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漆黑,浓厚的乌云将本就朦胧的月亮彻底隐没,漆黑寂静的夜中唯有丝丝风声吹动,浓郁的水汽开始汇聚,不久后可能便会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坎坷的土路上有一行人提灯而行,他们拖着一个硕大的袋子快步前进,袋子上有隐约血迹。
“这也够远了吧?我们可足足走了三盏灯的路程,应该也到了城外了。”有人低声说道。
剩下的几人也停下步来,举灯的人用还算明亮的火光四处照了照,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我们就挖坑埋了吧。”
几人低声应答,从背后取出铁锹在灯光的照射下开始挖了起来。
寂静的路上唯有“噌噌”的挖土声。
几人之中有一人挖土的手有些颤抖,他眼中带有一丝恐惧,挖着挖着便忍不住颤声问了一句,“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位可是大少爷啊!”
其余几人挖土的铁锹也停了下来,很显然他们也是有些犹豫的。
举灯的那个人沉默了片刻,便低声喝骂起来。
“事情已经做了,人也已经死了!你们现在后悔有个屁用?再说了,这事可是三少爷吩咐下来的!出了事三少爷也会善后,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也就是挖个坑把这么一个死掉废物埋土里!”
几人闻言后明显出了一口气,举灯之人口中的三少爷仿佛给他们彷徨的心上打了一计强心针。
不再犹豫的几人挖土速度越发快了起来,不一会便已经挖出一个大坑来。
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众人便向一旁的麻袋走去,合伙将麻袋抬起,砰的一声丢到坑中。
麻袋在坑中翻滚几下,便没了动静,显然其中的人已经早早的死了。
几人见麻袋没有动作,便开始更加迅速的埋起土来,仿佛怕是袋子里的人再活过来一样。
突然一声低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在这除了埋土便再无声响的夜中显得有些突兀,而众人埋土的动作随之全部止住,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指挥的举灯之人。
一只带着点点血迹的苍白手掌从举灯之人的背后探出,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
原本应该躺在麻袋中的人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后面,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面无表情的搭在举灯人的肩膀上,带有丝丝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咣当一声,灯盏摔落在地,那人猛的发出一声惨叫,只是并未逃走而是伴着声音的响起猛然转身一脚揣在了背后之人的身上。
高柱被踹的趔趄几步,抬头看着已经跑到坑旁与几位已经举起铁锨的人站在了一起。
晃了晃难以适应的躯体,歪着脑袋咧嘴笑着,发出干涩的笑声,像是一只刚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恐怖狰狞。
几位挖坑的人明显都后退几步,是有些怕了,但不知是出自那些原因,竟都没有离开逃走。
在地上那盏尚未熄灭灯光的照耀下那位死而复生的大少爷的脸越发苍白起来。
他们开始缓步后退,直到踩到尚未填平的土坑旁,有人忍不住回头看去,既然大少爷已经死而复生般的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那坑里的那个又是什么?
原本举灯之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随后他转头对众人笑道:“不要怕,这个人一定是假的!”
随后他抬头怒喝起来,像是在宣泄出内心的恐惧,他的眼中满是血丝。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装神弄鬼!?”
高柱趔趄的走了几步,用那双毫无神采的眼与之对视,嘴中发出细碎的呢喃,原本很小很乱但到了最后却越发清晰起来。
“你们听过阿鼻地狱无数阴魂的哀嚎与那熬魂炼风的吹拂吗?”
一刹那,高柱瘦弱的身上仿佛笼罩了恐怖至极的气息,骇的几人瞪大双眼,肝胆欲裂。
血液在地上肆意喷洒,破碎的内脏散落四处,浑身浴血的高柱仿佛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狰狞的脸上绽放出异样的笑容。
天上传来一道闪光,雷声随后而至,如墨般的雨滴倾盆而下,洗刷着这一片修罗惨域。
地上仅剩着一个活人,就是哪个举灯而来的领路人,举灯人浑身颤抖眼神呆滞,像是经历了莫大的心灵摧残,已经便变的浑浑噩噩。
高柱踉踉跄跄的走到那人旁边,缓缓蹲下,与那浑浊呆滞的眼神对视,咧嘴一笑。
“上天自有定数,无论善恶都必定遭报,现在的你觉得如何?”
举灯人浑身颤抖如遭雷击,一边拼命后退一边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高柱细细听了片刻才听清。
他挑了挑眉头,“我可不是什么恶鬼,我是十世善人呐。”
缓缓站起身来,将一旁立在地上的铁锹拔出,高高举起,一下子便朝着他的脑袋挥去。
“正如我所说的,你们所欠下的,早晚都要还清,而此时,只不过来的更早些罢了。”
天上的雨一直再下,但高柱却没有在意,他踩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缓缓而行,一旁有一道朦胧阴影浮现而出,阴影发出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心中的怨气也发的差不多了吧?”
