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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他家睡了一夜

[1]

有一句俗话,叫人生充满了意外。

我原以为,在学校里,我可以永远不跟唐逾白有交集,尽管我们的特殊关系尽人皆知,我也没打算借此跟他套近乎。

但我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会心急如焚地满学校打听他的消息。

我拦了好几个同学,他们都纷纷表示不知道唐逾白在哪里。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被我拦住了唐逾白的朋友,正是那天在食堂里吃饭调侃我的那位何世堂。

“唐逾白在哪儿?”他揶揄地看着我,故意戏谑地说,“你找他干吗呀?”

“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别浪费我时间。”我作势将他推开。

何世堂将我拦住,他笑眯眯地说:“你怎么跟他一个样,都开不起玩笑。行了,我带你去。”

我皱眉,不知怎的,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莫名没好感,当下说:“不用了,你直接说他在哪儿就好了。”

结果这家伙根本不听,强行给我带了路。既然人家不嫌麻烦,我也就不嫌弃了。只是跟我预料的一样,他愿意带路,完全就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一路上他都在暗示询问我跟唐逾白的关系。

我全程默不作声,让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慢慢地也没了兴趣,嘟囔着:“你怎么跟唐逾白形容的完全不一样?”

唐逾白在他面前说起过我?他这话倒是引起我的兴趣,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走上前与他并肩。他转过头来,我看着他问:“唐逾白怎么形容我的?”

他看出我的不怀好意,撇撇嘴说:“你放弃吧,我不会说的。”

我狡黠地笑了笑,诱导说:“你说了,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唐逾白。”

“真的?”他眼睛一亮,明显动摇了。

我笃定地点头。

他琢磨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这交易还不错,当下说:“他也没说太多,只是说你这个人让他看不顺眼,既自卑又懦弱,还只会唯唯诺诺地讨好人,看了就烦,还有——”

“好了,可以了。”我打断他,捏了捏眉心,略感头疼。这还不算说太多?那家伙,就是这样在背后污蔑我的吗?岂有此理!

何世堂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不过,跟你说过话后,我发现逾白形容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吧,否则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

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没搭他的话。见他把我带到了教学楼,我忙率先走上前,谁料他将我拦住:“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找唐逾白干吗呢?”

我看着他,嘴角一扬笑了笑说:“我等会儿跟他说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说完我就将笑意一收,脸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去。

何世堂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就追在我后面抗议:“你这是耍赖!”

我没时间搭理他。找到唐逾白所在的教室,我推门就走进去,教室里老教授在讲课,台下坐满了同学,我的出现无疑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唐逾白一向出类拔萃,就连在教室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第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他。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正好落在我身上,紧接着他眉头一蹙,不悦地低下头继续写字。

我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见他这态度,硬生生咽回去了,这小子就只会让人郁闷心塞。

“同学,你这是迟到了?”和蔼的老教授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忙向他歉疚颔首说:“教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人的。”

“哦——”

我话音刚落,众人响起恍然大悟的起哄声。我嘴角抽了抽,这些同学闲得没事就只会胡思乱想猜测吗?

唐逾白握着笔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何世堂也走了进来,并且站在我后面。见我看着他,他清冷的脸上划过一丝厌烦,冷声说:“什么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期待模样,只可惜,他们要失望了。

“你爸爸住院了,打你的电话关机,伯母让我跟你说。”

唐逾白脸色一变,猛地起身,身边的同学赶紧起身给他让道。

唐逾白快步走出教室,我忙转身跟上他,留下一众因诧异而愣住的众人。

[2]

我追上唐逾白的时候,唐逾白正将手机开机,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不过从他的脸色能看出他在跟谁打电话。

他的眉头紧皱,清俊的脸上有着一丝焦躁。

跟他的焦急一比,我就显得冷淡多了,但实际上,我的担心不比他少。

唐伯父虽不是我亲生父亲,但这些年也是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对于他,我始终保留着一份感激与敬重。

“愣着干吗,还不快上车?”

