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招徕楼内,闪烁着明黄色的灯光,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明晃晃的水晶灯,像一个水晶宫。方圆几里,没有比这个档次再高的酒店了。
顾大方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看,下意识抬了抬头,走了进去。
“先生,用餐吗?您几位?”身着红色旗袍、白色绒外套的服务员立即迎了上来,表现出和这个城市不太协调的服务素质。
“带我去304房间。”顾大方对这里并不熟悉。
“哦,好的,这位先生有预订。”服务员一边说着,一边一路小跑到电梯门口,按下上行键。
“等一下,有人。”电梯门正要关上,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呼声,一个湖蓝色身影“嗖”的一声钻了进来,刚要关上门的电梯“刷”的一下,又开了。湖蓝色身影麻利地钻进电梯,一转身,眼睛盯住了电梯里的楼层键。
“女士,您去几层?”服务员微笑着。
“304。”
“您也是304,和这位先生是一起的?”
听到服务员这样说,女子这才转过身,眼睛射向顾大方站的地方。
“啊!顾大方,真的是你!六子这小子真没骗我。”女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
顾大方盯着女子的脸:浓浓的眉毛,眼睛虽然不大,但眼角上挑,很有韵味,翘翘的鼻子很漂亮,薄薄的嘴唇涂着一层浅粉色的唇膏。头发及肩的她身上穿着一件湖蓝色大衣,是今年冬天的流行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啊,十几年没见,不认识啦?”
“小丫!丑小丫?”顾大方回过神来,有些惊愕。
“认不出了吧,是不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上次同学聚会我在外地谈一个项目,不过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听说那次你也来了。”女子自顾自说,毫不顾忌旁边还有一位满脸微笑的服务员。
听她说话,顾大方才找到了周小雅的影子。没错,她就是周小雅,如假包换,因为小时候又黑又瘦,被同学送了个外号“丑小丫”。
这时,“丁零”一声,电梯门开了。服务员微笑着用手挡住电梯门,示意两位客人先出电梯。
二
顾大方径直向前走,周小雅紧随其后。
来到304房间,房间内已经坐满了人。
“唉呦,顾大老板来了,请上座。”一位小瘦个子男子站了起来,双手拱起做迎接状。
“六子别闹,这座一会儿给麻老头留着,我不能坐。”
“麻老头今天家里有事来不了了,你是稀罕物,你坐。”在六子和另外一位胖同学的押解下,顾大方被押到了主座的位子。
顾大方刚一落座,周小雅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哎,哎,那是婷婷的位子,小丫你别坐那啊,你位子在那儿呢!”
六子一看周小雅坐在顾大方的位子上,嚷嚷起来。
“呦,婷婷的位置?哪写着呢?谁来谁坐呗,坐哪儿还有规定啊,再说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周小雅稳稳地,丝毫没有要挪位子的意思。
“你……”小六子还想顶上几句。
“哪儿是我的位子,我坐哪儿?”
门口传来一阵又低又柔的女声,空气瞬间凝固,众人的眼光停留在门口一位纤细身材的女子身上。
女子进屋,把挂在胳膊上的黑色大衣挂在衣架上,走向唯一一个空着的位子坐下。
“坐,坐,大家都坐,不管坐哪儿都行,都有位子。”胖子起身打着圆场,说罢又冲向门口。
“服务员,点菜喽。”
胖子一边看菜单,一边吧唧嘴巴:“啧啧,大方啊,要不是你,咱们哪辈子能来这家酒店啊,瞧瞧,随便一个菜,都比我脚上这双鞋还贵。”
“同学们,今天聚会不用AA,顾老板埋单啊,顾大老板说了,随便吃,随便点。”六子不失时机地又补上一句。
“大方一个人拿钱?合适吗?”对面一位戴眼镜的男子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太合适了,大方现在可是大老板了,人家混北京和深圳大城市的,和咱不一样,有钱,这叫任性。”六子说得眉飞色舞,好像顾大方的钱都是他的。
“对,对,同学们别客气,也别多想,我这几年一直在外面忙,没回来过,就让我请一次,下次再回来不定猴年马月了。”
顾大方努力解释着,生怕同学误会自己是在显摆炫富。说话的时候,顾大方的眼睛不时瞟向来晚了坐在对面的于婷婷,她一直安静地低头看着手机,像有什么心事。
三
不一会儿工夫儿,服务员端上了一盘盘菜肴,其中一个海鲜全家福特别惹眼,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有人说,只有这家酒店在冬天还能吃到新鲜的海鲜,因为都是空运过来的,保鲜。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
“对了,今天麻老头怎么没来?他不是已经退休了?”
