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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君子不可罔,小人欺以方

刘知远缓缓伸直了长腿,换了一种更为舒适的姿式,打着哈欠对白七娘说道:“天色已晚,明日我们还得早起赶路,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睡不着,陪我聊聊?”

“……也好!”刘知远见还有一坛酒,伸手取过并拍开泥封,“只要有酒,聊一夜都行。”

白七娘笑了笑,望着他古铜色的脸孔,心里面忽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你……有何打算?”

“打算?”这句话似乎把刘知远问愣了,他注视着白七娘如秋水般的眸子,语气很低缓,“我从来不曾想过做什么打算!现在的还无法预料,将来的该发生时也无法阻止,要打算又有何用?”

“咦?”白七娘一脸惊奇,“几天时间,刘兄居然象变了人似的。那么,我问一件可以预料的,比如,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的家人?”

刘知远望着她,迟疑地问:“难道,你真的打算嫁给我?”说这话的表情,就象刚刚吃了一个苦瓜。

白七娘坐了起来,“什么?你不想娶我?”

“我想……”刘知远又用手挠头皮,“我想……睡觉。”

白七娘瞪着他,半天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真的不想嫁给你!”

刘知远听着,默默无语,那脸上始终毫无变化,一边喝酒一边望着跳动不止的火焰。

只听白七娘又道:“……我心目中想要嫁的人,起码是个少年英雄,不但英俊、伟岸,而且侠肝义胆,做事光明磊落。希望有一天,他能在万众瞩目下来娶我,而我们的婚姻更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那该……”

刘知远扭过头,干笑几声打断道:“可惜,你所说的一切,我一样不具备。况且……,我既不想做英雄,也成不了英雄。”

“你曾说过这句话!”白七娘笑了。“不过,我相信自己能将你培养成为一位英雄。”

“恐怕你会很失望!”刘知远苦笑着直摇头。

白七娘想了想,“不会的!俗话说,时事造英雄。我始终认为,英雄是人做的,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努力去做,就一定会成为受人敬重的英雄。”

“如果,我仍然成不了英雄呢?”刘知远反问。

沉默了片刻,白七娘冷冷道:“那样,绝不会有人嫁给你!”

“唉!”刘知远叹了口气,慢慢喝了口酒,“其实,世上每个人的愿望是不同的。我希望能娶一个温柔、贤慧的女孩子,她心灵手巧、聪明能干,将小家事理的干干净净且井然有序。我们砍柴、狩猎、耕种、自由自在渡过所有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所想要的。”

白七娘腮帮子鼓了鼓,生气了,“想不到,你居然没有半点志向和抱负,真没出息!”

刘知远淡淡一笑,“白七娘,你所说的出息,是不是要我出人头地?”

“那是自然!”白七娘瞪着她,“起码要练就一身过人的武功,才能在江湖除暴安良,匡扶正义,闯出响亮的名号,这样才不白活。还有,你自己想成就一番什么事业,现在就要付出相应的艰苦努力才行。”

“唉!”刘知远忽然叹息了一声,“说实话,我并不想进入江湖!”

“什么?”白七娘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已身在江湖,想退都来不及了,还不想进江湖?”说着,拍拍他的肩膀,“只要做好成为英雄的准备并努力去做,总有一天就一定能成为英雄。”

刘知远摇摇头,“也许如你所说!不过,我不相信,英雄是可以制造出来的。”

白七娘道:“英雄不但是造出来的,而且也是吹出来的。当然,也有不少人是在无数次的血战中熬出来的!”

刘知远一脸茫然之色,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笑意。“我……好像不太明白!”

白七娘叹口气,“其实,江湖中的英雄人物,大都是做了一些颇令人称赏的侠义之举。然后,经过无数人添枝加叶的传颂,到了后来就成了顶天立地的英雄了。”

“原来,英雄是这样造出来的!”刘知远以手拍额。“只是……这样的英雄,我做不来!”

白七娘笑了,“有时候,你不想做都不行!”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我做英雄呢?”刘知远反问。“做英雄不好吗?”

刘知远被问得一怔,喃喃道:“我……不知道!”