不悦的催促声把我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抬头一看,唐逾白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正看着我。

我赶紧走过去上了车,他跟司机说了医院位置。我透过车窗,正好看到学校门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不偏不倚,她身上那条雪纺碎花仙女裙在我眼前掠过。

我微微眯起了眼,苏雨熙?这个时间点还在校门口飘荡,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到了医院,唐逾白率先匆忙下了车,我紧跟而上,进了电梯,他按了五楼。

随着电梯上升,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疏离冷漠得像个陌生人,彼此各站一边。

我跟着他进了一间单独的VIP病房,一进去,就见病房里围着好几个医生,在对病床上的唐伯父做检查。

我看到了唐伯父的脸色,这位一向和蔼、嘴角总是挂着慈祥笑容的男人,此刻紧闭双眸,眼下有着憔悴的黑眼圈。

以往因精神焕发而显得红光满面的脸庞,这一刻苍老而虚弱。他戴着氧气罩,医疗仪器嘀嘀响着,让人听了慌乱不安。

唐伯母见我们进来,眼眶一红,立即迎向唐逾白,哽咽着说:“逾白,你总算来了,你爸突然就这样了,你说,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妈你别担心,不会的,有我在。”唐逾白安抚她,而后向医生询问。

医生摘下口罩,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暗示出去外面讲。

唐逾白这时倒是沉稳冷静下来了,也许是他妈妈的不安与脆弱让他在瞬间成长了,重担与压力才是催促一个人长大的重要因素。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一个护士,以及一个多余的我。

护士注意到我,微笑着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点点头。她有点意外,看着在外面讲话的主任医生,她说:“你是家属,不去听听医生怎么说吗?”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不是我不想听,而是我根本没有融入进去一起听的资格。

护士体贴温柔,倒也没再多说。我弯下腰,轻声对唐伯父说:“伯父,我是乔溪,我过来看你了,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唐伯父没有任何反应,护士却告诉我,他能听到,只是疲惫睁不开眼而已。

我笑了笑,他能听到就足够了。这时,医生进来了,安排护士开始准备做手术了。为了不妨碍到他们,我忙退了出去。

唐伯父被推去动手术了,唐逾白与唐伯母赶紧跟了过去。

唐逾白在手术室门口站着,唐伯母坐在长椅上偷偷抹着眼泪。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在唐伯母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手捂着嘴,哽咽着摇了摇头,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我将手收了回来,只是看着她在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有些感慨。唐伯母这人呢,出身名门,年轻时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是雍容华贵的贵妇。

她这一生,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打扮自己,以及逛逛街喝下午茶,过的就是豪门贵妇的生活。

只是,这一类人一向毛病多,性格脾气也刁钻,别人是不是如此我不知道,但唐伯母就是这样一个人。

随着年龄增长,脾气就越大,只是,她在唐伯父跟唐逾白面前一直是贤惠的妻子与温柔的母亲,只有在我面前,才是泼辣刁钻的贵妇形象。

[3]

手术的时间很长,唐逾白中途被护士喊去前台,几乎是唐逾白一走,唐伯母就抬起头,对我冷声说:“谁让你跟我坐一起的?”

她那眼神,就好像我弄脏了椅子,以及污染了空气似的。

我没说什么,站起来走到一旁靠着墙。以前我不跟她计较,现在这种情况更不会。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如果不是联系不上逾白,你以为我会让你过来吗?”她警告地提醒我,这副嘴脸跟刚才的悲伤与脆弱判若两人。

我的眼神黯淡下来,垂下头,没说话。

她还在喋喋不休:“看到你就烦,要不是你的血型跟逾白一样,我才不会让你住进我们家,孤儿院的孩子就是晦气……”

她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没去在意了,反正听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就当她太担心伯父,想找个人出出气发泄一下。

想想也是,她心情一不好,哪一次不是找我出气的?

