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心翼翼，顺着声音寻去。那动物的低吼声虽越来越清晰，但能明显感受到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灯笼里的油灯也快烧没了，灯光微弱，只能发散出伸手不见五指的光。两人仍是十指相扣，紧紧跟随。挨得近了，便能听到耳边的呼吸声，都微有些紧张。
侯念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沈初荷，只见她盯着前方，神色肃然，一双细眸微收，目露警惕之色。
眼底闪过柔和，微微握了握手中的细软纤手，继续前进。
终于在一棵树旁，发现了已经没有声息的一只动物，走近去看，探了探气息，已经死了。
侯念转头看了一眼沈初荷，沈初荷凝眉，蹲下。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翻看了一下这只已经死去的动物尸体。
果真，没有伤口，且目光呆滞，看上去像是惧怕某种东西。想着拿出防身用的匕首，划开了这只动物身上的一块儿肉，也没有血！
果然，这些动物绝非屠宰场屠夫所杀。
若是今夜能发现是何所为，即使没能查出动物肉是如何流向市场的，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线索，扫清了一个障碍。
想着，沈初荷打算将这只动物带回沈府，好让阿爹看看。
“姐姐！你听！！”
她正盘算着怎么将这只体型不算太小的动物尸体带走，侯念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眼神警惕，眉头微锁。
她定神，仔细听罢，又是动物的低吼声。闻声抬头看了一眼侯念，便起身朝他一点头，两人放下这具死尸，便往前奔去。
两人想要看清到底是何东西所为，便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生怕晚一些就错过了。
比起刚才小心翼翼的前行，此时两人更加匆忙而大胆。终于赶到另一处的时候，却仍只是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动物躺在那儿，也没见其他东西的影子。这么晚了，应不是人吧？况且还是在深处的林中，附近遍布坟墓。谁那么无聊，大半夜来此阴煞十足的地方？
且这些动物都不像人为杀害。必然是什么非人之物了，他们的猜测，兴许是对的。
“看来此物此时正在行动，要不我们先寻找还活着的动物？”沈初荷觉得，若是这样被动的等它们吼叫后才去寻，那估计一晚上过去也不一定能发现是何物所为。
不如先找到活的动物，来一个守株待兔，虽然不一定能等上，但是比起现在这个被动的局面要好。侯念点点头，起身拉着她，便开始寻有生物活动的地方。
一般走兽在夜间也不是常有出行的，动物和人一样，也是需要休息的。此时却被他们三番两次撞上，那便有一种可能，这些动物，是被什么东西驱赶过来的！
兴许这两只便是什么东西驱赶途中落单的几只，那前方应是还有动物的。
若猜想成立，前方必定有许多走兽，且今晚，他们必定能知道是何物所为了！想着，两人觉得很是欣喜。若是知道了这其一，接下来的困惑也会慢慢迎刃而解了。
皇上将此事委派于沈家，且还派了宫中人协助，必是相当重视的，此次有所发现，也能为爹爹排忧解难，分一点忧了。
“姐姐觉得，此物为何？”
此时的灯光很是微弱，两人要靠得十分近，才能看清彼此的样子。侯念借着月光，看到她侧脸的轮廓，似柔似冰。
鼻有驼峰，此刻月光扑洒下，显得有几分冷清，有种让人无法靠近的距离感。她神色微沉，心中自有万千思绪，仰头对上那双如黑曜般的眼，嘴角微微弯出好看的弧度，笑答：“今日略看了几本怪志，姐姐只能斗胆猜猜，这些杀死动物的罪魁祸首应是一些飘零的孤魂野鬼。”
侯念眼睛漆黑，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变化，只是薄唇微抿，尔后也扬起勾人的角度，开始跟她说起了民间的一些奇事。
“其实自古以来，市井百姓都很信奉神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同时也相信世上有鬼怪的存在。”他不再拉着她的手，而是搂住了沈初荷纤细的肩膀，虽然是搂着，但动作十分规矩。
两人借着月光才将彼此看清，手中的灯笼也渐渐熄灭。
“如此来说，妖魔鬼怪，神佛菩萨，皆有可能了。”她一双狭长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彩，对侯念所说的东西，很是感兴趣。
他点点头。
“那姐姐，信不信命呢？”
侯念盯着她的眼睛，声色微哑，背着月光，沈初荷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此刻什么表情。
只是端的被他这么突然一问，问得发愣，良久才答。
“若世上命数早已定好，那便尽自己能活自己命。”她回望着他，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坚定和认真。
侯念盯着她的脸，久久没有挪开视线，只听到他突然一声低笑，有些低沉。声音突然又清晰起来，语气有些许的无奈却又不失喜爱之情，“姐姐呀，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阿念，莫要玩笑。”沈初荷微微蹙眉，无奈的摇摇头。
“好，不玩笑了。”他爽快应道，拉着她继续往刚刚路上遇到的动物尸体的前方寻去。