石敬瑭心里忽然一阵悸动,这个在面前与自己交手的,居然是那容貌神色酷似姐姐的女子--秋香魂。就是她,三年前在饿虎岭使他毅然离开了多年的兄弟。也是一个飘雪的寒冷的夜晚,他跟随秋香魂进入了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本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可以……。

然而,石敬瑭失望到了顶点。在这个神秘青龙会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杀人武器,在秋香魂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亲近的属下,在一千余个****夜夜中,他只看到了严肃的眼神,听到了大声的训斥……。

现在,她追来了,追来杀了自己。

“小弟,这些日子还好吗?”秋香魂嫣然一笑问道。

石敬瑭一怔,微微叹口气,他不明白秋香魂因何突然如此称呼自己。初次见面时,她曾这样称呼过,也更像姐姐一样照顾过自己一段日子。三年的时间里,却一次也没有,今天……?

“小弟心中一直怪着姐姐,对吗?姐姐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那样对你,恐怕你早着了他人的毒手……”

石敬瑭长出了一口气,“难道,你……姐姐不是来杀我的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喊出了姐姐二字。

秋香魂点点头,“不错!姐姐的确接了龙王龙王令,杀你和你的朋友刘知远。只是,姐姐不能杀你。”

“你……下不了手?”石敬瑭吃惊不小,“姐姐如果不杀我,可曾考虑过后果?”

“想过!”秋香魂叹口气,“可是,三年中你受伤七十五次,生病十七次,你每次在梦中喊着我的名字,姐姐岂能不了解你的心意?我又怎能忍心下手?”

石敬瑭震惊不小,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昏迷中所见到的,居然是真的!熬药、喂水、喂药,真的是她所为……。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笑,“纵然姐姐不下手杀我,还会有别人来杀我,生与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再过一段时间,能杀了你的人却会越来越少!”秋香魂说道。

石敬瑭苦笑一声,望着沉沉的黑暗却没说话。

只听她又道:“以前,小弟能接下姐姐十招就很不错了。但现在,却可以与我交手一百二十九招,足见蝴蝶流星剑法之神秘!”

钱九招摇摇头,“姐姐过奖了!纵然是一千二百九十招,又能怎样?败,就意味着死亡!况且,依照青龙会青龙会的惯例,绝对不会派你一人前来杀我!”

“此次小弟估计错了!”秋香魂笑着,又道:“现在,青龙会遇到了四十年来最大的阻力,大批人手已调往白马山庄,对付庄主张金阁和他的朋友。张金阁在武林中的地位很高,又是‘不死邪神’姜宝山的徒孙,为其卖命的朋友不计其数。如果顺利,至少也得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对付你。倘若,你此时找一隐秘所在苦练剑技,机缘巧合悟通蝴蝶流星剑法精要所在。那时你的对手一定不多,再加是暗中帮助你的神秘高手,一定会安然渡过此劫!”

“可是……”石敬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姐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你……”

秋香魂听到这里,如水双眸中忽然有了光亮,幽幽道:“小弟不必为姐姐担心,我不但做好了退路,而且还有一张可以利用的王牌,不会有事的。此次前来,主要想陪你练剑!”

“练剑?”石敬瑭一怔。“姐姐不是早已对我失去信心了吗?”

秋香魂叹口气,“我对蝴蝶流星剑法有信心!听说,蝴蝶流星剑法仅凭参悟是不够的,还要经常与剑术高手打斗、过招,才能使蝴蝶流星剑法不断提高。还听人说。每经过一次剧斗,蝴蝶流星剑法就会进境一次,威力也会随之翻倍增加。以小弟目前的处境,是无法与剑术超绝的人交手的,他们都是杀你之人。姐姐的剑术并非很高,却狠辣、快捷、诡异、变化多端,正是帮你提高剑术的最佳人选。”说到这里,她长出一口气,又道:“等你的剑法提高的某种境界时,纵然遇到金牌杀手,也会平安无虑了。”

“我……”石敬瑭心中一热,眼睛有些温润了。

秋香魂摆摆手,“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出手吧!”说完,宝剑一领立好门户。

石敬瑭庄重地点点头,“姐姐恩情,敬瑭没齿难忘!请。”

天交五更,石敬瑭悄悄回到住处。几个时辰的对拆,他的剑术已有了惊人的进步,居然在最后,逼得她连退十余步而毫无招架之力。虽然秋香魂存心相让,却也不得不对蝴蝶流星剑法的神奇惊叹,对于石敬瑭的信心也提高了百倍。假以时日,一定会纵横天下……石敬瑭边想边悄悄走进小院。