我早该清楚的,虽住在一起,但我始终是外人。唐伯父虽对我好,但一直忙着工作,平时很少见到,对他来说,我需要什么他买给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慰了。

托在唐家的福,从小到大我都跟着唐逾白读一样的私立学校,只要唐逾白有的,我也有一份,绝不会落下。

除了,他们的爱给不了。

唐伯母在他们在的时候对我百般呵护,等他们一走,就甩给我一张冷脸。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以为哪里做错惹她生气了,于是努力做一些事讨好她,希望能得到她的笑脸。

可是没用,我做再多,都敌不过唐伯父或者唐逾白在家几分钟,她对我嘘寒问暖,疼爱有加。

说起来,还是因为那一次。

唐伯母的朋友来到家里,我本着招待客人的礼貌给她朋友拎了拖鞋,却被当成用人对待后,唐伯母觉得脸上没面子,认为我是天生的奴隶命,是飞不上枝头变凤凰的。

于是,她警告我,别再叫她妈。

我自然不能跟伯父告状,毕竟是寄人篱下,没有任性跟发脾气的资格,我随便编了个借口,久而久之就将称呼改过来了。

但就算如此,我被默许为唐逾白的未来媳妇,这一点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她也是煞费苦心,想方设法让我跟唐家脱离关系,至少不能再住他们家。

于是,一次冲突之下,我跟她摊牌了,与她立了一份协议。

我想跟唐家脱离关系,从此毫无纠葛,唯一的办法就是还她一百万,作为她将我养育长大的抚养费。

为此,我才走上了这条漫漫无际的兼职之路,简单来说,就是还债。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存够钱,我可是等着你搬出去很久了。”她眉眼犀利,声音透着尖锐。

听到她这话,我才抬起头看着她,拳头紧了紧,我低声道:“快了。”

“快了?你不会不想搬出去了吧,所以故意拖延着。”她眯起眼审视着我,就好像我真的跟她所猜测的那样。

对上她这样的表情,我很想说一句唐伯父还在手术室里动手术,你跟我说这种事真的好吗?

唐逾白这时过来了,唐伯母的表情立马又哀伤起来。

唐逾白一看到我站在唐伯母对面,而她一个人毫无依靠,他的眼神冷了冷,横扫我一眼,坐在他妈妈身边,搂着她温柔安慰。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至于吗?搞得我好像才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说实在,唐伯母是不稀罕我那一百万的,她提出这要求,也是存心为难我,但我有自己的骄傲。

总有一天,我要当着她的面将一百万砸给她,再也不用因寄人篱下而卑躬屈膝了。

我要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从她家里潇洒离开。

为了那一天能尽快到来,我必须赚到更多的钱……

[4]

“乔溪,你没事吧?”

王萌萌推了我的胳膊一下,我睁开蒙眬睡眼,耷拉着眼皮瞥了她一眼,我握着牙刷一边慢吞吞刷着牙,一边含糊地说:“干吗?”

她露出古怪的表情,指了指我手里的牙刷说:“你没挤牙膏。”

我拿下牙刷一看,哦,还真没牙膏。我慢吞吞地挤出牙膏,接着继续刷。

“乔溪,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

我摇了摇头:“没事,昨晚睡晚了而已。”

“你几点睡的?”

“四点吧。”

“现在才七点,你岂不是只睡了三个小时?”王萌萌咋呼,急眼了。

“你反应这么大干吗?你以前不也经常追剧追到两三点吗?”我懒洋洋瞥她一眼。

谁料这丫头一听竟然跟我算起来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咱们能比吗?你前天深夜三点睡,大前天也是,你这可是相当连续几天没睡觉了。”

有吗?这么多天了?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白天上班,晚上写课题,兼职要干,学业也不能落,根本没时间睡觉。

“你在忙什么呀?以前都没见你这么拼过,身体受得了吗?”王萌萌皱着一张小脸。

我漱了漱口,用毛巾洗过脸后,才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笑说:“别担心,我好着呢,只是最近刚好有点忙而已。”

她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被我苦口婆心地劝服了。我拎上背包,急匆匆离开学校,搭上公交车,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我望着窗外,一早的阳光懒洋洋的,透过窗洒在身上,还挺舒服的……

我打了个哈欠,脑袋昏昏沉沉的,靠着窗闭着眼就这么睡过去了,直到有人推着我的肩膀喊:“小姑娘,小姑娘,你快坐过站了。”

我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蹦起来,拎着菜篮子的大妈看着我直摇头叹气。

我忙笑着跟她说了声谢谢匆忙下车,大妈在后面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晚上不睡觉都在干吗呢?”

