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其深厚有力,容不得多想,众人纷纷跪下贺喜,除却周扬真一人鹤立鸡群。等到宴席即将结束,陈章良秘密召了周扬真一人前往御书房,两人一黑一红,一雅一狂,前后离去。
沿着长长的御道,宫灯中光在隐隐闪烁。临近深夜,只有两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并排走着。
周扬真纤长的睫毛扑闪,俊逸的面容看不出心思。他先开口道:“不知良儿如此着急地召我回来所谓何事?不过猜便知道同阿菁有关吧。”
“不愧是师伯,一猜便知。”陈章良畅快一笑,他暗搓搓的想道,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嘛。估计只要有在御书房和椒房殿当差超过一年的宫人在,就该翻白眼了。众所周知,大洪的皇帝陛下,是个妻奴。他继续道:“朕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师伯起一卦,为您的徒孙占占前程。”
周扬真直接的说道:“是算算能不能活着出世吧。”
陈章良点头,解释道:“正是。自打上次雄霸国不怀好意的送来钟妃,以及白日抓到了一名细作,都能看出当前有些人按捺不住野心了。朕已成年,却无子嗣,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还请师伯多多费心。”
“好,那待明日万物将醒之时我去乾清宫找你。”周扬真说罢挥挥手打算离开。
陈章良叫住他,语气有些绵软,“师伯,为何今晚不可?”
周扬真的声音随着他人的离去渐行渐远,“一日一卦,不可破例。今日已算,明日再见!”
于是留下呆愣愣的帝王一人在原地。后面跟上来的贴身太监宋连不敢猜测这位煞神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这副模样,他轻声问道:“陛下,陛下?”
陈章良一激灵,回过神,道:“摆驾乾清宫。”大步流星地走了,宋连赶忙带着宫人们跟上。只是心里犯嘀咕,怎么陛下这是和皇后娘娘吵架了吗?真是稀奇,竟然没有去找皇后娘娘。他边想边走竟然差点撞上突然停下的皇帝。诶哟他的姑奶奶啊,真是祖上保佑,要是真的撞上了,这可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咯。
“宋连,派人……哦不,你亲自去椒房殿,给皇后说朕今日得宿在乾清宫,因为国师明日有要事要过来找朕。你记得多解释解释,语气诚恳。嗯,就这样吧。快点去!跑快点儿!”这位帝王转过身来急匆匆的说道,不等宋连回应直接把人撵走。跟在后面的宫人低着头不敢看,但是总觉得今晚的皇帝陛下有点可爱呢。不不不,这是什么恶毒想法。真是侮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陈章良阴沉着脸回到了乾清宫,当他像一股风一样的飘进去时,不明真相的侍卫感到一丝寒意。他们想往里缩一缩,但是碍于职业素养他们又不敢动。只希望不要让那位煞神注意道。
当然,陈章良注意不到。他此时的注意力暗卫提交在桌案上的密信吸引了,拆开后上面详细的记述了今日所抓细作之事,只不过在梅花所说的:“君子一直礼为先”这句话上被圈了起来,下面解释是“句意不畅,似别有用意。”
陈章良坐下,右手提起笔在纸上描来画去。他思来想去,这话,莫非是暗号?那这七个字又代表了什么含义……
“君子……一直……似乎又组成不了一个字……若是个字,那礼为先的意思代表偏旁咯……”他有些烦躁,纸上几乎被划满,但是总是差了一点。
他抬头想要放松情绪,忽的撇到一旁阿菁在窗边养的一盆君子兰。想到阿菁他嘴角泛起一丝甜蜜,阿菁当时说愿他同这君子兰一般,坚毅刚强,但又温和有礼。
突然,他大惊:“君子一直礼为先也可理解为其他事物,那最常见的便是君子兰。再搭上偏旁,是个‘祥’字!梅花是东祥国的细作!”他拍案而起,好,好得很!看来雄霸国、东祥国都在蠢蠢欲动了……
万籁俱寂,各人各怀鬼胎;长路漫漫,定当小心慎行。
按照惯例,万物将醒之时也是皇帝该准备去上早朝的时间。只不过今日较为特殊,陈章良御宇以来第一次让太监总管宋连代表他去。自己一个人整理好着装便坐在东暖阁的小榻上。毕竟以他对周扬真的了解,他就是正襟危坐的在养心殿也会被揪到院里空地上。还不如早早的等着他呢。
“良儿起的这么早?”一抹天水碧色携着柔和缓缓而来,仿佛月日交替尽在他掌控中。周扬真一人踏着晨曦而来,手中提着个布袋不甚相符。他招招手示意陈章良出来。
“你可知这是何物?”周扬真掏出又一个黑色小袋子,从中倒出一把削得圆圆的小木棍。
