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将军也点了头,只让他二人留下,其余人等先行依计部署下一步防线。
待众人一走,千如跪倒在胤将军跟前,道:“爹,女儿不孝,让爹担忧了。”
胤将军将千如扶起,那样铁骨铮铮的一位元帅,两鬓也斑白许多,看着自己的六闺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竟然老泪纵横,哭成了一个泪人。
听完寒晔将事情的缘由长话短说后,胤将军只道:“你二人能活着回来就好。”
千如见着爹爹如此这般为她伤心憔悴,心里念着远在大宁的娘亲和姐姐们,他们有多伤心,她甚至不敢去想。
她多想骑上快马,奔回帝都,将她尚在人世的消息带回胤府,可是胤将军说,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走漏了风声,怕是胤府一门都会遭殃。切不可再多一人知晓胤千如尚在人世间,他的六丫头已死,从今往后,她便只是大宁国先锋将的救命恩人。
这天,千如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莫伊,莫问伊人是何人。
她的心里头着实难受,如今的她,岂不是有爹认不得,有家归不得?她只想清清净净地与寒晔一起在云鹰峰上生活,却总是有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傍晚时分,寒晔换上了戎装,与将领们一同商议攻城之计,保守打法,眼下怕是行不通了,我军再退,便要失了我大宁的领土,如今只有变守为攻,破釜沉舟,才有胜算。
千如看过不少兵书,但实战经验全无,也帮不上什么忙,寒晔一走,她便一人独自坐在账后,面向着大宁的方向,不言不语,直至深夜。
寒晔与将领们议事,一时间忘了时辰,回到营账寻了许久,才在账后寻着她,得知她一直未吃未喝,就让人煮了碗粥,端到她身旁,随她一起望着大宁。
寒晔语气坚决:“胤千如,你若再将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肩上,你可真是太自私了,你若要追究责任,一切该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藏身于云鹰峰上,迟迟不肯下山,你不会有机会对我有意,若不是你我情根深种,你不会以性命去博玄冰剑,更不会与武帝立下约定而进宫,若不是为了来寻我,你更不会借着和亲的机会逃离武帝的后宫,而引起这场战事。”
千如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握着他的手:“师兄,你别这么说。”
寒晔又道:“既然一切皆是由我而起,那便让我来承担,你的人生,还有这场战事。”
罗刹国地处沙漠地带,不如西域般富饶,与大宁的交界之地,更是干旱已久,庄稼收成不及历年的一半,眼下又逢兵荒马乱,百姓家里头的粮食,已被罗刹大军掠夺得所剩无几。
寒晔归营的第二日,大宁国便向罗刹大军发起了一次突袭,劫了敌军的粮库,带得走的,全部带走分给边关的百姓们。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上若讲究光明磊落,那便只能占了劣势。
百姓们分得粮食,多数已不再埋怨和亲郡主,连声高呼“大宁必胜!”
我军势气空前高涨。
罗刹大军被断了粮草,困在营地,只能按兵不动,这对我军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常靖是武夫出生,封将之时,亦是靠着勇猛,他一听到寒晔昨夜带人毁了罗刹的粮库,议事时,便提议趁胜追击。由他率领五千精兵,直捣罗刹帅营,杀了主将,待他们乱成一锅粥时,再将敌军全军歼灭。
他的提议,得到了不少将领的认同,如同在沙漠里迷失的商队需要绿洲一般,大宁国的将士们,太需要一场大获全胜了。千如也在兵书上见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罗刹粮库被毁,定是乱了阵脚,此时进攻,胜算颇大。
只是,寒晔却主张按兵不动,他问众将领:“各位在儿时可有惧怕过鬼怪?”
将领们直呼令人费解,千如不忍寒晔尴尬,于是,便站了出来:“我儿时住在山上,半夜里常有风吹树叶的声音,着实吓人,虽然知道世间没有鬼怪,但每逢夜里,还是忍不住自己吓唬自己。”
寒晔心里不禁动容,初上山时,只觉得她是个顽劣懒散的女娃,也不曾好好照顾她,实在有愧:“之所以惧怕,是因为鬼怪无形,抓不到,摸不着,便觉得如影随形。”
这时,有一位年轻的副将也点了头:“将军说得极是,我儿时也曾怕过,半夜一直有敲门声,后来我等在门口,就想等着鬼怪,将它揍一顿,可我娘说,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不过是黄鼠狼捣蛋罢了。”
“对,我们就要让罗刹大军担惊受怕,我军只需守在敌军运输粮草的途中。”寒晔说完,领着千如回了营帐,命人送来热水让她洗澡,千如虽不知战场会如此凶险,但说到这环境之艰苦,她早已有准备,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寒晔在屏风外守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一路聊到了她初上云鹰峰时,那时他一心想要查清投毒之人,对她关心微乎其微。原来,那时的她,惧怕过,孤独过,无助过,彷徨过,这些事,在他看来,都是遗憾。
千如洗得香喷喷,想着也入夜了,营帐内定不会有人进来,便将束胸的白绫放在了一边,套着中衣,直接钻进了被窝。她这才发现,原来身处恶劣环境之中,洗个热水澡,都能让人如此身心舒畅。
千如与寒晔虽已有婚约,也确实差一日便可成为真正的夫妻,但终归是没有拜过堂的,寒晔不愿意委屈了她,这几日便让她睡床,自己睡地上。
见她躲在被窝里,一脸幸福的样子,他抱起被褥,同前几日一般,打算铺在地上。
千如问他:“明日去截粮,你可是要领兵?”
寒晔道:“我自然是要去的。”
于是,千如爬下床榻,机灵地钻进他在地上铺好的被窝里,然后指了指床榻:“那今日你睡上头,好好养精蓄锐,明日必定能打胜仗。”
寒晔甚是欣慰,这姑娘还未嫁给他,便处处为他着想,实在是,难得。他也不推辞,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了声谢谢,便走向屏风内,宽衣解带,准备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