我拍了拍双颊,提醒自己要清醒,接下来就不敢再睡过去了。

再次来到枫韵别墅花园区,已经是熟门熟路了,打了声招呼大叔就给放行了。

9区1栋别墅楼的大门永远紧闭,我没敲门,钥匙一开就推门进去了。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别墅的主人阎亦封要么不在,要么就是在卧室里睡觉,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门一开,我受惊吓了!

我吓得一个踉跄往后退,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了?放着一只这么大的白狼是要吓谁呢?

只见一只比在动物园里看到的还大上一倍的白狼前肢匐屈,蹲在地板上盯着我瞧。那么大的体格,四肢精瘦有力,浓密的毛发看起来柔顺晶亮,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它身为狼的高贵与强悍的气势。

“小刀,过来。”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道熟悉低哑的嗓音传了过来。

转头一看,就见阎亦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脚边趴着一只老虎,此刻正懒洋洋地看着我。

阎亦封还是顶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淡淡地看着我眼前的这只大白狼。

他叫它“小刀”?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想了想才记起来,之前在马戏团门口,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对着流浪猫好像提起了这个名字。

听到阎亦封的叫唤,大白狼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朝他走了过去。

阎亦封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仔细一看,哦,是指甲钳。

我看了那只狼一眼,只见它抬起了前爪踩在客桌上,耷拉着脑袋,一副不情愿抗拒的表情。

阎亦封可没搭理它心情怎么样,拿着指甲钳就对着它的趾甲剪下去,结果,趾甲纹丝不动。

我走过去,看到狼爪那结实僵硬的趾甲,再看看他手上那精致小巧的指甲钳,我不由得怀疑他的智商。

大哥,你拿人类用的小指甲钳去剪狼的利爪,确定不是开玩笑?

人家的趾甲能抠石头,咱的指甲行吗?

他好像也发现了,将指甲钳甩手一扔,左右看了看,然后从桌底下掏出一把大剪刀。

就是园丁用来修剪叶子的那一种。

我傻眼了,大白狼盯着那把大剪刀,不忍直视,默默转移了视线。

阎亦封拿着剪刀,在它的脚趾上比画两下,然后“咔嚓”一声,趾甲没剪下来,落了一撮白毛在桌上。

大白狼一看桌面上的白毛,又看缺了一撮毛的前肢一眼,正悄悄准备将爪子缩了回来,谁料一抬头,阎亦封正盯着它。

如果用拟人手法形容大白狼此刻的表情,那就是委屈与可怜兮兮,倘若白狼能说话,它应该最想说:能不能不剪了,再剪毛都光秃了。

我同情地看了这只大白狼一眼,瞧它这身光滑锃亮的毛发,平时应该很注重美容吧。

[5]

阎亦封发现大剪刀用不了,甩手往沙发上一搁,站起身就往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拿着把菜刀出来。

这下好了,大白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眼睛都瞪直了。

我赶紧阻止他说:“哎!别别!你这一刀下去,它的爪子都能被你砍下来,难道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钳子吗?”

他看了手里那把锋利的菜刀一眼,看着我吐出几个字:“钳子是什么?”

我的妈呀,这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钳子的?