顾大方口中的麻老头,并不是他们的班主任或代课老师。只是,在学校,那些“问题学生”,都会被请到麻老头办公室。那会儿,顾大方他们几位,是麻老头办公室的常客。麻老头当时其实并不是特别老,只是因为总爱穿老头鞋,于是在学生堆里就有了“麻老头”这个称号。
“家里有事吧。”
“听说前阵子身体不太好。”
“好像是腰椎的问题,是不是做手术了?”
“每次聚会都是班长邀请麻老头。”
看到众人都望向自己,坐在对面的一位眼镜男——班长,咽了口唾沫。
“麻老头不是退休,是被开除,所以这次没给他打电话,估计请他他也不会来。”
当班长说出这句话时,空气瞬间凝结。
“班长,你说什么?麻老头怎么会被开除?”
“听说……是犯事了。”
“犯事?”
“好像是……嫖娼,被学校除名了。”班长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嫖娼”两个字时,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嫖娼?麻老头?不能吧,班长,消息准确不,这种事可不能瞎说。”
六子听到班长说的话,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一下子,众人像炸开了锅。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还有三个月退休,是有人告他。听说后来麻老头自己也承认了。”班长继续说着,“他这事虽然学校没有对外宣布,但知情人都知道。”班长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般。
“搞不好,是有人陷害麻老头。”六子夹了一口菜,自己抿了一口酒,煞有其事地说。
“你们先聊着,小雨还在家里没人看着,我得先走了。”大家正聊得起劲,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于婷婷突然起身,一边说,一边拿起大衣准备向外走。
“别啊,婷婷,你来得最晚,这就走了?”
“邻居帮我看着小雨呢,我真得回去了,对不住大家了。”
见于婷婷态度坚决,刚才阻拦的几位男同学也不再发声。
四
“大方有车,要不让大方送送你?”六子冲着于婷婷的背影喊道。
六子话音未落,顾大方已经起身尾随于婷婷出了包间。
电梯内,气氛一度凝结。
“你还好吗?”顾大方首先打破沉默。
“没什么好不好,日子都要过。”于婷婷扬了扬嘴角,努力露出一丝微笑,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忧郁,在电梯灯光的映照下,额头上的细纹越发明显。
“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谢谢,目前不需要。”于婷婷抬了抬头,目光倔强而坚定。
这下,换顾大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走到酒店门口,顾大方拿出电话,准备给自己包车的司机打电话。于婷婷却抬手向停在酒店旁边的出租车招了招手:“大方,你好几年没回来过,赶紧回去和同学们多聊会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不麻烦你了。”
没等顾大方反应过来,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于婷婷面前,于婷婷麻利地开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的尾部喷出一股白色的浓烟,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剩下顾大方站在酒店门口,呆呆地望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
突然,有人从后面猛拍了顾大方肩膀一下,顾大方一惊,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周小雅、六子和胖大海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后。
“别看了,再看也是别人家媳妇儿了,再说,都是孩子妈了,不能惦记了。”周小雅冲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一脸的不屑。
顾大方笑笑,没有应答。
“要我说,这些年,大方一直单着,那是为你啊,咱们小丫如今也算是女中土豪,身价也有个上百万了,配大方富富有余了。”六子唯恐天下不乱,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
“大方,你不知道,去年有个人追求小丫追得那是要死要活的,小丫都没正眼看他一眼,地球人都知道,小丫的心都在你这呢。”胖大海明显向着小丫。
“大海,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一开口就说胡话。”顾大方扭头向酒店内走去,没有理会周小雅。三个人紧随其后。
