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雨秋平有些诧异地翻过身来,望向了坐在远处的清水织子,“在这里等人?”
“嗯。”清水织子微微点了点头。
“我有点糊涂了。”雨秋平费解地咧了咧嘴角,“你是主动来这里的吗?来这里又是为了等谁呢?”
然而这一次清水织子没有回答,而是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见清水织子不愿多说,雨秋平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合上眼就准备睡觉了。这时,清水织子却忽然开口道:
“您很累吧?”
雨秋平闻言再次睁开了眼,在昏暗的烛光里看了眼面前的姑娘,苦笑道:“怎么可能不累呢?”
我是一家之主,两国守护和两国守护代,要为上百万领民和那么多雨秋家的人负责。我怎么可能不累?
清水织子直起了身子,膝行着缓缓挪了过来,来到了雨秋平身侧。
“殿下,可以请您翻过身去吗?”清水织子轻声问道。
“怎么了?”雨秋平不解地眨了眨眼。
“小女子可以帮您按一按。”清水织子把双手交叉跌在大腿上,盈盈一礼道,“可以缓解疲劳的。”
“不用了吧。”雨秋平笑着伸了个懒腰,随口道,“那种事情要是真的有效,我天天都叫人帮我按。”
“真的可以的。”清水织子的语气里微微带上了一丝认真,“而且,不管怎么说…殿下不肯做那些事的话…小女子也该为您做些事情,不然岂不是白白受您施舍?”
“嘛…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好吧。”雨秋平勉为其难地翻了个身,把双臂抬起平放在身体两侧,忽然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中二。
“您放松些。”清水织子轻笑着把雨秋平的双臂放到了舒服的地方,随后又轻声问道:“上衣…”
“不用了吧。”雨秋平颇为警觉地摇了摇头,“穿着衣服按摩就可以了。”
“都听殿下的。”清水织子十分顺从地应道,随后便微微起身,在雨秋平身边跪好,一双细腻的小手抚上了雨秋平的脖颈。雨秋平立刻感到了一阵柔软的凉意,竟然还颇为舒服。
“您放松些。”清水织子再次重复了一遍,小手轻轻地捏了捏雨秋平的脖子,“太紧绷了,效果不好。”
“该怎么样才算是放松呢?”雨秋平笑着问道。
“就…什么都不去想,把思绪放空,就是您入睡前的那种感觉。”清水织子斟酌了片刻,给出了这样的回答。雨秋平趴在榻榻米上,用有些别扭的姿势点了点头。这种放松他还是会的,不就是他之前很多次进入那个洞穴前的准备工作嘛。
于是雨秋平缓缓地调整着呼吸,十分熟练地放空思绪、放松身体。慢慢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雨秋平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洞穴里。熟悉的绳子,熟悉的皮影戏,还有熟悉的脑后传来的热度。
又来了,这里到底是哪里?真的是穿越的路吗?
雨秋平轻车熟路地解开了身上的绳子,站起身来缓了缓,随后转过身来让眼睛适应光亮。就在他准备在洞穴里四处走走时,他忽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妥。
以往的经验表明,他在这个洞穴里的探索越深、持续时间越久,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就会愈发虚化。
会不会吓到那个清水织子?
雨秋平于是叹了口气,让意识逐渐恢复,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五感逐渐回归后,脖颈上那恰到好处的舒适按摩并没有停歇,看来刚才他的身体还没有虚化到吓人的程度。
那会不会存在一个临界点呢?到了某一个点,外物就可以穿透我虚化的身体?那个临界点又对应着我在洞**探索到哪一步呢?