从工具箱里翻出剪切型钳子,我向他招招手,他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我给他做示范。

钳子夹住大白狼的趾甲,然后用力一夹,“咔嚓”一声,趾甲剪下来了。

我拿着钳子对他说:“像狼跟老虎的趾甲,普通指甲钳剪不了的,你要用这一种。”

我这么说着,却发现他根本没听我说话,而是眼睛发光地看着我手里的钳子,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我将钳子往左边移,他的眼珠子就跟到左边,往右边移,就转到右边,就好像拿着鸡腿在吸引一个吃货一样。

我眨眨眼,将钳子给了他,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就好像我给了他一件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他伸出双手,很神圣地接过,转头望向大白狼。我瞄到大白狼正准备悄悄溜走,阎亦封一个眼神,大白狼就认命地趴下了。

阎亦封拿到了“新玩具”,“咔嚓咔嚓”剪上瘾了,将它的趾甲全部剪干净后,阎亦封的目光落在老虎身上。

原本装睡的老虎睁开一只眼,想当没看见又闭上,阎亦封也不说话,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于是,我好像听到老虎叹了口气,就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拗不过一个孩子期待的目光,随他去了。

阎亦封盘腿坐在地板上给老虎剪趾甲,他的表情很认真,修长的眼睫毛许久才眨一下,然而就是那么一眨眼,我的心跳莫名加快,是太热了吗?我怎么感觉脸有些烫?

我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站起来,只是一抬头,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手脚一软,我连忙扶住沙发。

眼睛不敢乱看,微微眯着,待眩晕感没那么明显后,我才站直起身。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我深深吸了口气,一转身,就撞上了硬邦邦的墙壁,哦,不对,是撞到人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他穿着白衬衫的胸口,也不知道他有多结实,刚才撞那么一下,鼻子生疼。

我仰起头,他正低着头看我,深邃漆黑的眼眸宛如沉寂的夜空,一望无际。这么近距离一看,他的脸还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下巴与侧脸的轮廓弧度,完美得没有一丝缺陷与瑕疵。

“给你。”他把钳子递给我。

我正要接过,眼前突然一黑。

本想借他搀扶缓一下的,所以才会抓着他胳膊,谁知道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似的,我强撑着想保留一丝意识,企图拽住他做最后的挣扎。

但现实却是我抓着他胳膊的手滑到了他腿下,竟然连抱住他大腿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他还挺怜香惜玉,没让我就这么跪倒在他面前。

在最后一点意识彻底消失前,我感觉到他及时接住了我,将我慢慢放下,我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是他错愕的表情。

这家伙,怎么露出一副第一次看到人晕倒似的表情?至于这么惊讶吗?算了,不追究了,好累,让我睡一觉……

只是,虽然我确实很疲惫困倦,但我睡得并不舒坦,试想头昏脑涨、头重脚轻、呼吸困难的状态下睡得着吗?

尤其,耳边还吵得不行……

“我的天!大哥,你这是要闷死她啊!给她盖这么多被子干吗?”

“出汗。”

“出你个头的汗,盖这么多被子你没看她已经喘不过气了吗?你小子没生过病啊?”

“没有。”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没生过病的还想照顾病人,还有,这几盆水又是用来干吗的?”

“给她擦汗,水烫,换冷的太冰,所以各掺一半。”

“那你把她脑袋固定住又是闹哪样?”

“她说头晕。”

真亏得我意识不清楚,否则我一定跳起来,难怪我睡得腰酸背痛,头昏脑涨,敢情是被你折磨的?

还把我脑袋固定住,这样就能不晕了吗?

我不知道是谁替我把这些东西全扔了,但是,我还是想对这位恩人说一句——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

“唉,让你一个生活白痴照顾一个病人也太勉强了,站一边去吧。她只是几天没睡发烧昏过去而已,我给她输个液,再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你输吧,我看着。”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话,我鼻子莫名一酸,奇怪,怎么突然想哭了?生病的时候果然是最脆弱的,动不动就想流泪,真是矫情。

“她哭了。”

“肯定是被你折磨哭的呗。你看看你,好好的小姑娘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女孩子是要细心温柔呵护的,知不知道?”