陈章良摇摇头,他虽明白这小木棍应该是占卜用的道具,但却并不常见。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其含义便是将代表阴阳相合圆满了的‘道’两两相合,组成五十个阴阳数,即为大衍之数。而大衍则代表太极衍生出万事万物。”周扬青边准备边为陈章良解释,那是最正宗的易经算卦法,是更加神圣通灵的一种占卜法。但是……蓍草占卜命格却是会反噬折寿的。昨日他闲来无事便占了一卦,卦象极为凶险,而这凶险之处的起源便是来自这即将出世的胎儿。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他也要将这个“凶像”的本质看个明明白白。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周扬真留出一根蓍草不用,左右手握有随意分开的四十九根蓍草,左天右地,古老而又虔诚。
陈章良站在树荫下静静的瞧着。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想象中的玄幻动作,只有周扬真手中不断分离的蓍草。他见周扬真停了下来,闭目静思。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周扬真道:“本卦是乾卦,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此子有太极贵人之相,虽有变爻却以本卦为主。我会留在宫中直到此子降生。”他说罢便带着道具离开了乾清宫,速度之快令陈章良瞠目结舌。不过陈章良在这只言片语中还是理解到这个孩子是十分有前途的,并且有国师护他出生,便没有多想,只当是周扬真还有要事处理。毕竟昨日的”细作之事“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或许是周扬真平日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一向思维缜密的陈章良也并未注意到周扬真方才说话时的声音逐渐低沉,似乎是有气无力的。的确,周扬真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本想把后面的话说完,但是一股腥甜之意涌上他的喉咙,这是上天在警告他不可泄露天机。他匆忙回到居所,在自己随行所带的行李中翻出了一个竹简,那是随便一个有占卜知识之人都拥有的入门之书。
从周扬真三岁入道,七十年以来,他早已将各种卦象烂熟于心。只是今日之卦却让他怀疑自己的专业,他一点一点的查看着,果然如此,并非是他记错。这么多年,他竟也同外面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一般胡诌骗人。
他所占之卦并非乾卦,帝王这种极其显贵之人,最常见的便是“乾九五”“乾上九”。可他所算的竟然是坤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动变为阳,女主当国……”周扬真小声念叨。此爻用到朝堂之上,便是女子干政,更有甚者可称女帝。如此想来,他便是没有算错。又显有风雷益卦,“风雷,秦法变。”看来此子想要成就一代霸业,还要历经一番风雨。只是这女子究竟是如何成为帝王的,大洪王朝乃至整个大陆闻所未闻,而从上苍的暗示来看,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和插手。那他便留在这护她直到出世即可。
于是他打算以太乙神数重新推算,却发现竟有两种命格!一个是已经显现的太极贵人,另一个居然是天乙贵人。此星可逢凶化吉,有贵人相助。
“不该啊……”周扬真蹙眉思索,怎么今天的卦象总是不同寻常。但万万不该是两个吉星,这可是相冲的啊。莫非……那是两个不同的孩子!
而在大陆之西,一间阴暗的木屋中,一个面目生满皱纹的长者敲着木棍。佝偻的身躯被破旧长袍遮掩,他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一声又一声的响动,如同恶魔的推门声响进角落俊逸少年的心中。
片刻后,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人从木屋内走出,只是手中与他不相符的木棍彰显着他的身份。
等待在门口的黑衣人似乎已经熟悉自己主人的变化,他恭敬的靠近等待吩咐。
“进宫,东方恐怕要发生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