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腹:“那许多灵石均入了我丹田气海之中,你来迟啦。”
我瞥头去瞅他前襟大敞之下的腹肌,忍住淌鼻血欲掏丹田的冲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坐将下来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口中送:“那你便渡我几成灵力,虽说仙魔不同道,但我以独家秘法中和中和倒也勉强可用……”
“别喝!”
我的话尚未交代完毕,大王菜花面色却突然一变,身随声至,伸手来夺我手中的酒杯。
机警如我,立马从他过激的反应上瞧出了端倪,估摸着定是这杯中琼浆十分稀罕,他知我嗜酒,忧心我将之喝干咽尽自己没得喝,故而出手干预。
思及此,在他手掌抵达之前,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抿了两口入喉。吧唧之下,我愣了刹那。
不过一杯辛辣的茅台,除滋味烈了些,平平无奇。
大王菜花抢去了杯子,还不过瘾,来掰我肩头,一脸莫名其妙的急迫以及警告:“喝了多少?快些呕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我被他命令般的霸道语气给刺激了,拨开他的爪子:“哟呵,喧宾夺主了。快些将灵力赔于我,否则后果自负!”
他春风动明月般笑了,丢掉酒杯退回椅中,一脸奸险:“那好,咱们骑驴看唱本,各负各的后果。”
此言貌似合情合理,我衡量一番,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吃亏,正要据理力争,不料腹中窜上一股非一般的灼热。还没将之压下,这灼热便晋升成了滚烫,迅速蔓延之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顷刻间只感浑身如沸,似六月三伏天般的炎炎烈日,煎熬得很。
尚未理清古怪与蹊跷之处,便已炽得头晕脑胀,眼前一切物事均变得迷迷糊糊,双重叠影之下,我瞅见对面雕花木椅里搁着一坨七尺高的冰块,清凉沁爽在对我循循善诱。因实在热得厉害,我无暇寻思这大冰块从何而来,飞身跃过桌面扑了过去。
这一扑力道用得逆了,半途无法改径,脑袋撞上那寒冰一角,经酥骨麻伴随着热气蒸腾软绵绵的睡去。
这一觉甚是香甜,却也免不了进入稀奇古怪的梦境模式。
不过,与往常不同,此番黑甜乡却抽象得过了头,趋势隐约朝着惊悚的恐怖桥段在发展,权且听我娓娓道来。
幻境里,我依旧一如既往地屈身躲在暗处,梦中一切人事物看得见去摸不着,可望而不可即。
视线里头是两个女人在一幢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撕逼,准确的说,一个耀武扬威,一个狗急跳墙。
穿金戴银的那位趾高气扬,两手托于腰间,典型的矜持端庄模样,朝那一身缟素哀哀戚戚的位嫣然而笑:“如今你乃千夫所指的冒牌货,活着也是耻辱。我如是你便会悬条白绫自我了断了罢。”
白衣姑娘转过了头。
暗中的我又一次怔住,她那张脸,青涩中透着些许被掩藏粉饰的傲骨,五官竟同我别无二致,与上次那片黑暗深渊中迷路的红衣女神仙一模一样,只是眼下这位眉目含悲,一副要死不活的形容。
她哭丧着脸,外在地板上卑微的耷拉着头,默不作声。
画着精致妆容的气质女神仙继续打压:“事到如今,本宫不妨说于你晓得。真正的冒牌货,山寨版是我,你实乃正统。”
我与缟素姑娘同时愕然。
她是震惊诧异,我是疑惑不解。
气质女神仙说出口的话连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听来都不禁产生一股要揍她两拳的冲动:“很惊讶对不对,你且听仔细了,这中间的种种来龙去脉。那日我之所以能顺顺利利踏入黄陵外的屏障结界而你却千方百计进不去的原由,非血脉之差,不过是因有人从中作梗罢了。那结界乃你先祖所布,修为强者自可轻而易举便将之改了。再兼本宫事先的计划策略,伪造一些莫须有的假证据,收买你父君麾下的诸位卿候,一切都水到渠成拉。很简单的道理,你明白么。”
缟素姑娘眼里的愤恨无以复加。
听来,我倒也稀里糊涂隐约明了,这场恩怨多半是因权谋斗争而起。君之一字,意义相当于人间皇宫中的朕,瞧来这位缟素姑娘的身份来历非凡,应是一国公主。不过那些黄陵,血脉,什么的,着实一头雾水,不甚了了。