说了一些奇闻怪事，沈初荷听得津津有味，时常露出微微惊异之色，尔后又认真的听起这些她常年待在沈府所不知道的事。
“如是说，那家农户日出而作，耕作的途中碰上了吃魂魄的鬼怪，但却没有被完全吃掉，所以回来时才半疯不疯？”沈初荷疑惑，她今日看了许多书籍，里面的故事确有吃人魂魄的鬼，但是也不排除妖魔怪这些东西。如何能判断他是被什么东西夺去了魂魄呢？
“应是。”
两人此时已经走了近二十分钟，却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刚刚那两只动物以外，其他的一切好似从没发生。
他们仿佛只是走在了一条非常普通的山路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可就因为是这样，才显得更加的奇怪，夜晚寂静，所以一丁点儿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可是此刻，却是静得出奇，安静得连两人的心跳声，仿佛都可以听到。
“不对劲。”侯念往她身前一站，挡在了前面，好似预感到危险了一般。将她护于身后，这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思考余地，几乎一气呵成。
沈初荷望着他的后背，神色有几分怪异，但也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两人正在警惕之际，忽而听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即此起彼伏的低嚎声环绕在了周围。
不好！他们是中了计了！！
那两只动物，怕是将他们故意引来此处！此刻的这些哀嚎，正是那些动物将死时发出的声音！这么多哀嚎，恐怕周围全是动物了，刚才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若是这样，那将这些动物杀死的东西此刻恐怕已经发现他们了！且将他们引来此地，怕是另有所图。若是两人运气不好，遇到什么麻烦的东西，那可难说了。
“谁让你们抓人了！？”
此刻，突然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女声，那声音空空荡荡，好似漂浮着的，没有什么实际感觉。
此话一出，两人周围便响起呜呜呜的低咽声，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而侯念下意识的将沈初荷护住，所以此刻已将她困于怀中，护得严严实实。
那阵呜咽声下去后，那尖细的女声又响起：“不是说了吗！？王不要人的，只要动物的！！”
说完‘倏’地亮起了一团绿火，幽幽森森的，照亮了周围两三米直径的地盘，两人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惨白而艳丽的脸，那女鬼身着白衣，飘在空中，眼神阴冷。
两人看了周围，竟是遍地尸体，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一团团的浮动在空中的东西。
沈初荷初次见鬼，瞳孔微缩，有些震惊和紧张，还有一点点害怕，这就是书中记载的，鬼吗？
那女鬼凑近两人，端详了一阵，眼神微眯，眼角的弧度显得很是森冷，一双手细的只剩骨头，轻轻去碰两人周围，突然闪出一道金色的微弱的光晕，将沈初荷和侯念团团包住，女鬼似被灼伤般弹开了手，忽而收回。
骂道：“一群猪！抓了两个有神佛蔽体的是想被活活烧死吗！？”
随即又响起一阵呜咽声，这次比上次更加急促，仿佛十分慌张，害怕极了。女人才罢，转而远远打量起笼罩着金光的两人，神色怪异，忽而又看向侯念，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一双眼珠子幽幽转着。
沈初荷此刻已被放开，试图和眼前这个女鬼交谈，她略微紧张，但还算镇定，声音不卑不亢，细声道：“姑娘，可否提问一二？”
那女鬼一瞥她，却是眉头一锁，神色很是不快，眼里已经有了不耐烦之意，还有一丝丝杀意，侯念见状，拉过沈初荷，冲她一点头。自己上前了去，迎上女鬼的眼睛，眼神带着不善，那女鬼好似怕了一般，微微收敛了刚刚的表情和杀意，变得平和起来。
沈初荷内心有些无语，难道女人对女人的恶意就那么大吗？还是男色好用。
“这位姐姐，可否指教一二？”他伸出双手，行了个礼，表情随和却不容他人拒绝。
那女鬼迟疑了一阵，尖细的声音才响起：“请说。”
“此前山中动物，可皆为你们所杀？”
“是。”
“为何杀害大量走兽？”
“不能杀人，便杀动物。”她虽是带着不情愿，但还是耐心回答道。看着侯念的神色也十分复杂，周围的呜咽声此起彼伏，不算太大。
“那为何不将尸体带走？”
“吾辈乃鬼，食魂即可，王上有命，不得血腥。”
“在下斗胆一问，王上是谁？”侯念凝眉，继续问到。
那女鬼却忽然不说话了，环顾了四周，喝了一声，随即伴随着那团绿火消失了，周围的呜咽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懵圈的站着。
还有一地尸体。
他们见到鬼到鬼消失这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仅仅二十余分钟，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两人都尚未反应过来，鬼就来了，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鬼就走了。