忽然,他发现屋中有了烛光,不禁大吃一惊,手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

门‘吱呀’一声开了,费青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歪着头看看黑沉沉的夜空,声音中带着哭腔:“石大哥,你去了哪里?为何扔下我一个人……”

“费青橙,石大哥在这里!”石敬瑭边说边从黑暗中走出。

费青橙一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还以为坏人将你捉了去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好担心,好害怕……”

石敬瑭心中一热,急忙将她揽在怀里,用衣袖替她擦眼泪:“不要哭了,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吗?如果,你刘知远大哥和白七娘姐姐回来,知道了还认为我故意欺负……”话没说完,他突然站了起来,就连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刘知远和白七娘去的地方,就是白马山庄。秋香魂说过,青龙会大批人手调往白马山庄,对付张金阁和助拳的人。这一去,岂不是自己走进了鬼门关?青龙会的人绝不会放过与自己在一起的白七娘和刘知远。

“石大哥,你……你怎么啦?”费青橙问。

石敬瑭望着费青橙惊惧的眼神,心里拿定了主意。他复蹲下身,替她擦眼泪,缓缓道:“费青橙,你刘知远大哥和白七娘姐姐现在很危险,我该不该去帮助他们?”

“当然!”费青橙点点头。

石敬瑭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沉声说道:“我要抢在他二人进入白马山庄之前拦住他们也许还有机会。如果,我没有追上,后果很难预料。费青橙,记住在这里等着!我们三人中不管谁活着,一定会来这里找你。”

“我也要去!”费青橙也着急了。

“不行!”石敬瑭脸色凝重,“我们三人都会武功,一定会拼力自保,或许还有机会。若你也去,恐怕我们四人都不会回来!”

“所以,你不能离开永清州!”一个声音突然在大门口响起。接着,刘青龙和张啸川联袂起进院子。

石敬瑭急忙躬身施礼,“两位捕头,在下有要事在身,恳请照顾费青橙……”

刘青龙一脸的不快,微愠道:“刚才张兄已经说了,你不能离开此地,难道你没长耳朵?”

石敬瑭一怔,“我想知道为什么?”

张啸川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忽然重重叹口气,“不瞒石兄!张某获得消息,白马山庄周围有各种各样的江湖人物云集,很快就会爆发一场残烈无比的火并。听人说,血战过后,将不会有人能活着走出白马山庄。”

“所以,我一定赶去!”石敬瑭坚定地道。

张啸川摇摇头,冷笑道:“按时间推算,刘知远和白七娘在今日日出时分,就会进入白马山庄。而我们查到可靠消息,大战在正午就会发生。你赶去,只不过送死而已!”

“就算是骑千里宝马,赶到白马山庄至少也得五个时辰。再者既便是你轻功盖世,快过奔马,赶到白马山庄也是日落西山。那时,恐怕你只能看到遍到死尸了!”刘青龙接口道。

石敬瑭怔了怔,仰天长叹一声,“石某更应该去了!刘兄有神秘高手相助,白七娘的剑法也不错,相信会支持到石某到达。”

刘青龙冷冷一笑,“假若你命丧白马山庄,我们的赏银岂非成了泡影?”

张啸川叹口气:“为了不使到手的银子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你去白马山庄!”

“若要去,就先过我们这一关!”这句话是二人同时说的,话音未落,两人粗大有力的手中,忽然各自多了一条手指粗的长绳。

石敬瑭皱皱眉头,白皙的手指握紧了剑柄,沉声道:“朋友有难,石某焉然坐视不管?不管能还救得了他们,也要试过了才知,请二位不要阻拦!”

刘青龙摇摇头,“替刘知远和白七娘收尸,我们绝不会反对,但是你去送死,我们也只好得罪了。”

“喂!”费青橙大叫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好人是不能打好人的!”

