痛快。
落落举着剑半晌道:“我虽恨你,却不想杀你,今后不要让我再碰见你。”
他背叛了祈佑,就算她放过他,祈佑估计也不会放过他,小六没死,她也不打算真杀他,只是祈佑欺人太甚,她才不得不有了今日的举动。
身后倏然多了一道身影,她只看见小厮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接着便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她不敢相信,祈佑居然握着她的手亲手杀了自己的心腹。
“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得到。”
祈佑在她耳中浅浅的说着,丝毫不在意地上躺着的人,不在意他是否曾经为自己卖过命,剑直直的从喉咙口插透,死像极为惨烈。
落落忍不住别过头不去看,只觉得一阵反胃,反讥道:“是吗?”
祈佑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更加靠近她的脖间,深情的说着:“即使是我的命。”
“呵呵,”落落没有多想,只觉得讽刺。
祈佑一下放开她的手,走到方才的位置坐下,“他朱深敢吗?”
“他还不是处处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这些事,他都知道,而你,是他亲手为我挑选的。”
他说着理了理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头看着她。
落落不可置信,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她向来善于伪装,可对于这件事,她向来没有底气。
她不信,越是风轻云淡,越是不在意,往往心里比谁都在意。
“你不信,我看出来了,你不信,哈哈。”
落落只觉得无语,这人竟然如此会扯谎,“既然是你们事先说好的,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祈佑一针见血道:“本王看不惯他,他要想娶你早娶了,何必一直等着,你以为他不问你就是相信你,你错了,他故意引导你走向一条错误的路,让你误以为自己就是青落派少主。”
“他也在等,他也想收拢青落派,所以,他才对你这么上心,贼子之心,昭然若揭。”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也怀疑过自己?怀疑过你自己的身份?他要想知道这些消息易如反掌,何必去问你?”
祈佑厉声说着,仿佛恨透了朱深,言语上步步紧逼,盯着她脸上的变化,不放过她脸上任何微妙的表情。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城东这一片,昨日所见,都归你,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不稀罕。”
落落收起手里的剑,准备离开。
祈佑早预料到会是这样,确切的说着,“我相信你还会来。”
落落冷哼一声,她确实会来,她倒真想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他在前线立了战功,我知道你不忍心杀他,日后跟我联手扳倒他。”
落落没理他,头也不回的走着。
“十日后朱深回京,他没告诉你吧!”
“不劳王爷费心。”
“那他一定也没告诉你,是刘萱一直陪着他。”
落落的脚步停了停,“那样极好。”
“他一直骗你,你还对他心心念念,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