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开了铺子,待周氏忙完自己的事,他就去镇上高老爷府上做工。高老爷是几年前搬到跛翁镇的大户,但是镇上的人很少见到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也许是外头有名的商人,也许是当大官的。高老爷和他的妻子儿女时常外出,到别的地方去,或者说,他们只是在这里有一座宅子,在其他地方也有宅子。他们的房子一年好几个月都在修葺,给的报酬是别人的好几倍,这样既没有主任约束,报酬也高,镇上养家糊口的男子便都想去赚些外快。
赵大是镇上知名的老手,高家便请他来当监工,王掌柜凭借和赵大的关系,得到了这份好差事,每天早上忙活完家里的事就去高府。周氏心里不满,但架不住吃得喝的一直在涨,光顾王家铺子的人越来越少,她也只能靠低价贱卖绣工补贴家用。
最近,王掌柜回家出去的路上,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他,即便是闷热的夏季他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像针一样冰冷的刺过来。他回头想看看是谁,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街上的人各自慌忙自己的生活,哪有空看他?街边的乞丐,地上躺着,哪有多余的力气盯他?“难道真有不干净的东西?”王掌柜想起前几日赵家姑娘的那事,他听赵大说,小妹现在还在那日的恐惧里,已经好几天不被允许出门了,当天他回家后便回家叮嘱照月也不要出门。
高老爷一家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跛翁镇,工钱已经很久没有结算过,粮食价格眼见着往上走,有坐不住的质问赵大,赵大只随口敷衍两句,高家高门大户总不回欠钱吧。可是天气炎热,烧得人心躁动,几次之后便有几个壮汉冲进了高府的粮仓,里面零零散散躺了几粒,连地都没有铺满。那几个人愤懑不已,联合其他做工的人找到赵大讨要说法,赵大的说法哪里还说得过去,只好先安抚好大家伙儿情绪,就要联系高家总管。
“这也太不是东西,怎这样欺负我们老百姓。”
“你小声一点,耳朵都要聋了。”赵家今晚注定睡不着觉,赵大家的哭着破口大骂,声音又尖又利,活像讨债的厉鬼,在月光下更是恐怖。赵大还是不愿意相信高老爷回欠钱跑了,替高家争辩两句:“不是高老爷,是高管家,说高老爷一家很久没回来了,要把高府置办得妥妥贴贴,不知道哪天老爷夫人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自然能多得些银两,我一时贪心就…”
“那管家人呢,你联系上了吗?”赵大家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冷静下来,沉声问道。赵大沉默良久,低头叹息一声。赵大家的才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上来:“高府家大业大,家里该有财库啊,你们去找过没有啊?”
“找什么找,粮仓都没东西,财库还有什么啊!”赵大家的愣了,反应一会儿,对着赵大又打又骂:“我做了什么孽,跟了你,你又多大本事揽这活儿,现在人不见了,钱都要咱们补上,咱有什么钱啊?糠都要吃不起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粮食价格一天一变,镇上关了好几家米铺,百姓一日三餐变成两餐,好在每家院子里都种写蔬果爽口充饥。
“哎呀,别闹了,办法是想出来的,你再闹能有什么办法。”赵大心里够烦,愈发受不得妻子数落,提高音量对妻子说道。赵大家的一气,口中念着不管了,坐在哭了一宿。
高府里,大伙儿知道要钱是没指望的,找赵大拿钱也不好意思开口,府里有看得上的就拿了,还在高府划地以弥补自己的损失,赵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平静。
一个人躲在黄果兰树上,父母的那晚对话大江全听见了,他也瞧见父母的表情从忧心忡忡变得轻松,但是这种轻松只是暂时的。大江虽然被困在镇子里,外面的事他并不知晓,但事情一定不会小。他心里很清楚,不说疯涨的物价,那些来了又走的乞丐不是凭空出现的,每天巡逻的衙役不是无缘无故增加的,多日不见的胖叔不是只为了躲人,就连征兵都来得突然与蹊跷…
所谓天灾人祸躲不过,大江从小就听过无数关于天灾祸事,跛翁镇自然也遭过不少罪,不过每次都能挺过去,镇上的长辈觉得这是块宝地,是无论如何都可以逢凶化吉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忙着打仗,跛翁镇离京师那么远,真有天灾要顾及也顾及不到他们。
大江明白,生活让百姓无暇他顾,但自己父母那份沾沾自喜让他害怕,他有预感这件没有彻底解决的事会害死他们和他的姊妹。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候事什么后果他不敢想。他决定不去当兵了,趁现在带着父母离开这里,如果父母不愿意走,那他就自己出去做生意,乱世里好发财,他要快些赚到钱给家里解围。
赵家当真拒绝了大江的建议,他们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今年物价贵一点,再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他们是镇上土生土长的人家,绝不愿意轻易的离开,即便是死也要葬在跛翁镇的土里。再说,出个门还得办理各种繁琐复杂的手续,出去了意味着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这是何必呢?
到时候再来孝敬二老。这么想着,大江就同往常那样,在外溜达,再没有回来过,甚至嫌弃衣物累赘,只带走了象征自己身份的“帖”。走出这座养育他的镇子,战马嘶鸣声戛然而止,黄果兰的香气被封印在城内,鼻子有些酸酸的,用袖子擦擦眼睛,该庆幸和欢喜没有报上名,否则他这个逃兵一走,还连累家里。
命运总爱玩儿阴差阳错的把戏,尤其喜欢玩儿那些孤身活命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