张啸川笑了,“我们是好人,但他不是!”话音一落,手中长绳突然象是活了,闪电般窜出卷向石敬瑭,与此同时,刘青龙手中的长绳也飞射而出。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这一瞬间,石敬瑭双脚尖点地暴退五尺,手中长剑疾点两条长绳的绳头,迫得二人攻势一顿。然后,突然停身而立。

刘、张二人一见其敏捷的反应,不由得齐声叫好。与此同时,两人手腕齐振,长绳突然化成五、六个圆圈,一左一右罩向石敬瑭。

这一招,就是二人合练的“索捆蛟龙”,自练成之日起从没失过手。就连江湖巨盗“飞天霸王”尹天飞,在这一联合搏击招术之下变成阶下囚。以石敬瑭的身手,比尹天飞差了何止千倍?所以,刘、张二人算准:石敬瑭已插翅难飞!

就在十余个绳圈飞近石敬瑭身体五尺左右时,只见他依然静静地站着,虎目中透着冷冷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飞速流转的绳圈。此时的石敬瑭已完全没有了退路,纵然其轻功盖世,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也绝对逃不过绳圈的追踪。

石敬瑭突然动了!

出乎刘、张二人意料的是,石敬瑭并没有后退,而是向前迈出了一步,步出剑至,剑尖极快地剌在两条绳索绕成的圆圈的最后一环上。绳圈刚刚套住他的身体,在这一剌之下突然象两条被斩断的死蛇一般跌落地上。这一变故,令刘青龙、张啸川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百试百灵的“索捆蛟龙”,居然会被如此轻易地破解了,而且是被一个小杀手。

石敬瑭缓缓站直身躯,还剑返匣,“希望两位捕头不要阻拦!石某生死事小,却一定要救朋友,倘若我一去不归,一定是死在了白马山庄。”说完,他把目光移向费青橙,“以后,费青橙就拜托两位照顾了!”然后,扭头就走。

“且慢!”刘青龙急忙喊了一声,重重叹了口气才道:“钱少兄,你有没有想过,以现在的时间施展轻功赶路,到达白马山庄时就算累你不死,也必脱力而无法行动,又何谈救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石敬瑭闻言一怔,不禁停下了脚步,“可是,石某别无选择!”

“有!只要略等片刻即可。”张啸川走前几步,淡淡地又道:“其实,在下与刘兄早就知道石兄一定会去,所以派人准备了一辆四匹马拉的快车,中途也替你安排了替换的车辆。当然,安排这一切需要时间,出手相试是想知道你有多大机会,还请见谅。”

“石兄可以在马车上好好睡一觉,即能快速、安全地到达白马山庄,同时也养足了精神,恢复了体力,救人也就增加了一份机会!”刘青龙接着说道。

石敬瑭呆了呆,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天色依旧昏暗,依稀能分辨出房屋的轮廓。小巷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朦胧中只见一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站在车边挽着缰绳,四匹健马喷着团团白雾,在晨风里飘动瞬间即逝。

石敬瑭回过身来,看了看刘、张二人和费青橙,然后跳上马车钻入车厢,接着落下棉帘,始终一言不发。

“驾!”车夫吆喝一声,马车辗着冰雪向城外驶去,黑暗中马铃声不断传来,越来越远。

直到任何声音听不到了,费青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费青橙,等你给他们收尸时,再哭也不迟!”刘青龙叹息着说。

费青橙一怔,猛地止住悲声,“他们是不会死的!”

“可是,他们却非死不可!”张啸川脸色很阴沉,说话的声调也冷冰冰的,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胡说!”费青橙怔了片刻,“他们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回来接我的,一定会……”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小,显得孤独无助又无可奈何,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淌落。

张啸川抚着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叹口气,“费青橙,我们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能不能活着回来,只能靠运气了。可惜,他们的生死与运气却毫无关系呀!”

“也许,会出现奇迹!”刘青龙边说边揉搓冻得冰冷的手。

“嘿嘿!你只能祈求出现奇迹了。”

费青橙水汪汪的眼睛扫视着两人,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了恐惧。甚至,在恐惧中流露出震惊和绝望……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刘知远和白七娘能够进入白马山庄,多亏了胡南归的孙子胡青松。当他领着二人进入大厅时,大厅内早已坐了几十个人,有僧有俗,有胖有瘦正各自与邻座轻声议论什么。

胡南归一脸忧色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见二人进来微微颔首表示问讯,然后又转头与旁边一中等身材的紫脸膛中年人悄声而语。

胡青松给二人安排了座位,又命人端上茶点,“感谢两位前来相助,青松代师叔致谢了!”