“我觉得不够。”
大雨滂沛的雨中,泰华城中依旧灯火通明,哪怕是下着雨的夜晚城中过往行人也依旧很多,但也多都是入店避雨的行人。
最多也仅是在老板紧盯的目光下迫不得已的买瓶最便宜的酒,要上一碟最便宜的小菜,然后再看着这一场便宜到毫无意义的大雨。
一道消瘦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大雨之中,又在众人惊异眼光中消失。
顺着这具身体的记忆找到了一个高挂灯笼的宅地大院前,此刻的李府大门紧闭,门口两只蹲坐的石狮子瞪着硕大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雨中的少年。
大雨已经将高柱浑身的衣物打的通透,更有一些血迹随着雨水滴落在地面上,高柱抬头望着匾额上写的李府二字,笑了笑。
他原本可以不用回来的,哪怕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这李府中人,可如今的他却因为某些原因回来了,回来做些要做之事,哪怕这事有些不讲道理了。
阴影在一旁发出叹息,沙哑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怪异。
“你这样做,就不怕自身所承担的因果与恶吗?”
高柱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早已为今世的因果与恶支付了足够的代价。”
他一脚踹开紧缩的铁,铁门发出极大的轰响,随后门上发出了水波一样的荡纹。
高柱转头看向阴魂,“如果我被人在一个月内杀掉,那么我想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八刑的滋味了。”
“我会在一个月内护你周全,却不代表着我听从于你。”阴魂在一旁冷漠的说道。
“这就够了!”
一脚接着一脚,这幅因自己强大灵魂而增幅甚大的肉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想来也是到达了极限。
门突然的被打开了,十几位身穿统一制服的护卫跑了出来,他们眼中的凶光阵阵,像是要随时与入侵者死战到底的样子。
只是再看到雨中人的瞬间便都是神色一松,放下了一些戒备之后的他们将手中长刀微微放低些,有一位领头人走了出来,低声喝问道:“大公子为何如此行事?”
高柱身体晃了晃,没有管门口的护卫,径直走了进去。
门口的护卫想要拔刀阻拦,却被那位统领制止了,因为他看到几位管事已经来到了近前。
几位管事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再看清来人是高柱后都是一愣,随后就有人面色阴沉下来,忍不住低声呵斥起来,只是原本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下来。
高柱置若罔闻的往前走着,在四处打量着来往的人群,直到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与自己这具身体相貌有些相似的白衣少年。
咧了咧嘴,眼中带有笑意。
续而转身走向了白衣少年,他从一开始的一小步变成一大步,走的越来越快,直到最后飞奔起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白衣少年在楞了片刻后也飞快后退,他在后退的同时也吆喝起来,企图让人拦住高柱。
高柱猛的越起,踩在一位赶来阻拦自己管事的肩膀上,猛然一沓,管事整个人便被挫到在地,高柱借了这道力后在空中翻了个滚躲过几道刀光,随后一脚踹在了还在后退的白衣少年身上。
李木青的白袍之上发出阵阵白光,卸去了部分力道,只是高柱这势大力沉的一脚依旧让他伤的不轻。
跌倒在地的李木青满脸错愕,他难以想象原本还是在距离自己十几丈开外的高柱为何能这么快的逼近自己,更是无法想象原本体质孱弱,毫无修为的大哥为何能一脚将自己踹成这样。
高柱无视背后已经刷刷拔刀一片的一群护卫,他提着李木青的脑袋将其提了起来,嘴角裂开一丝笑容,丝丝的冷气从他的口中传出。
李木青挣扎无果后依旧保持镇定,他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高柱咧嘴笑着一拳将李木青的脑袋打的稀烂,回头看向远处飞奔而来的一道身影轻声笑道。
“因为我想,因为我能。”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竖子安敢!”
一柄长枪猛然投掷而出,高柱有些艰难的侧身躲避,只是长枪上带有的劲风依旧撕开了一道不大的伤口。
高柱抬头笑道,“筑基?”
一位中年男子不做回答,飞奔着拔出地上长枪便向高柱的头颅刺去,他的眼中血红一片,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血泪的模样。
高柱想要躲避,只是瞬间他的身形却是僵了起来,片片冰霜从他被劲风擦破的伤口出凝结而出,不一会便将他的身体冰冻起来。
中年男子的枪尖已经到了高柱的脑袋上,只是不知为何却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李木青,眼中血色更胜,他低吼道:“木青!”