“哦。”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就没印象了,他们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空灵而缥缈,最后,世界陷入了沉寂,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6]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是黑的,已经晚上了吗?

脑袋还有些昏沉,鼻塞呼吸不畅,浑身不舒服,我撑着床坐起来,身上盖着被子,仔细一看,这不是阎亦封的卧室吗?这床,是他跟老虎睡的。

刚醒过来,整个人还有些蒙,我呆坐着,等意识清醒些。这时,有人推开门走进来了,见我坐起来了,他微笑着说:“醒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四十多岁,有属于大叔的成熟帅气,也许是穿着白大褂的缘故,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质,再加上戴着金边眼镜,温和的浅笑间透着温暖与关怀。

虽然没见过他,但声音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他就是把我从阎亦封的“照顾”中解救出来的那位恩人。

他之前的口气跟他的外表倒是大相径庭,跟斯文儒雅的气质有些出入。

“我没事了,您是医生吧,谢谢您。”我跟他感激道谢。

他倒是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对了,我叫乔溪,是负责打扫这栋房子的家政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的名字,以后可能不会有交集,但问一下也没什么不妥,礼尚往来,我先介绍了自己。

“家政工?你年纪轻轻做这种工作?”他很意外,诧异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只是兼职而已。”

“兼职啊!”他似乎想到什么,理解地点点头,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透着一丝意味深长?

“我叫方秦,你可以叫我方医生。”他伸出手,摸了下我的额头,微笑着说,“还行,高烧已经降下去了,睡到早上就没事了。”

“早上?这不行!”听他说起早上,我才猛地回过神来。难怪总感觉有什么不对,我一个家政工没打扫也就算了,还在人家床上睡了一天——不对!是一天一夜!现在时间还早吧?得赶紧回去!

我将被子一掀就要下床,方医生却是摁着我的肩膀将我按回去,笑眯眯地说:“现在是深夜一点,你打算怎么回去?”

深夜一点?我沮丧地垂下脑袋,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搭不到车回去了。我惭愧捂住脸,唉,说出去都没脸见人了,竟然在别人家里睡了这么久。

方医生却是轻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没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就算把这里当自己家也是可以的。看你年纪轻轻的,跟我女儿都差不多大,这么辛苦,不累吗?”

我本来是要推开他的,毕竟就算是医生,举止也太过亲密了。听到他这话,我就理解了,他这是把我当他女儿看待了。

“很累,但我只能靠自己。”我露出一抹苦笑。

他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鼓励说:“放心吧,以后会有一个他能让你依靠的。”

“谢谢。”虽然只是一句客气话,但我还是由衷地跟他道谢。我看着他,他是一个让人看第一眼就觉得气质不凡的男人,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跟阎亦封那种怪人有关系?我就实在想不通了。

“想知道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估计是我的表情太明显了,他在床边坐下,双手插兜,微笑看着我。

什么都可以问?这句话彻底将我的好奇心提上来了,我还真有一堆问题想知道。

首先,就是这个阎亦封的身份,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直接问好像有点太贸然了,于是我问:“你跟这栋房子的主人阎亦封是朋友关系吗?”

“仇人。”他依然笑眯眯的,这两个字说出来却是咬牙切齿的。

我呆愕住,一脸蒙,仇人?

看我一副纠结的表情,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开个玩笑,算是朋友吧,有着深仇大恨的朋友。”

深仇大恨?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7]

“我想,你最想知道的应该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吧?”不等我再拐弯抹角询问,他主动提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

他说:“你可以认为他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正常人。”

“特殊能力?”我愣住,言外之意,是指他听得懂动物的语言吗?