“青松不必客气!我和刘兄深感胡前辈相助之德,此次前来自当鼎力而为。对了,能否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在座的各位前辈?”

“当然!”胡青松压低了声音,道:“那与我爷爷谈话的,就是在下师叔,也是此白马山庄的庄主张金阁,东首五位高僧是少林门下达摩院首席弟子,分别是印心、印月、印禅、印果、印德五位禅师。我们对面华服公子,便是武林久负盛名的神箭山庄少庄主,姓申名燕飞。西首最前面的须发斑白的道长,是铁剑真人昆仑子,两个络腮胡须的中年人,是山西雁门‘如意鞭’莫仲英、莫仲雄贤昆仲,他们下首坐着的则是中原名侠‘一剑乾坤’陈廉孝陈大侠,我们旁边这位身材魁伟、英姿俊朗的中年人,是天山剑客凌天啸大侠,稍时再为两位引见!”

刘知远伸了伸舌头,“原来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当然了!”胡青松一脸喜色,毕竟是少年心性,对于如此场面如此众多江湖人物齐聚白马山庄感到十分兴奋,低低声音补充道:“他们都是祖父的晚辈,与师叔张金阁都是至交好友。”

白七娘笑了笑,“日后还望青松多多引见和提携。对了,我们一位朋友姓孟名衣,数日前在这白马山庄附近失散了。因为他受了极重的伤,所以我们很想知道他的下落,能否代我们打听一下如何?”

“这事很简单!”胡青松一口应允。“在这方圆几十里,还没有人敢不给白马山庄面子。两位稍候,小弟马上派人去打听。”说完,转身出去了。

正在此时,白马山庄的家丁走马灯似地端上酒菜,并在每桌上放了一坛花雕。刘知远嗅了嗅热汽腾腾的菜肴,“啊!好香!”边说边举筷子就吃,绝口称赞道:“色香味形俱佳,尤其是……”刚说到此,就被白七娘在桌下踢了一脚。“刘兄,你不能这样!应该去敬杯酒,与在座的诸位前辈认识一下,对你将来有好处!”

刘知远闻言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和这些大人物攀谈?去看他们装模做样不屑一顾的眼光?岂不是耽误我用餐?刘某虽笨却不屑为之。对了,我敢说已经找到孟兄了。”

“什么?”白七娘吃了一惊,急忙追问:“真的?他人在何处?”

“就在白马山庄!”刘知远慢慢咀嚼着,悠悠道:“我已感觉到他离我们很近,还有……觉得气氛不对,有一种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我们。”

白七娘气得直翻眼皮,狠狠掐了他手臂一把,压低声音说道:“无凭无据不要胡说八道,若被人听到……”

话没说完,陡听大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云板之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金阁脸色变了,这是山庄的报警讯号。他刚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大厅门开了,四个家丁抬着一扇门板走进来。

门板上躺着一个人,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

“清远……贤弟!”张金阁一见不禁泪流满面,大声喝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家丁急忙回话:“禀庄主,李大侠刚刚与小的几人看守庄门,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叫花子在门前讨饭,李大侠可怜他掏银子时,那少年突然抽出一把宝剑,没看清是如何出手的,李大侠就被刺了十几剑倒在血泊之中。接着,那少年扔下一样东西,身形晃了晃就象……就象鬼一样消失了!”

“扔下何物?”张金阁急忙问。

另一家丁急忙上前,“是……是……”刚说了两个字,就见他身形一晃仰面跌倒地上。霎时间,那张脸已成乌黑之色,紧接着七窍内流出乌黑的血迹,狰狞而又恐怖。

那家丁手中的东西跌落地上,发出“铮”然声响,众人震惊之余更是大吃一惊。

那件东西,豁然是一只纯银打造的蜂!

此时,那只银蜂已然成了乌黑之色。

陈廉孝近前几步,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捡起银蜂嗅了嗅,又仔细检查了尸体,“此毒无色无味极难辨认,经此家丁手掌汗液浸渍融化,毒气攻心瞬间毙命,实在令人防不胜防,足见下毒之人手段……”

莫仲英冷冷一笑,“天毒门门下人人都精于用毒,莫某认为定是此门中人所为。不过,下毒之人并不可怕,可怕得是我们不知道对手是谁!张兄与李清远系同门师兄弟,武功修为不相伯仲,在江湖之中可谓一流高手,纵然被人偷袭也不会毫无还手之余地,此事……”

“莫大侠果然不愧是老江湖,经验独到令人佩服!”陈廉孝鼓掌打断了话题,“此事果然古怪!一十四、五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惊人的手段,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胡前辈,您久历江湖阅人无数,不知对此事有何高见?”