几个人回到包间,大家正在议论于婷婷。
“听说,她老公半年前因为犯事儿进监狱了,现在还在改造中,婷婷一个人又当爸又当妈,还好生个女儿,要是生个男孩更不好带。”
“婷婷多优秀啊,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不是守活寡嘛。”
“听说她老公被判了十几年,情节还挺严重的。”
“婷婷还年轻,我要是她,就改嫁,当初她父母就是看上人家的家庭背景,才包办把婷婷嫁给了他。”
几位同学纷纷替于婷婷惋惜,于婷婷的老公原先是一名大公司的高层领导,半年前,在经济上犯了问题,被调查,后来被判了十几年。
“那么年轻就当了高层,靠的不也是家里人。”
“还是当普通老百姓好呀。”
……
几位发言的同学义正词严,说得有板有眼。
“我觉得麻老头可能得罪人了,没准被什么人给黑了,人心难测。”一位同学又把话题引回到了麻老头,为麻老头打抱不平。
顾大方若有所思,抬头冲向对面的班长说:“班长,我想去看看麻老头,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下。”
“我……我,明天要出差,去调研……”班长支支吾吾,没等他说完,六子就接上话茬:
“我陪你去,班长是体制内人,要注意影响,我一自由职业者,没那些个事儿。”
“我也跟你一起去。”
“我明天也有空。”
胖大海和周小雅分别接话。顾大方向周小雅投过感激的眼神。
吃过饭后,六子陪着顾大方到收款台结账,看着“9980”的账单,六子瞪大眼珠,顾大方眼睛也不眨一下刷卡结了账。
六子冲顾大方竖起大拇指:“顾老板,有钱,就是任性。”
五
第二天,顾大方和周小雅、六子、胖大海几个人来到麻老头的家——向阳小区,按照班长提供的楼牌门号,按响了门铃。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出来开的门,看着门口站的几个人,一脸茫然。
“大娘,这是麻立胜家吗?”
“什么麻立胜?不认识,找错了。”开门的大娘一脸狐疑,说完准备把门关上。
六子拦了一下门,对照手机里的记录,念出声:“向阳小区6号楼3单元401,没错啊,麻立胜家啊。”
“小伙子,这真不是什么麻立胜家,你找错了,也可能你要找的人已经搬走了,这是我闺女三个月前买下的房子,让我来养老的。”老人说罢,重重地把门带上。
一下子,几个人面面相觑,彻底傻眼。
几个人来到楼下,见到楼门前长椅上坐着一位老爷子在晒太阳,于是便上前询问。老爷子一听是来找麻立胜的,吐了口唾沫说:“早就搬走了,这种人,哪里还有脸住在这。”
从老爷子嘴里,几个人得知,自从麻老头被开除,很快事情就传遍了小区,这个小区住的大部分人都是学校的教职工,也可能是迫于压力,麻老头在几个月前把房子卖掉搬了出去,但具体搬到什么地方,老爷子就不知道了。
几个人又向其他人问了问,但没有人知道麻老头搬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找到麻老头,几个人不约而同看向顾大方。
顾大方深深吸了一口烟,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使劲儿踩了踩。
“高二那年,有一次测验,你们都在做卷子,麻老头把我一个人叫办公室去了,你们知道他叫我去做啥了吗?”
顾大方咬着嘴唇。
“记得,你妈前一天到学校告你的状,第二天,班主任连测验都不让你参加了,把你拉到麻老头办公室训话去了。”胖大海拍着脑门。
原来,高二那年,顾大方由于学习成绩不好,染上了烟瘾,母亲为了让他戒烟,跑到学校哭诉,让老师管教。
谁知道,麻老头并没有直接批评顾大方,而是以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劝说了顾大方。
从那以后,顾大方真的就把烟戒了。高三那年,顾大方也是听从了麻老头的劝解,放弃高考,报名参军,经过几年部队的历练,转业后,开始北漂,闯出一片天地。
“我这次回来,必须见麻老头一面,我还给他带了几条进口烟,他烟瘾不比我小。吃水不忘打井人,没有麻老头就没有今天的我顾大方。”顾大方的思绪仿佛被拉回几十年前。
“放心吧大方,我小叔在县公安局,我让他帮忙查查。”六子听到大方这样说,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让顾大方等他的好消息。
六
三天后,六子果然拿到了麻老头的地址,和胖大海一起来到顾大方的住处。
“行啊六子,办事效率不低。”顾大方连连夸赞。
“不止,还有这个呢,你看看。”小六子神秘兮兮地打开手机中的照片库,翻出一张照片,把手机横在顾大方面前。
手机屏幕上,一位身穿粉紫色衬衣的女子,斜分长发,面容姣好,眼神却有些游离无光。
“这是?”
看着顾大方疑惑的神情,六子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地说:“我都老佩服我自己了,我不仅找到了麻老头住的地方,我还找到了害他的人,厉害吧。”
“害麻老头的人?”