“你既然在这里打扫房子,应该也看到了吧,他养老虎、大象还有狼这些猛兽。”

我赶紧又点点头。

得到我的点头,他看着我饶有兴味地说:“那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我早听说老古因为有事回老家了,这栋别墅交给了家政工打扫,吓跑了好几个了。倒是没想到,留到最后的竟然是你这么一个小丫头。”

“老古?那是什么人?”我被他赞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问他。

他解释说:“老古是负责这栋别墅的管家,他不在家的时候,那些猛兽就由老古照顾。”

“原来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难怪了,这样一栋特殊的别墅,没有专业人员负责,根本不可能维持。

方医生的眼神带着打量与好奇看着我,他说:“你的胆子就那么大吗?完全不怕那些老虎?”

呵呵,他太看得起我了,虽然我胆子确实大,但也不至于不怕老虎。我尴尬地笑着解释说:“也不是不怕,只是阎亦封在场,想着既然是他养的,那有他在老虎应该不会咬人吧。”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之前在马戏团里已经露过一手了,我相信他。

“咬过哦。”方医生笑着看我。

我脸上的笑意一僵,呆住了,啥?咬,咬过人?

“他在的时候也敢咬人?”我咋舌。

方医生笑着说:“是啊,因为是他指使的嘛。”

我:“……”

方医生,咱在说正经的,您别开玩笑,很吓人的。

“那个,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他倒是随和,让我尽管问,我说:“我在马戏团里见过阎亦封,马戏团老板说他是金牌顶级驯兽师,那是他的职业吗?”

他露出意外的表情:“你竟然还在马戏团里见过他?要不怎么说缘分不可思议呢,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见面机会,你们竟然碰上了,都是缘分啊!”

他在说什么?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呀。

“你问我他是不是干这行的,我只能说,那确实是他的正当工作。”

啊?正当工作?难不成他还干不正当的工作?

只是不等我问清楚,卧室房门被打开了,阎亦封走了进来。

“过来过来,我教你怎么检查有没有退烧。”方医生立即对阎亦封招了招手。

阎亦封走过来,方医生起身将他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对他说:“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阎亦封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放在我额头上。不知是不是烧还没有退,我感觉脸又发烫了。奇怪,刚才方医生碰的时候没感觉,怎么他的手一碰,我就脸红发烫呢?

“然后摸一下自己的额头,感受一下,她的体温是不是比你高。”方医生在一旁指导。

阎亦封一一照做,将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对方医生说:“比我烫。”

“那就证明她烧还没退,明天她醒来的时候,你再测一次。如果感觉测不出来,可以靠近一点。”方医生说着拎起医药箱就要走了,最后对他叮嘱,“我得走了,你今晚在外面睡,不要打扰她,更不能对人家乱来,知道吗?”

阎亦封瞥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方医生气结瞪大眼。瞧方医生那表情,我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真是只白眼狼,利用完后就一脚踢了?

我认识阎亦封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真的时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与行为。

就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可是有时候,比如现在,他又能说出这种怼人的话,该说他是大智若愚,还是品性太腹黑?

方医生被气走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好像能理解他说的“仇人”关系是什么意思了。就阎亦封这态度,没被打死就不错了。

阎亦封看了我一眼,起身也准备走出去。

我连忙喊住他:“哎,等一下!”

他停了下来,背对着我。我跟他道谢:“谢谢你,非但把我留下,还帮我叫了医生。你放心,今天没打扫的工作,我改天会补上的。”

他没说什么,迈步走出去了,同时还不忘将门带上。

卧室里安静下来,我看了看四周,窗外黑漆漆的,卧室的灯光亮如白昼。

开着灯我睡不着,正准备下床关灯。突然,房门被推开,阎亦封看了我一眼,然后关上灯走了出去,再次把门关上,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知怎么,我却莫名地想笑。

他似乎比我想的,还要更细心。

[8]

隔天一早,我一醒来就感觉精力充沛。果然一天一夜不是白睡的,又或者应该说,我这不是病,而是缺少睡眠,睡一觉就又生龙活虎了。

我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床,阎亦封就跟在卧室里装了监控器似的,我一醒他就进来了。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放我额头上,然后检查自己的体温。

他皱了皱眉,我“咯噔”一下,怎么了?难道体温没降?