胡南归见问,手抚银髯沉思良久,才道:“依老夫愚见,此人当是武林中极为神秘的‘鬼影门’门下。此门远在蜀地酆都,门主复姓东方,景弘是此人的名号。鬼影门门徒俱经过秘术修炼,外表看去都象少年人的样子,其实际年龄却都在四旬开外。鬼影剑法配以鬼影迷踪身法,令人防不胜防十分厉害。想不到脾性乖张的东方景弘居然也加入了杀手青龙会。对了,老夫还没问你怎会与他们结下梁子?”

张金阁叹口气,“师叔,小侄实在不知因为何故!十余日前,有夜行人进山庄窥探,被我击退并重伤二人。之后,便接到了挑战书。”

“哪么,你又没有通知你的师父?几十年没见铁龙师弟,也不知老成什么样子了。”胡南归叹息着说道。

张金阁垂首侍立,“已通知了,相信今日一定能赶到。”

胡南归笑了笑,“对手这么做无非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了,又有何惧哉?恩师弟子遍布天下,相信闻讯就会前来助战,区区一个杀手青龙会,还吓不倒‘不死邪神’的弟子!”

凌天啸抱拳拱手,道:“胡前辈分析的极是!不过,凌某认为对手就在左右环伺,我们不能大意,最好是商量一稳妥的办法。即能打击对手,又能保护自己不损人手才是。”

胡南归点头称是,张金阁忙命人将尸体暂且抬下,然后与众人商议对敌之策。一时间大厅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另一边,白七娘颇有些意外地不住打量刘知远,“刘兄,你何时学会未卜先知了?还是瞎猜的?”只见刘知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慢慢地自斟自饮,却没有回答,不禁火冒三丈,压低声音叱道:“刘兄,不要总惦着吃!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能听一听吗?”

刘知远歪过头看了她一眼,“边吃边听岂不更好!咦?怎的不见有人送酒菜?”白七娘闻听悖然大怒,刚要抬脚就踢,忽听刘知远叹口气,“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白七娘被问愣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刘知远淡淡一笑,“在朝阳镇关帝庙中,曾记得孟仁贽说过酒宴上菜的顺序,象今日的场面,应该是四冷四热四拼盘相继而上,中间没有多少间隔,但现在桌上只有七种,尚缺一热菜迟迟未上,是不正常的。况且,在上四热菜时应上酒,却没上,大厅外面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难道不值得奇怪?”

白七娘眨眨眼晴,忽然笑了。“难道你没瞧见刚刚死了一个李清远吗?此时,庄内人人紧张、悲痛,俱全神戒备守护,又怎会听到声音?”略微一顿,又道:“在座的各位前辈都在商议对策,而你却只关心吃喝,实在令人心寒……”

“恐怕你想错了!”刘知远打断道。“我知道你心寒的原因!其实,很多人在发生重大事情时,注意力均集中在事情上,却往往忽略其它而给对手可乘之机。我并非关心酒菜,而是怕被人利用了此点,造成更大的后果!”

白七娘闻听一怔,觉得确有道理,想了想才道:“就算你说得对!但是,白马山庄高手如云卧虎藏龙,而且戒备森严,绝对不会有事。”

“也许,已经发生了!”刘知远叹息着说道。

白七娘不由自住地四下观望,见大厅门虚掩着,并无任何异常,侧耳听了听也无动静,遂笑道:“想不道刘兄故弄玄虚的本领,不亚于自称‘万事知’的王老五,实在令小妹佩服之至。对了,你真得断定孟仁贽就在白马山庄?”

刘知远歪过头望着面孔渐渐凝重的白七娘,缓缓道:“虽然我从没吃过孟仁贽烧的菜肴,却品尝过柳姑娘的手艺,绝对是一模一样的滋味。确切地说,是其二人喜欢的口味,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三者。只是,若孟仁贽真得在此,现在一定遇到了危险!”

