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来,白子昂双目望去。
途有人亡,无人殓骨。
那一具尸首旁都有一堆碎石肢体,树倒,地面布满阬痕,纵横交错。
“山印。”
中气十足的喊声。
头上的瘴气被排挤,庞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那是一座山,他感觉有点眼熟,像是记忆里的祖庙山。
传说,乾帝都旁那座崩塌过的山峰是人类的起源地,上面有一座完整无缺的神庙。
轰。
凶猛的气浪,如同海啸般朝着白子昂倒卷而来。
伴随着,他脚下的石土仿是经受不住打击,爆裂开,让他站都没地方站立。
好半响才停歇下来,前方是滚滚浓烟。
“二大爷,动手。”
一声喊传来,模糊中,白子昂仿是看到了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大如丈余,身有菱角,头上仿佛带有一冠,在挣扎束缚。
另一人则是七尺男儿,浑身散发着恐怖的血气,滚滚热流从他身体传来,只见他立在熊肩。
他腾空而起。
在半空,他周身气旋涟涟,幻化成巨熊,比起那白熊头还要庞大,充满了力量感。
一拳轰出,冠首掉落在地。
白子昂看得咋舌。
此武士有点厉害,刷新了他对武士头衔的认知。
甚至还超过旧记忆的武士。
就这?
好吧,他承认厉害。
“杀。”
幻象一改,落在地上为一身材挺拔的汉子身影,就是感觉有点眼熟,他忽然挽起弯弓状,一支箭矢破空。
山土乍起,形成一座巨门,挡在了前方。
箭矢化光而散,石门多了道裂痕。
未尽其功。
就在这时,又是壮汉,有着一头飘然白发,那是个武士髻,他横空一抓,黑影掠过,门上多了五道深浅不一的裂缝。
下一刻,门炸了。
“冲。”
四方的人前呼后拥,熊突击,虎猛进,杀入那一座石头堡,为首者乃是唯二挽着武士髻的人。
在石头堡中,厮杀声不绝,屋舍轰塌。
白子昂没有杀入,在石头堡外聚集了很多石化凶兽,对比人数,聊城剩余人严重不足,只能为杀入石头堡的两翁减轻负担。
“靠。”
他暗骂。
好在,这些石仆也不是不可敌,不过要尽量避免受伤。
太多了。
没一会,白子昂就感到了身体传来痛感,就算是事前有服用白家秘传的熊丹,可仍旧快速消耗体力。
左一刀,又一刀。
全然是劈砍状,简单,直接,唯三个要求就是速度快,力道强,附有一定的气。
“小心。”
锋利的爪击,断臂汉子替白子昂挡下致命的攻击,但却没有退让半步,他的嘴角含着笑,不知在高兴什么。
“你?”
白子昂被感动了,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说不出来,可对方却舍命救他,就算对方必死,那也掩盖不住救人的事实。
“我是没机会了,你还年轻,未来有大好时光。
死不是恐惧,这将是我的荣耀。”
他抱着石化豹,露出决绝的目光,张口咬住,吸纳着石化的气,整个人的半身陷入石化的状态。
再战。
不止是他,旁边受重伤的胤人无一不是做类似的选择。
他们在拼命了。
白子昂不知什么在驱动他们,初来驾到的他无法完全理解古胤人的想法,但却被上了一遍震撼性教育。
[纳气同归]
一个记忆的来袭,让他明白了这种记忆的施展,仿佛每个习武的胤人都会这种技巧。
“杀。”
他想活。
目前唯一的活命办法,那就是尽量给石堡里的人创造足够好的击杀环境。
三步小跑冲击,上劈剑。
剑身上撩,身上的甲胄传来异响,人遭受撞击般,踉跄向后退了两步,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没有多想。
下劈。
手腕抖动,叠加力道,阵阵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练剑十年般之久。
[熊咬]
一门运力剑技,对他来说,偶尔施展这种技巧对肌肉的负担不算太过严重,但却能加快劈砍的力道。
两剑,三剑。
石堡战况如何,白子昂已经无心观察,全幅身心都在周身十尺之内。
不断有人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与他一同来的人数不断在减少,而石堡内的战斗声响也越来越大,连连爆响,气浪的胁迫让他下意识远离石堡。
轰。
爆炸声传来,石堡塌了。
从中传出的冲击力让白子昂立身不稳,倒飞一小段,砸得五劳七伤,更兼被偷袭,一股辛涩感让他的动作减缓了些。
“来。”
断臂汉子除了头之外,再无一点血肉感,他单手抱着一株小矮树,喘息着。
“一起......杀了我。”
看着在挣脱的小矮树,白子昂顾不得那么多,迈出社会多年,沉浮于商海中,他的心性也早已锻炼得该狠就狠。
过于善良的人无法在社会生存,那会总被人欺负。
他的手臂捅出,瞄准的是头颅位置。
砰。
一人一树,致死还抱着。
那人的眼眶露出了洒脱之意,直勾勾地看着天空。
桀桀。
难听的笑声,白子昂循声望去,石堡没了,徒留原地一石座,很大,一尊半黑半白的人形巨像倚靠在石座背。
它的头上桂冠更加大,宛如树枝开叉,隐约有人形头骨。
嘭。
滑落,它坐了下来。
让白子昂咋目,那胸膛处有两人的手臂洞穿了,可两人却一动不动,仿佛就固定在它的胸膛处。
“胤人......你们逃不掉的……”
话未完,它的气息就消失得荡然无存,如同一座雕像。
死了。
可让人想象不到的一幕,地面在蠕动,感觉有什么在流动,他的脚下的地面如潮水归来,非常惊人的速度。
残存的石仆一动不动,随着石化潮水而消失在石座之下,徒留一张石椅和高达两丈的异色人形雕像。
“胜了?”