“对啊,就是她做人证,害麻老头嫖娼罪成立。”小六子说到“人证”这两个字,语气特别加重。
“小姐?”
“反正不是正经人,我和大海都打听过了,一个足疗店的服务员,不是本地人。”
顾大方盯着照片上的人,眉头紧锁,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六子和胖大海:“要不,咱们去会会这个人?”
第二天,在六子、胖大海的陪伴下,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几个人终于来到了省城的繁华地带。
天空飘着零星的小雪,空气有些湿冷,但省城比县里要繁华许多,熙熙攘攘往来的人、大街上林林总总的广告牌示、一栋栋在建的高楼,似乎在诉说着这个城市的变迁。
确实,短短五年,省城已经成为国家经济改革试点区,发展速度之快,变化之大,让顾大方这个长期在北京、深圳两地跑的人也有些瞠目。
顺着门牌号,顾大方几人在大街最尽头的一个足疗店门口停下。时间刚过5点,足疗店门庭有些稀落,不知是客人太少,还是还没开始营业。门口的一个大大的“足”字,被一圈红色的彩灯围绕,一闪一闪,似在吸引路人的目光。足疗店在省城也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新事物,打眼看去,店面都不大,装修也一般。
七
走进门,一位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前台低头算着什么,见顾大方一行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计算器,满脸堆笑。
“几位,要做足底,还是保健?”
“足底不就是保健嘛。”六子明知故问。
“我们分基础足底、高级足底,技师不一样,收费标准也不一样,保健也是,分大保健和小保健,收费标准和技师及使用的产品都有关系。”女子熟练地应答。
“呦呵,你们这服务还挺全面的。”六子不失时宜地跟上一句。
“要说水平,我们这的技师水平还真不让我谦虚。”
“我们就找她。”胖大海拿出手机在女子面前晃了晃。
女子盯住手机屏幕看了一会,笑了笑。
“呦,找青青的啊,不像熟客啊。”女子朝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再说,青青一个人也没法同时给你们三个人服务。”女子显得有些为难。
“我们就找她,做什么,见面再说。”六子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拿出一沓人民币。
看着厚厚一沓人民币,女子马上转忧为喜:“好说好说,跟我来。”
几个人一边跟着女子向里走,一边心生诧异。足疗店门脸虽然不大,里面拐来拐去貌似很深,内部装修也是颇为讲究。
女子带几个人来到一个房间,房间黑乎乎的。女子打开灯,灯光也很昏暗,房间还算宽敞,屋内放着三个大足底躺椅,旁边,还有一个宽厚的按摩床。
“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叫青青,你们来得正好,她今天没有预约。”说罢,女子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向一个方向喊,“青青,有客人。”
一会儿,一个面部清秀,长卷发,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紧身衣,下身一个包臀短裙的女孩走进来,脸上一副慵懒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惫。
“你们?”见到里面站着的三个人不是熟客,是陌生的男子,青青的表情有些疑惑。
“要我一对三?那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或者,我再去给你们找两个人吧,要不,这活儿怎么干?”青青斜靠在门框上,眼皮抬了一下,一脸不屑。
“是你,就是你害麻老头。”胖大海忍不住上前,挥动着拳头,青青向旁边一躲,六子趁机把门关上,从后面挟持住她的手臂让她不得动弹。
“啊!你们是什么人?红姨……”青青试图向外面的人求援,但房间似乎隔音很好,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顾大方慢慢走到青青面前,示意六子放开她。
六子不情愿地松开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三个大男人这算什么!”青青活动着刚刚被束缚住的手腕,一脸愤怒。
“姑娘别急,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只要你配合,不仅不为难,还会有重谢。”顾大方语气坚定。
八
顾大方冲六子使了个眼色,六子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这个人,认识吧,说,是谁让你陷害他嫖娼的?”
青青看着屏幕,摇摇头。
“想不起来就提醒你一下,半年前在派出所,不是你指正他嫖娼吗?害他退休名誉扫地。”
听到小六子说派出所,青青似有所思:“你们说这老头提前退休了?”
“对,就因为你,说出谁是幕后指使人,这些都是你的。”顾大方咬了咬牙,从包里甩出一打钞票,摔在青青身上。
青青接过钞票,在手上捋了捋,又塞回顾大方手中,这让顾大方有些措手不及。
“那我罪过大了,不过,谁让那老头倒霉,他谁呀,你们老师啊?他是被抓现行好吗?”