白七娘缓缓点点头,“有道理!胡青松去安排人也该回来了,果然有古怪!”

话音刚落,大厅的门突然开了,七个家丁每人抱了一坛酒鱼贯而入,分别放在七张桌上默默退了出去,复掩上厅门,一切都那么随意,一切都很正常。

白七娘轻轻碰了碰刘知远,低低声音道:“你可注意到这七个家丁中,有五人神色可疑!”

“你没注意到的,我都注意到了,又何必问我?”刘知远随口应着,又伏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白七娘神色庄重地点点头,“现在,我已完全相信你所说的话了。”

正在此时,大厅内众人纷纷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倒酒。白七娘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诸位前辈,这酒喝不得!”

这一声喝,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齐把目光投向她。

张金阁猛地站起来,脸色很难看,十分不悦地道:“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白马山庄酿制的酒,为何喝不得?”

白七娘扭头看了心不在焉的刘知远一眼,她忽然犹豫了,“因为这酒内……有……”后面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她觉察到情形不对,但无法断定酒中是否有毒。虽然刘知远说有,但是万一没有又该怎么办?

面前的酒坛毫无异状,真得会有毒?

酒坛上的泥封完好无缺,又怎么可能在里面下毒?

陈廉孝见状,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张兄不要生气!年轻人遇事紧张,不能做到泰然处之,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毕竟没有经过大场面,又何必计较?”说着,取过面前酒坛拍开泥封,斟满酒杯深深闻了一下,赞道:“好香的酒!姑娘,谁若能隔着酒坛下毒,除非他不是人!况且,酒内有没有毒,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白七娘尴尬万分,脸色变得很难看,悻悻然坐下,伸手就狠掐刘知远的胳膊。

“啊哟!”刘知远忽然阴阳怪气地大叫了起来,甚至跳起身来,这一下更令白七娘脸红如布,不知如何是好。

刘知远这一跳,碰得桌子一动,就见摆在桌角的那坛酒一晃便跌落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随之,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张金阁脸色更加难看,对这两人的言谈举止十分恼火,因此二人是师叔胡南归的孙子胡青松带来的,又加之当着诸多江湖朋友的面却又不好发作,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坐在刘知远对面桌上的申燕飞突然一声怪叫,劈手将面前酒坛打掉,酒坛跌落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又是粉碎。只见他那张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用手指着地上酒坛碎片却说不出话来。

众人不明所以,齐顺其手指望去,只见酒坛残片中有寒星闪动,蓝莹莹的闪着鬼异的光芒。

一根淬毒针赫然插在坛底上!

大厅中一片哗然,均没想到果然被人做了手脚,震惊对手阴险奸诈之余,又觉庆幸。倘若再过盏茶的功夫,再喝酒的人一定中毒。

凌天啸近前几步察看,“啊!是天毒门张俅独的‘散功凝血针’。这位姑娘,幸亏你及时窥破其奸计,否则……”

话音末落陡听大厅外响起一阵大笑声,声音尖锐刺耳。紧接着,一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百密终有一疏!想不到老夫的计划会被人识破,真所为能人背后有能人,实在令老夫佩服!”话音一落,只见大厅的门缓缓地开了。

众人吃惊地发现,大厅外面居然站满了人,大多数人是白马山庄的家丁、仆人和女眷,个个精神萎靡站在哪里。他们的身后,则站满了神态各异,手拿钢刀的劲服汉子。

这数百人的最前面,站着一枯瘦的黑须老者,黄眉鹰鼻,右腮膀上一铜钱大的黑痣,长了十几根黑毛,他双手拢在袖内姿态很悠闲。胡青松就站在他的一边,只是目光呆滞,显然被人点了穴道,一把鬼头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张金阁阴沉着脸走出大厅,拱手道:“原来是张门主,天毒门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大门派,你也称得上一个人物,有本事冲我来,拿人家眷就不怕江湖人耻笑?”

“哈哈哈……”张俅独仰天大笑。“张某平素一向只求达到目的,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孟兄,你还好吗?”白七娘突然大叫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人群之中,却无人应声。

刘知远也看到了孟仁贽,只见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脸色苍白,他的腰际居然扎着厨子烧菜用的围巾,腿上依然插着那两柄木剑。

与以往不同的是,孟仁贽目光呆滞,一脸茫然之色,似乎没有听到白七娘在喊,更象不知道在喊他一般。

孟仁贽到底怎么啦?