气质女神仙蹲下身纡尊降贵,举手投足均是和蔼,只是一字一句皆不如何中听:“待倾公子飞升上神,本宫会将君上之位过继于他,届时我便身为当今蔺墟国唯一之后。至于你,从此与他,将与这座繁华的宫殿彻底永诀,好生享受接下来这截短暂的时光罢。”说着仰头自鸣得意,如母鸡下蛋般畅快淋漓的哈哈大笑,什么矜持端庄统统无影无踪。
这话跟笑声闻在耳中委实使人心里愤懑,本来对她那身高贵雍容的气质颇以为喜,眼下这副嘴脸一显,怎么看怎么厌恶。
缟素姑娘的拳头攥得甚紧,只差蓄力一击,但她到底还是抑制住怒火,眼睛里是犀利的坚毅,她冷言讥嘲:“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因果循环,善恶轮回。放心,你逃不了的,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撕下你的伪装,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你这乱臣贼子!”
额~这是在表达决心么。我不禁翻白眼,跺脚替她捉急。这公主大抵真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宠够了,不谙世事,不知变通,脑筋不会转弯。面对敌人的嘚瑟与作威作福,需要懂得虚与委蛇,以圆滑妥协的技巧对白进行处理,让对方觉得你没有潜在威胁了,便万事大吉。反之,效应则与理想中背道而驰。
她的这番挑衅叫板,着实令我为她捏了把冷汗。根据我这么多年在浪迹风尘总结的惊艳判断,接下来那锦衣华服的气质女神仙将采取两条措施。一,当场将威胁斩首,永绝后患;二,以更凌厉的词藻耀武扬威。
果然,她选择了后者。
气质女神仙鲜艳欲滴的红嘴唇里吐出嗤笑与打击:“就连你如今唯一的依赖倚仗都背叛了你,你具备这血本资格么。你只不过是一口炉鼎,你体内养着真晖血脉,那是提高飞升上神成功率的臂助。倾公子天劫降临之日,便是你香消玉殒之时。”
我与白衣公主甚有默契,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呆了两呆。
我是在对那上神二字心惊胆战,她是在为心上人的凉薄寡淡痛心疾首。
“你骗我!”公主奔溃暴跳中,泼妇骂街般:“不可能,他绝不至如此。定是你这贱人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我撕了你!”
她张牙舞爪的扑击过去,将那一脸趾高气扬的气质女神仙一把推倒,顺手抓起旁边桌上女红丝线团里的裁剪,手起剪落,只听擦擦擦利刃划割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有殷红的液体蜿蜒流淌,溅了满墙。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与尖叫惊天动地,将我从上神二字的骇异里拉了出来。
不可开交之际,有身披玄晶铠甲的侍卫蜂拥而至,将扭打在一堆的两人掰开,有个头顶金冠气宇轩昂的领头人抱起那位脸颊五官被剪刀刺得面目全非的气质女神仙,面若寒霜。
“公子请莫气恼,妹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无心而为……”哪怕给戳得血肉模糊,气质女神仙仍能将气若游丝与楚楚可怜拿捏得恰到好处。
白衣公主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抛开剪刀,握住他手开始控诉:“卫倾,别听她胡言乱语。她是冒充的,她谋权篡位,她才是夜狐禅,冒牌货,你快想法子捅破她,还我公道。”
叫卫倾的男人眉目深蹙,丢下冷冷一言:“不可理喻。若她就此毁容,你也别想过安稳日子。”看也没看一脸潸然泪下的公主,随着一干侍卫,拂袖扬长而去。
我冷眼旁观,摇着头替那位跪伏在地痛哭流涕的公主悲哀怜悯一把:“金枝玉叶终究还是太嫩了。”
镜头画面一切,翌日辰卯交接,卫倾便高视阔步气势汹汹闯进这座提名折鸢殿的大门,抄起刀子便剥了白衣公主的脸皮,血淋淋肉糊糊的模样,令我中人欲呕。
公主可怜巴巴的捧着脸,跪在他脚下可怜巴巴的哀嚎:“潇姬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为什么要我赔,为什么要撕我的脸,她用卑鄙手段篡权,她应该付出代价!”
