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望湖城。
望湖城里有无数大小不一的岛屿。人们在岛上建筑，耕作，并以石桥将各个岛屿连接起来，组成了巨大的城市。
清澈的水波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之间流转，自由自在，温柔婉约，仿佛美人在轻歌曼舞，软了腰身，舒了水袖。
主城之外，有一座世外仙山，遥遥地隔水相望。
传说世外仙山，有不老的仙人隐居。他们驾着窄身翘头小船，穿梭而行，来去无踪。
夜阑人静，更深灯暗。
淡淡的薄雾泛着深到极点的蓝色，弥漫在天地之间。
盛开过后，白玉兰的微微发黄，萎靡地，脱离了枝桠，打着旋儿地落下。
在这无限延伸的暗黑里，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半躺半靠在罗汉床上，朱砂色的外袍松松地穿着，肩宽腰窄，肌肉的线条隐隐约约，十分流畅。乌发用象牙梳子挽起在脑后，有些了，垂下了一缕，柔亮光滑，好似锦缎一般。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跪坐在一旁，只见她嘴唇紧抿，眼睛里带着挣扎。缓缓地伸出右手，挽起衣袖，然后左手抓起匕首，在雪白的手腕上拉了一道口子。
鲜血马上冒了出来，温热的、浓稠的，散发着腥甜的气味，流淌成细细的一条线，落在羊脂白玉碗里。
待到血将白玉碗填满，少女才将手收回，以白绫紧缚着伤口，恭敬地将白玉碗捧到那人的面前：“门主，血已经备好了。”
“嗯。”
声音低沉，语调婉转，那慵慵懒懒的姿态，好似有一股妩媚被刻到了骨子里。
拿着碗的手指修长，白皙，就这么与白玉融为一体。
碗到唇边，手便停住了。
“你的血不纯了。”
少女一惊，下意识地辩解：“我……我没有……”
“你敢骗我。”
那人信手一扬，白玉碗飞向角落，摔成了一堆碎片。血开出了一朵花，然后顺着墙流下，触目惊心。
少女脸色煞白：“我就吃了一颗芝麻糖。”
那人的声音十分温柔，羽毛似的，似乎在感慨：“人哪，有时候就坏在一张嘴上。”
少女“噗通”一声，跪下了，不停地在磕头，泪水像是雨点般地落下：“门主饶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是我的血人，每七天放血一次。我自问待你不薄，日常生活有丫头照料，一日三餐吃用的是最珍贵的药材，将你养得金尊玉贵，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竟然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坏我的血。”
姿态、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少女面如死灰，但依旧垂死挣扎：“门主饶了我吧，我就吃了一颗糖，真的只是小小的一颗，我想应该不碍的……”
红袖如流云飞舞，少女被一阵劲风甩在墙角，烂泥一般地瘫倒在地上。
那人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翘，含凌厉之光而不露声色。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笑：“看来我往日对你过于仁慈，以至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血人，为的是那一身纯阴的血液，就算难得，也不过是豢养的宠物罢了。在旁人心目中不比一只猫，一条狗要高贵多少。
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磨去了人的意志，也磨去了小心谨慎，忽视了生命原来的本质。
少女知道，再求饶，也没有用了。
怪自己吗？
不！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少女恨恨地盯着，咬牙切齿：“我诅咒你，诅咒你这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物。我诅咒你活着比死了还痛苦，诅咒你死了便永世不得超生。”
理了理衣衫，坐起身，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你到还有两分脾气，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好玩儿多了。你也不需要怨恨，血人养到十五岁，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只能杀了做花肥。你应该感到荣幸，我亲手杀血人，你是第一个。我活着又怎么会痛苦呢？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别人痛苦。至于死后，我给你忠告，早些投胎去吧。到了地狱，我也有本事让阎王爷将位置让给我，到时候你到哪里说理去呢？”
说着说着，他竟笑了。笑容像是秋日的阳光，明媚，带着惺忪的暖意。
少女又惊又怒，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了几口血，声音颤抖后着：“你……你……”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两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那人看着她，摇着头，轻轻地叹息：“真可惜，脏了我的地方。”
垂在身后的乌发随着动作灵蛇一般波动，与朱砂红衣交相辉映，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感。
“门主，交给我来处理吧。”
黑雨一直站在角落，看了个全场。他尖尖细细的声音骤然响起，显得十分突兀。
那人站起身，很高，很瘦削。皮肤略显苍白，侧脸轮廓清晰，如刀裁笔画一般，英气逼人。
行进了两步，眸子缓缓地环视着周遭，说道：“这里让我不舒坦。拆了，建个花园也好，挖个池子也好，无双门不缺那几间房子。”
说完，便拂袖而去。
黑雨跟随无双门主多年，不敢怠慢，忙紧紧地跟在门主的身后。
一条鹅卵石小径，分花拂柳，连接着一座平台，平台的那一头，是水榭。
坐在鹅颈靠椅上，无双门主仰望，脖颈呢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天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子。燕国的星空与连国的星空，齐国的星空，有没有不同呢？
“孩子们安排得怎么样了？这是无双门十年一度的大事，这一批孩子里保不齐有大造化的。”
黑雨说道：“黑雨明白，请门主放心。”
“这一批孩子的资质根骨怎样？有没有特别优秀的？”
“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六名孩子。一成的孩子是从城里以及附近城镇各处养生堂抱回来的。两成的孩子是父母送到码头，交给我们的人带回来的。还有另外七成的孩子，是门人从天下各国收集而来。我看过了，资质平平的居多，天资好的只有二十人左右。还需要门主您亲自查看。”
无双门主满意地：“你办事妥当，我是放心的。日子选好了么？”
“是，门主，就定在下月初一。”
“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