凭白子昂有限的记忆,他不足以判断这次事情是解决了,还是有后续?
活人不多了。
他放眼望去,仍旧能从地上起来的人只有不足十余人。
数了数,只有十三人。
其中,白子昂认识的人就躺在地上给自己包扎的赵克明,以及靠在死去白熊尸的白佳玉,有人发出呻吟。
刚一想动,他发现自己体内的骨头多处裂断,灵虫都不想动了,以及腰部,腿部都传来瘙痒。
伤口在扩大。
隐约中,他听到哭泣声,很低。
到了此刻,白子昂才感觉这些人也并非是钢铁人,也有人的情感,但却生出一股探索欲,想要知道,是什么驱使古胤人不惧生死。
记忆归记忆,总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浑身脏兮兮,他用力划破那逐渐被吞噬的石化肢体,脓液流出,掏出药丸,他张口吞服,阵阵刺痛让他很高兴。
因为他活了下来。
出来时,百人出头,现在!
他怀着感激的心看着地上那具残尸,是对方多次援护,没有对方,他怕是不一定能活。
......
聊城。
城卫在街上奔走,不时有城民配合着,搬开倒塌的屋舍,其中大柳巷处更是被重兵把守,守住巷口前后,禁止寻常人靠近。
不时有官人进出。
典藏阁前,高大的楼一角不见了。
楼内是一片凌乱,仿佛遭了贼,书籍,竹简散落一地,木架烂,可赵城主却无视这一切,慌忙走上木梯。
嘎吱。
由于昨夜一番打斗,木板好似随时会断。
“怎么样?东西还在吗?”
此时,楼内的宁家人却摇头,避让开身子,只见楼内那三个石台空无一物,让赵城主都要晕了过去。
“目标是镇土碑?是谁?”
楼内藏有的三件宝物,其他两件倒也罢,唯独是镇土碑图鉴丢失,这最让他担忧。
“不知道,不排除这个可能,若是目的为镇土碑,那么就必须要有鉴图师,不然寻常人看不懂那图。
夜袭之人,或许不是人,是一个黑影,即有怪的气,又有灵印之感,无法确认。”
赵城主仿佛得到提示,手指连点。
“对,对,鉴图,我必须上报,让君上留意黄大师安危。”
说罢,他转身就下楼。
“大人,五镇和各村援手都已经赶来。”
“还愣着干嘛,立刻换防,联合城卫,派一部分人过去支援莫村的二佬,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忧心忡忡的他连忙奔向城主府。
多事之秋。
一连串的事情,他的心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安,焦虑的情绪占据他的脑海,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一城的表率,必须让城民觉得聊城仍在掌控中。
出来后,他的神情很平静。
没有人能从他的脸色读出他一点焦虑的情绪,沿街过处,车帘掀开,路旁的众人见到他的脸色,心莫名就安定下。
远在聊城外。
经过一番休憩,白子昂等人都有一定的活动能力,开始给战死的同伙收殓尸骸,不过,他们没有去动石座上的两翁。
连死,两家老翁都是选择站着死,除了斑白的武士髻,再无一点老朽的迹象。
武士之尊,应有鳌首铜棺相葬,这是古胤的传统。
二人的尸首自有聊城中人来安排,尤其是事情解决了,那是种尊荣之仪。
行动前,每个人都站在石座前行了个胤礼,随后分出两人一伙,以石堡为中心向外扩散。
无声。
不少人甚至连完整的尸骨都找不齐。
直到,有人发现一具不一样的少年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