雨秋平胡思乱想着,忽然有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难道…
当时我在骏河丸上遭到十河一存那决死一击…我们都以为是他砍偏了,把方天画戟砍入了船舷上,我往后摔倒头才砸上去的。
可是头盔的裂痕却是由内向外的,而且森长可也一口咬定十河一存没有砍偏。
雨秋平努力回忆昏迷前的记忆,却是想不清了。
难道说…当时是我瞬间进入了洞穴,导致现实里的身体虚化,十河一存的那一戟直接穿透了虚化的头部,砍中了脑后的头盔后甲——所以我才躲过了致命一击吗?然后头盔被砍裂,我的身体又实化了,随后头部摔在了嵌在船舷里的方天画戟上,因为头盔上有缺口所以被划伤了。
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啊。
“殿下,您的身体又绷起来了。”清水织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打乱了雨秋平的胡思乱想。
“抱歉啊。”雨秋平笑了两声,随后再次开始放空身体。不过这次他不可再敢任由身体虚化了,而是直接奔着睡着的方向去了——于是他如愿以偿。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褥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子。而清水织子则睡在了他昨天躺的那块榻榻米上,身上盖着自己的阵羽织。
“搞什么嘛,还不肯睡床。”雨秋平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还真别说,按摩了一下后觉得整个身体都轻松起来了,昨天睡得也很踏实。雨秋平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让叶谷穗子或者森兰丸也学习一下按摩,平时给自己放松放松了。
要是龙子在就好了…那丫头可会按了。
雨秋平叹了口气,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悲伤的回忆给冲得七零八落。
“殿下,您醒了?”身边传来了清水织子的呼唤。
“我动静太大了吗?”雨秋平抱歉地笑了笑,他看了眼清水织子的面容,欣慰地发现黑眼圈似乎小了一点。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后,雨秋平就跟着清水织子走出了门外。他起得很早,他的几个同伴却都还在屋子里睡得像个猪一样。雨秋平可没有兴趣等他们,自己一个人先把所有人的账单结了,随后便出门告辞。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清水织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双方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只是这段有些古怪的经历估计会留在记忆里很长时间吧——雨秋平当时是这么想的。
·
下午时分,屋敷里的雨秋平又收到了池田恒兴的请柬。这一次,来送请柬的居然就是池田恒兴本人。
“又来?”雨秋平恼怒地把请柬往池田恒兴的头上不断打去,“还想再拉老子去喝一次花酒?”
“你昨晚不是睡得挺乐呵的嘛,拉着那个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肯定要任你摆布了,估计玩了个爽吧?想干什么干什么!”池田恒兴却是一边抵抗一边坏笑着,“完事儿了就是硬气啊!还在这里装正人君子!”
“放吧,我啥都没干好嘛,睡了素觉。”雨秋平高声嚷嚷道,“休要坏我清白!”
“野菜?这次能和睡觉连在一起用?明国的用法吗?那是不是还有‘肉觉’?”池田恒兴听不懂雨秋平的话,但大致是猜出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道,“你个大男人要什么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良家妇女被欺负了呢?”
“够了,吃一堑长一智,我打死都不会再和你们几个出去了。”雨秋平连连摆手,气呼呼地高声喊道,“长可,松千代,送客!”
森长可和朝比奈泰平两个家伙闻言就笑着准备上前把池田恒兴给叉出去,急得池田恒兴像是被宣判问斩拖出去的死刑犯一样张牙舞爪地喊道,“红叶,你这混蛋好歹看一眼请柬啊!今天可不是去喝花酒啊!”
“那能去干啥。”雨秋平弯腰捡起了散落在低声的请柬,打开了看了几眼,有些诧异地问道,“阿国歌舞团?”
“对啊!”池田恒兴好不容易站住了脚,对着雨秋平高喊道,“阿国歌舞团来安土了!昨天刚到的!巡演啊!来安土了啊!关西赫赫有名的歌舞团啊!今天就要在城下町的歌舞厅里演出了啊!不去还是人?”
阿国歌舞团的名号,雨秋平倒是早有耳闻。前世历史上,他是通过战国无双系列才知道这么个人物。不过对于阿国的生卒记载倒是很不准确,最早的记载说她是1560年代出生的,但是晚一点的甚至会写到1574年。她的生平都比较模糊,算是一个迷一样的人物,也有人说她是歌舞伎的创始人。
不过后来呢,年轻漂亮的歌舞伎因为经常从事不可明说的服务,而让江户幕府感到非常头疼。幕府将军于是颁布了惩治的法令,要求歌舞伎只能由男性担任——结果不可明说的服务却更加严重了——中世的日本人真是口味独特啊。
而在这一世,阿国歌舞团同样是久负盛名。阿国自称是出云神社的巫女,她所创立的舞蹈令人耳目一新,引领了关西地区的风潮,不少舞女都争相模仿。现在这个流行大潮也蔓延到了近畿,让不少守旧的公家和武士非常不满——不过雨秋平倒是觉得这个新舞挺好看的,至少比能剧有意思多了。说阿国是中世的偶像明星,似乎也不为过。
既然这个阿国歌舞团来了安土城,那也没有不去看的道理啊。
“那行吧。”雨秋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朝比奈泰平和森长可放开了池田恒兴,“但是事先说好,就看歌舞伎,不干别的!你要是再敢诓我去找那些歌舞伎的姑娘,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