青青轻描淡写。
“你别诬陷!”胖大海又忍不住挥起拳头。
“我虽是混的,但还是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这钱我没命挣,要是没事你们请回吧。”
看青青已经下了逐客令,也没有继续配合的意思。顾大方几人互相示意了一下,准备离开。
“哎,虽然没有什么幕后指使,但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有人举报,被抓现行,指正也只是走过场罢了,只能说你们老师运气不好了。”
顾大方停住脚步转过身:“青青姑娘,如果你想起什么,随时恭候,必有重谢。”
说罢,顾大方几人离去。
走出足疗店,顾大方让小六子在附近住下,看着足疗店和青青的动向。他和大海还要尽快赶回县里,因为,顾大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两个小时后,顾大方和胖大海来到县城一个老旧小区,小区是县里建设比较早的一批居民楼,有些破旧,由于离县中心有一点距离,这里大部分住的是老人和孩子。
胖大海指着其中一户说:“就是那,一楼西门,听说她丈夫出事后,为了补上丈夫贪污公款的窟窿,她把家里房子卖掉,搬到这了。”顺着大海指的方向,顾大方看到一扇窗户,里面透出昏暗的橘黄色灯光。
“你在这,等我,我自己去。”不等胖大海回话,顾大方已经关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向灯光走去。
“咚咚咚”顾大方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应答。顾大方又敲了几下,这次力气加重了一些。
不一会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谁呀?”
“是于婷婷家吗?我找于婷婷。”
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位四五岁左右模样的女孩探出脑袋。
“请问这是于婷婷家吗?”顾大方再次确认。
“妈妈,有人找你。”女孩冲着里面大喊。
“小雨,是舅舅吗?先让舅舅到里面坐,我马上就好。”于婷婷在厨房,一边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说。厨房内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声。
看到,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的顾大方,正在做饭的于婷婷一下子呆住。
九
“大方,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看到是顾大方,于婷婷有些吃惊。
“没事,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来看看你。”口才一向很好的顾大方,竟然语塞。
“小雨,乖,把刚才那幅画画完再吃饭好不好?”于婷婷弯腰摸着小女孩的头。小女孩乖乖地点点头,很有礼貌地对着顾大方说:“叔叔,我不能陪你玩了,我还有一幅画没有画完。”小女孩说罢,一跑一颠地跑到另一间屋子。
此时,顾大方环顾一下四周,屋子里摆着一个电视机、一个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书柜,摆设十分简单,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让人感到一些温馨的氛围。
“婷婷。”见小女孩走开,顾大方走进一步,压低声音。
“我都听说了,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跟我去北京,想带着小雨也可以。”顾大方眼睛死死盯住于婷婷。
“这是我的家,我哪都不去。”于婷婷低头两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难道,你真要等他十几年?当初如果不是你妈,我们早就……”
见顾大方越说越激动,于婷婷顿了顿,看向墙上的全家福,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对我很好,摊上这事,我更不能离开他,再说,小雨是他的骨肉,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大方,你不用担心我,真的。”于婷婷的言语中透露着诚恳。
“我……你……”顾大方似乎还心有不甘。
“大方,如果没别的事,我也不留你在这吃饭了,不太方便,下次聚会,欢迎你再来。”于婷婷去拉最外面的屋门。
见于婷婷已经下了逐客令,顾大方悻悻地准备离去。门刚打开,门口出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见到顾大方,被吓了一跳。
“啊,刘婶,你来了,我弟还没过来,应该马上就到。”
“小于啊,不是我催你,你这房租都三个月没交了,我家里也七八口子等着呢。”老太太一边嘟囔着,一边狐疑地用余光扫了扫顾大方。
“知道,刘婶,我弟说今天来送钱的,今天肯定能到,您先进屋坐会儿。”于婷婷有些尴尬,朝着顾大方说,“大方慢走,我就不送了。”
从于婷婷的住处出来,顾大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顾大方说的当初是指上学的时候,于婷婷是学习委员,也是班花,在学习上经常帮助顾大方,顾大方虽然学习不好,但为人十分仗义。久而久之,两人渐生情愫。
后来,他俩的事情被于婷婷的母亲发现,强烈反对,到学校告顾大方的状,这也是后来顾大方去当兵的原因之一。再以后,顾大方去当兵,于婷婷也没考上大学,没过几年,在母亲的撮合下,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这几年,顾大方复员后没有回家,一直在外面闯荡。同学聚会他也很少参加,就是想混出个样后再出现。他要证明他顾大方是个爷们儿,能混出样来,他要让于婷婷的妈后悔,后悔当初不把女儿嫁给他。对于婷婷,顾大方一直念念不忘,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成家的原因。