只听张俅独又道:“张庄主,明人不做暗事,老夫今日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索要‘追月剑谱’,二是要你对杀害老夫手下十一人之事做个交待。否则,老夫就会铲平你的白马山庄。”

张金阁闻言点点头,“明白了!原来那十一人是你的手下,可是,追月剑谱并不在我手中,张某也从没见过。萧逸夫是张某的朋友,焉能见死不救?”

“嘿嘿!”张俅独冷冷一笑,“萧逸夫临死前一直和你在一起,若没有把剑谱交给你又会给谁?你以为能骗过老夫吗?本来,这件事的确与你无关,可惜你不该救萧逸夫横架梁子,更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杀死老夫手下,试想天毒门也是你能惹得起的?”

张金阁傲然一笑,“不死邪神的门下弟子还没有怕过任何门派,也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就算萧逸夫不是老夫的朋友,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分。大丈夫敢做敢当,只要做就不会怕什么,阁下只要划下道来,金阁就会奉陪到底!至于剑谱之事,张某非但没见到,就算见到也不会取亡友的东西,更不会交给你!”这番话慷慨激昂,令人闻之无不为之肃然起敬。

“你说不取又谁能证明?老夫手下曾掘出萧逸夫的尸体搜查,却什么也没有,不是你又会是谁?”张俅独冷笑着说道,他岂能相信一面之词?

陈廉孝插言道:“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恐怕不会有人把剑谱秘笈带在身边的,除非那人是傻子。话说回来,张门主为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如此煞费心极兴师动众地打上门来,未免欺人太甚!”

张独俅鹰目一紧,上下打量着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这位想必就是中原名侠‘一剑乾坤’陈大侠了。你说的不错,的确不会有人把武功秘笈带在身边,可是萧逸夫无家无业无亲人,又能藏在何处?张金阁的话如何让老夫相信?”

张金阁怒道:“如果你的手下不痛下杀手苦苦相逼,张某又怎会滥杀无辜?你作为天毒门掌门,也称得上是一代宗师,怎会看上萧兄手中名不见经传的剑谱?我明白了,你打着寻找剑谱的幌子,实则是对付我白马山庄,有种就冲我一人来”

“哈哈哈!”张俅独仰天大笑,“张庄主,老夫刚才说过此行有两个目的,既然你不交剑谱,就替老夫手下的人偿命!说完,举起右手一挥。随着手势,闪起一片刀光,人群之中立时有五名家丁身首异处,鲜血喷洒了一地。”

张金阁面如死灰,头上淌下汗来,这五人跟随自己多年,早有极深的感情,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不禁心如刀绞。“张某确实没见什么剑谱!”

张俅独冷冷一笑,“那么就会有人因为你的愚蠢而丧命!”他一双鹰目死死盯着张金阁的脸,吐出一个字:“杀!”话音一落,又有五人倒在血泊之中。

此时,已有五个黑衣人站在孟仁贽等人的身后,五把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刘知远和白七娘担心起来,若在喊一声,孟仁贽就会血溅当场。可是,孟仁贽依然呆呆地站着,双目黯然无光。刘知远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小银壶,脸色变得非常可怕。

正在此时,一名黑衣汉子快步走到张俅独身则,小声说了几句。张俅独皱皱眉头,脸色变了变,似是犹豫不定,片刻才道:“张金阁,老夫给你一次机会,若要保住你的家人,就到东厢房去,这是最后一条路,去不去由你决定!”

胡南归分开众人走了出来,高声喝道:“张俅独,你想耍什么花样?若金阁有半点闪失,老夫决不会饶过你!”

原来,胡南归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张金阁扫视众人一眼,缓缓穿过人群向东厢房走去,他心里很乱,做梦也没想到竟会败的如此快。原以为固若金汤的白马山庄,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已全军覆没。对于死,他并不害怕,只要能救家人和朋友,就算死上十次又有何妨?

陈廉孝急道:“张兄……你要当心!”

张金阁没有回头,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东厢房,并轻轻掩上房门。片刻,忽听房内传来“啊”的一声惊呼,便再没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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