他蹲下身来凑近我,那么近的距离,我都感觉他的眼睫毛会扫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眸专注又认真,我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

他伸出手放在我额头上,然后缩回去,这才直起身说:“差不多了。”

我愣了一下,这家伙,还真的不忘一早给我测体温啊!

我有些感动,由衷地跟他道谢说:“谢谢,我没事了,不好意思,昨天打扰了,还霸占了你跟老虎的床……”

我越说就越发觉得惭愧心虚,突然灵光一闪,我欣喜地提议:“这样吧!为了道歉跟感谢,我给你做顿早餐怎么样?”

毕竟我实在买不起什么贵重礼物,只能用这种方式道谢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才点头说:“随你。”

我下了床,简单洗了把脸后就去厨房给他弄吃的了。

只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放弃了冰箱,打开了储物柜。这里东西倒是不少,虽然都是没有开过的酱油盐醋,以及大米还有面条。

我一眼就相中了面条,食材要求不多,做起来也简单,还美味。只是,现在连根葱都没有,这是个大问题啊。

就在我苦恼时,阎亦封走了过来,倚靠在厨房门框边问:“你需要什么吗?”

“这附近有卖蔬菜的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没有还是不知道。就在我失望时,他说:“没有卖,但种在地里的,很多。”

哦耶!我差点兴奋得跳起来。我都忘了,这附近可是有人种菜的,别墅边都有一块土地,种花种菜都可以,出了门好像就有一处。

我一兴奋就容易得意忘形,搂着他的肩膀,一副称兄道弟的架势对他说:“太好了,你跟我去偷菜吧。”

“偷是犯法的。”他面无表情地提醒我。

他这话还真提醒了我,我连忙改口说:“那就跟人家买,我去挑菜,你负责给钱就好了。”

说着,我赶紧拉着他跑出去,找到那片菜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已经在脑海里列出了一堆菜单了。

我让阎亦封在一旁站着,菜地边有割菜的镰刀,我拿起镰刀割了些菜,还摘了两颗西红柿,顺便拔了几根葱。

就在这时,菜地的主人出来了,是一位年长的老人家,一看到我在菜地里,怀里捧着从他地里偷来的战利品,他笑了笑,爽朗地大声说:“小丫头,需要多少就尽管拿去,我也是闲着没事种着玩的。”

“这怎么好意思啊,老伯,我们还是给您算菜钱吧。哦,当然,您找他算。”我指了指身后的阎亦封。

老人家看了阎亦封一眼,突然笑得更欢了。

阎亦封对他点了点头,好像还挺尊敬。

我一脸茫然,他们认识吗?不过算了,弄早餐要紧。

我抱着战利品回到厨房,就开始捣鼓早餐。

时间不早了,我就简单弄了个西红柿面汤,只可惜没鸡蛋,只能让我超凡脱俗的厨艺掩盖这唯一的美中不足了。

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桌的时候,阎亦封早被香味吸引过来了,看着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面,他竟然发起了呆。

我赶紧将筷子跟汤勺递给他,示意他尝尝味道。

他接过筷子,吃了几口面,然后又接过汤勺,喝了一口汤。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什么意思?难吃,还是不合口味?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就已经大快朵颐,大口大口吃起来了。我怕他呛着,提醒他吃慢点,真是奇怪了,怎么跟没吃过似的。

我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走了,只是一眨眼,就看到那么大一碗面已经空了。

他看着我,咂咂嘴,又看了看一干二净的大碗,对我使了个眼色。

不会吧?吃完还想让我洗碗?

我没辙,只好将碗筷收拾进厨房洗去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后面有人在盯着我。

但转头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太大惊小怪了吗?拧干抹布,我转身准备去擦桌,结果一转头,就正好看到阎亦封站在门后,露出一半的身体,见我看到他,又默默地挪了回去,将整个人都藏在门后。

我眨眨眼,他在干吗?很诡异哎。

看来,这个阎亦封,短时间内还无法了解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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