走了就算了，还把那团鬼火也带走了，一下子，两人的眼前又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借着月光缓慢移动。
遍地都尸体，让人有些难以下脚，虽已死去，但任意践踏，总是不好的。
良心上很是不安，两人从懵圈中反应过来，思考起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迅速，太过诡异了。
阿爹给的护身符确实有用，但是她已经料想了许多种情况，甚至连死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无厘头的开始和结束。
完全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真是他们引来的，那为什么引过来后却不对他们做什么呢？
就算是因为刚刚那个女鬼说的有神佛蔽体，但是他们若是有什么目的，又岂会想不到应对办法？
难道只是他们误打误撞，走进了这个他们定好的杀戮场地，正好撞了个正着？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过今天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这些动物的杀戮者。
果真是鬼，可是沈初荷觉得又有那里说不出的怪，总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能他们发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此刻鬼已散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金光自动散去，两人又继续在这只能借着月光的山路上行走，沈初荷让侯念捡了一只松鼠的尸体，方便携带。也算给今晚探查的结果一个交代，回去与阿爹好生商量一下。
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还有那个女鬼，到底说的是什么，王上又是谁？为何见到侯念却一脸难以言明的神色，起初她还觉得是女鬼贪图他的美色，后来发现那女鬼根本不是迷恋的样子，而更多的是，害怕。
身为一个鬼，害怕人，这是什么道理？
且刚刚那般突然消失，怕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阿念，方才那位姑娘还未说完便走了，只剩下一堆动物的尸体，听她意思也是不屑于要这些尸体的。那么这些尸体明日可能会被人前来收走，也可能立马就有…”
沈初荷还没说完，侯念便朝她一点头，两人默契十足，突然闪身到一棵树后面，便听到有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今日的收获看来也很丰盛啊！还得多谢那位前来通知，这下又有生意做咯！”
“哎，你说这样做，会不会遭天谴啊？”另外一人小声嘟囔。
“天谴？有钱不赚才会遭天谴呢！！”
“可是你不觉得这些动物的尸体都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它们都没有伤口，还没有血啊！”那人叫道。
“我知道啊！哪位说了，这些动物是被鬼吸走了魂魄精血，所以没有！”
“啊？！鬼！？？”
“对啊！你怕什么？那些鬼不敢吃人的！瞧你那怂样！！”他不屑的嗤道，一边捡尸体，一边吹口哨。
“你…你怎么知道不吃！？”那人哆嗦了一下，好似环顾了四周一番。
“那位大人告诉我的呀！哎呀！你别管那么多，我们只管发财就是了！！”那人说着，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身后一个大大的麻布口袋，装满了动物的尸体。
“我，我害…怕。”
“烦死了！怕啥怕！！怕就别来！！”那人喝道，声音十分粗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
两人藏匿于树后，紧紧挨着，沈初荷探出一个头，仔细的看着不远处在捡尸体的两人，一个看起来十分强壮，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
侯念在她身后，也紧紧贴在身后，探出颗头，和他一起观察。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两人的身影和身形，记住了大概的样子，隔得不近，且月黑风高，实在看不到脸。
只能记记身形和声音了，这强壮的看上去像是常年锻炼才有的体魄，应是干体力活的人，说不定，是一名屠夫。
今日回去后，可与阿爹好好探讨，可以缩小搜索范围，此刻他俩不便动身，大半夜的出现在这儿，总不能就这么逮着两人就走吧。
此事不会那么简单，这强壮男子总是提及‘那位’。到底是哪位？能在刚刚结束的一场杀戮中立马通知这两人来收尸体，若是此刻出击，将人带回府中，难保此人会为了保住‘那位’而自尽，到时候线索就断了。
是否这人口中的那位和那女鬼口中的王上是同一人呢？
可按照逻辑，那女鬼侍奉的王上，应也是鬼才对，而这个普通男子，又怎么会认识鬼？其中缘由，还得参透参透，此事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莫不是，女鬼侍奉的是人间的王？
这可就更加复杂了！沈初荷越想眉头越锁越深，头疼起来。侯念在一旁看着她，又看看远处的两人，拖着两个麻布口袋，缓缓前行。
手掌轻轻拍拍她的肩，小声道：“姐姐，他们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