回答她的,是卫倾卷着那张清洗干净的面皮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以及空空荡荡大殿中她重重叠叠的回音。她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来照,一眼看过,立即将铜镜摔成齑粉,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躲在暗中的我,也被如此场景渲染得几欲流泪。
最后一帧画面,被毁容的那位名唤潇姬的气质女神仙戴着她那张被改造过的面皮,优雅的出现在她面前,如前一次那般前来炫耀显摆:“啧啧啧,瞧这孤苦凄惨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本宫携了些消炎止痛的药剂过来,希望能缓解缓解你的痛苦。”
经此一役,公主再无力气与她徒做争辩,自取其辱,只是满脸失望的神色。
潇姬掩袖佯装喟叹:“你尚对公子心存侥幸吗?还不死心?你以为他会再搭理你这人不人鬼不鬼,一无所有的丑八怪么?”
她如摆普论科般喁喁传教:“大多数男人都不会沉迷声色,他们有抱负,有理想,有雄心壮志,有凌云鸿鹄,他们的追求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他们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柄与荣誉。为了这些所谓的光荣,他们能做到不择手段。世人都道红颜祸国殃民,又岂得窥枭雄蠹惹是非。女人算什么,不过是给他们提供消遣的玩物罢了,可有可无,不足轻重。”
“他只是相信了你的一面之词,是你给他洗脑了,灌输一些颠倒黑白的主张观念。他先入为主,所以不信我,他受你蛊惑罢了。只需我觅到足够力度的证据,他自然回心转意!”公主的辩解合情合理,却苍白到无力。虽然言辞上一败涂地,但那副咬牙切齿的形容,却委实有劲度,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我颇为她气恼,事已至此,还在那边孜孜不倦的寻求自我安慰,我想了想从那卫倾的态度与所作所为揣摩,炉鼎一事,十有八九属实,那潇姬的一番侃侃倒也一语中的。这个时刻,最理智的选项是想法子逃之夭夭,先保了性命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潇姬眼里是无法掩盖的怜悯与奚弄,看待她的目光犹如胜券在握的猎猫看待负隅顽抗的仓鼠般:“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有法子让你明了真相,看是不看,敢不敢面对?你如真有信心,可莫逃避。”
公主眸中异样光明一闪即逝,啮着唇挣扎踟蹰了许久,终是死命一豁尾随潇姬蹒跚而去。
恐怖的重头戏即将揭幕!
抵达一栋豪华壮观的大宫殿前,潇姬让公主屈身窗棂之下蹲墙根,她进去套卫倾的话。一番你侬我侬嬉皮笑脸过后,总算步入正轨。
屋子里首先传出潇姬妩媚娇嫩的声音:“不晓得折鸢殿中那位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她如今是哑巴吃黄连,保不准会做出出格之举。”
“距离飞升上神的天劫尚隔着些时日,务必看好,莫使她受不住打击悬梁自尽,否则便可惜了她那身珍贵的骨血。”卫倾的声音轻若鸿毛,却使人不寒而栗,自心底产生惊惧。突然,他放大嗓门,厉声叱责:“这都怨你,原本这些天我与她假意周旋已平稳了她情绪,你没来由的闹这几出,岂非存心搅黄本尊大事!”
接下来便是潇姬撒娇卖嗲的时刻,在里头尖着嗓子,台词无非就是那些女人一惯的口吐莲花,奴家吃醋嘛,奴家牵挂在乎嘛,奴家见公子同其他女人在一处心里不乐意嘛……等诸如此类的云云,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