这次回来,听说了于婷婷爱人的事情,他本想如果能够和于婷婷再续前缘就好,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但就在刚才,从于婷婷看墙上全家福里男人的眼神,他彻底明白,于婷婷当初嫁给那个男人,可能是出于家里的包办,但现在于婷婷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温馨和爱慕。顾大方就知道他和于婷婷没有希望了。
从于婷婷处出来,一路上,顾大方没有说话,胖大海在旁边也不敢搭腔。两人分开前,顾大方和胖大海约定了看望麻老头的时间。就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十
留在省城的六子在足疗店守候了几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天,六子一边坐在斜对面的茶馆喝着茶,一边眼睛不时瞟向足疗店的门口。只见青青一改平时的时髦装扮,穿了一件简洁款翻领大衣,拎着一个书包,走出足疗店门口。
小六子“唰”的一下站起来,付了茶水钱,紧跟其后。他只见青青向街口的方向走去,在路口,路过一个行乞的残疾人,青青弯身轻轻放到残疾人面前5元钱。
小六子怕被青青发现,一直保持在百米开外的距离。只见青青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小六子也拦了辆出租车紧紧跟随。
出租车拐来拐去,越拐越偏僻。一直拐到省城边缘的一个平房区,出租车才在一个门口停了下来。青青刚下车,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欢蹦着出来,一左一右簇拥着青青走了进去。
“这女人,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六子心下想到。
房间内,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青青才又被两个孩子簇拥着出来。这里比较偏远,很难叫到车。青青冲两个孩子摆了摆手:“回去吧,我往前走一段就能打到车了。”
“青青姐姐,你什么时候还回来啊?”两个孩子显然有些依依不舍。
“姐姐不忙的时候就会回来看你们。”青青示意两个孩子不要跟随,两个孩子才很不情愿地回到屋子。
青青继续向前走,六子刚想跟踪过去,只见青青猛地回过头,快步冲六子的方向走过来,六子躲闪不及,被逮了个正着。
“你个大男人,没事老跟着我干什么?”青青厉声问道。
“我……”六子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谁让你害麻老头,你不仅害麻老头,是不是又出来害别人了?当小三,拆散人家庭来了?”小六子语无伦次,指着刚才青青出来的方向,有些慌乱。
“好笑,我害谁了,说多少回了,你们老师是被警察进来逮个现行,害我差点被遣返。”说罢,青青指着刚才出来的方向,有些激动。
“那里面,住着我弟弟妹妹,我们没钱在省里租房子,所以才寄住在老乡租住的地方,我们从小没人管,父母早不在了,他俩学费,全靠我出来打工,我不卖,你负责给我找份好工作?”
“我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出来打工,因为车祸都没了,家里还有爷爷奶奶,我每年要给家里寄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店门口守好几天了,今天又跟踪我,我早发现了,难不成,你想替我解决这些家里的困难?”
青青的一连串问话,一下子让六子有点招架不住。
“我……你……青青姑娘……不……”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们不像你们这些城里人,生来不愁吃不愁穿,没事别来烦我,有问题,找警察去。”青青说罢,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扬长而去。丢下六子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青青说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六子。
十一
顾大方和胖大海来到麻老头的住处,已经是中午十一点。麻老头出事以后,就把以前的房子卖掉搬到这个地方。
两人站在麻老头面前,麻老头正准备去菜市场买菜。顾大方要拉着麻老头下馆子,麻老头说不行,他还要给老伴做饭。
“师母?”尽管麻老头不是顾大方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但他们还是尊称麻老头的老伴儿一声“师母”。
“是呀,她的腿一直不太利落,前几年做了手术,就离不开轮椅了。”麻老头叹了口气。
“您的腰怎么了?”顾大方看到麻老头走路的时候,腰向一侧挺着,走路一歪一歪。
“我这腰啊,腰椎间盘突出,也是好多年落下的毛病了,今年更严重了。”
看着麻老头满头的白发,顾大方心中有些不忍。
“上学那会儿,您为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学生操碎了心,都是那会儿落下的毛病。”
“老师,您别急,我们正在查,一定能找到证据为您平反?”胖大海在旁边说。
“证据?平反?”麻老头疑惑地看着两人。
“对,我们已经找到足疗店了,已经安排人在那搜寻证据,相信害您的人很快就会被我们找到。”胖大海回答。
当麻老头弄明白原来几个人是在想办法为自己平反时,又叹了口气。
“你们别折腾了,我确实犯了错,再查也是事实。”
“什么?”顾大方和胖大海没有想到麻老头在他们面前很坦然地承认自己嫖娼的事实,互相对视一下。
“你们也看见了,你们师母常年卧床,我一个人伺候,那天,我喝了点酒,咳,愧对你们啊!”