随后他目眦欲裂的看向高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他之所以留着高柱一命,本就是想慢慢折磨以消心中仇恨。
中年男子将手伸向高柱头颅,眼中仇恨与愤怒融在了一起,要让眼前之人生不如死。
高柱身上的冰冻瞬间变成满天冰屑,一只手已经快如迅雷的搭在了中年人的肩头之上,他笑着说道:“大叔,你这冰根本不冰啊!作为你刚刚不杀我的报答,我便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寒冰酷刑吧!”
高柱嘴里细碎念叨着。
“你体验过寒冰地狱的冰寒吗?那是一股股能将你魂魄扯碎的寒气!”
中年人身体瞬间停止,只是眼神之上的呆滞恐惧痛苦却愈发的明显。
“不要怀有一丝庆幸,酷刑之所以留有你的意识并非是我能力不足,而只是为了让你在意识清晰时感受的更加的全面罢了。在意识清晰时感受那逐渐冰封拉扯撕碎自己魂魄的痛楚....”
高柱转头搁在中年男子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这样的酷刑,我足足挨了千年。”
说完后他仰天大笑,最后歪了歪头,将目光放在宅院的最深处,哪里有一股比起中年人更加幽深强大的气息波动。
“是想强行破关而出吗..”高柱往后退了两步,这气息感应应该是半步结丹的修士,之前的闭关应该是在参悟金丹大道。
自己并没有这位关于结丹修士的记忆,相比之前这具身躯的主人也没有资格得知。
他看了看一群惊慌失措的护院和管家,习惯性的咧了咧嘴。
在受够八大地狱的酷刑后,自己还被地府安排学习了各种资料基础。
比如这修行道,比如这金丹。
不过金丹很强吗?他侧了侧头,再看些什么。
一股夹杂着血气的巨龙凝聚而成,猛的从后院扑杀而来,在巨龙的中心处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此刻双目远睁,满脸骇然的狰狞之色,他怒声大喝着什么。
高柱摆了摆手,可真是聒噪。
一团长长的阴雾迅速凝聚,一柄长长的阴枪凝聚而成,猛的穿向了血气巨龙。
阴枪眨眼间便已经来到老者面前,又是一个瞬间便已经破胸而出,那一瞬间老者的魂魄灵识已然被绞的粉碎。
高柱拍了拍手,“不亏是冥司,厉害厉害。”
一团阴影凝聚,冷眼盯着高柱,淡漠的问道。
“够了吗?”
高柱也冷下脸来,扯了扯嘴角。
“你说够吗?我无缘无故的被丢到八狱万年,我所受的苦难你能想象?而我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和你们有多大关系你心里没点x数?”
阴影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怎样行事我管不着,也懒的管。我只是想提醒你,我的每一次出手都会引起天地感应,很有可能会被附近的强者察觉,而且你现在行事的风格日后必遭祸端。”
顿了一顿,阴魂也难得露出一丝表情,他冷笑道:“别忘了,此世你无轮回!”
高柱陷入沉默,忽而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我不会死的,更不会如你们的意。”
阴影瞬间消失,不在停留。
而高柱却舒展了一下四肢,捡起筑基修士丢在地上的长枪,朝着已经四处奔逃的人群走去。
李府的大阵依旧开着,而身为操阵者的筑基修士一死,整个大阵便已经进入了一个封闭的自我保护程序,意思就是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大少爷..大少爷...别..别杀我!”
“大少爷啊..放过我吧...”
“不要....!”
哀嚎声不绝于耳,直到浑身是血的高柱来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身前。
女子浑身颤抖却又紧紧的抱住的孩子,她祈求的大喊道:“李卓然!我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这孩子!你不能杀!他好歹也算是你弟弟啊!”
高柱神色淡然的看着面前恐惧到极点的女子,那早已死在寒冰刑罚中的好像还是他的父亲,不过谁管呢,一个骂自己竖子的,直接打算弄死自己的父亲,好像认与不认也就那样。
再说了,自己这具肉体的前主人也真是很悲惨的,在家里连个下人都不如,最后更是受尽屈辱被打死埋坑。
那时的所谓父亲与母亲还有家族的一众亲人又在哪里呢?是否根本就是早已知晓?
高柱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长枪,淡然的说道:“欠下的终究是要还,更何况是人呢,人生再世终有一报,若无此等心想还不如不投人胎。”
长枪微微后扬,将后方一个企图偷袭自己的暗藏修士戳死,高柱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那到底是为什么?
想不通,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