见麻老头对自己的事情毫不掩饰,一时间,顾大方和胖大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天,麻老头拉着顾大方和胖大海在家吃了中午饭,麻老头不仅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还把陈年的酒拿了出来,一边喝,一边说着当年的事情。末了,特别叮嘱两人,要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从麻老头家里出来,顾大方和胖大海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这时,顾大方的手机响起。顾大方一看,原来是六子。
“大方,我,六子,我小叔帮查到害麻老头的人了,你猜是谁?”电话那边的六子,情绪异常激动气愤。没等顾大方回答,六子又接着说,“是班长,班长,班长打电话揭发的麻老头嫖娼,麻老头肯定不知道。”
“什么?班长?”
班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几个人充满了疑问。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第二天,三人来到县政府,把班长约了出来。在县政府门口,班长刚从政府院里走出,顾大方迎面就是一拳,把班长的眼镜打到地上。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冷不丁挨了一拳的班长,有点莫名其妙。
“干什么,让你清醒清醒。”顾大方咬着牙。
“麻老头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害他?”
“我……没有。”
“你还狡辩,我小叔在公安局,把记录都翻了出来,当初是你举报,公安局要求实名,你才留了姓名和电话,还不承认?”六子走上前。
“我……那天我看见麻老头进了足疗店,很生气,就想着师母那么好,他竟然背叛师母,而且,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我为了惩罚他,一时冲动就报了警……”
听到班长这样说,几个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顾大方开口说:“班长其实没有做错,他也是为了麻老头好,麻老头本身就做错了,让他有这个惩罚后,他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情,就像当初我们犯了错,麻老头惩罚我们一样。”
十二
顾大方要走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段时间不在公司,他电话没有断过,最近一个项目负责人给他打电话,项目拿地手续又出了问题。
顾大方走之前,把那个足疗店举报了,这一次,足疗店彻底关闭了。他和六子、胖大海几个人又去看望了一次麻老头,麻老头和他们说:“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得到惩罚,你们不用担心我了,现在的我挺好的。”麻老头的眼里始终闪着光。末了,他意味深长地说,“同学们,你们在学校的时候,我一直纠正你们的错误,这次你们班长也纠正了一次我的错误,他做得对。”
看望完麻老头,顾大方觉得了无牵挂了,很快买好了飞机票。在机场,顾大方递给前来送机的胖大海一个信封。
“这个你拿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婷婷那有急用,这里面有5万,可以用来救救急,记住,不要告诉她是我给的,否则她不会要。”胖大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5万?太大方了。”六子凑上来。
“大方,要是我想开个足疗店,你能不能也给投点资。”
“你怎么想起开足疗店了?”顾大方皱皱眉头。
“放心,我开的足疗店一定是正规的,这几年,人都富余了,有需求嘛。”小六子神秘兮兮地说。
“资金不是问题,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还是你够意思。”六子一听顾大方支持他开足疗店,立即表现得很开心。
“到时间了,我要过安检了。”顾大方行李已经托运完毕,拿起随身的包包,准备向安检口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大方等等我。”一个蓝紫色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
顾大方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小雅。
“帮我拿下包,刚把行李托运完,这队伍排的。”周小雅一边把一个包包塞给顾大方,一边气喘吁吁。
看着顾大方惊讶的表情,周小雅轻松地说:“不用那么紧张老同学,大北京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项目在那啊!”
“哦,天哪!”顾大方拍了拍脑门。
“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冲你,那边有个论坛,需要研发技术,组委会上个月就通知我了,一直没跟你说,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有惊无喜。”顾大方耸耸肩。
周小雅回头冲六子和胖大海使了使眼色,吐了吐舌头,一溜小跑跟在顾大方后面,两人并肩向安检口走去。
2016年10月22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