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广宗全城尽孝衣。
城外军营内,皇甫嵩静坐沉思,军候以上的将领都被招进营内。
城内细作传来消息,张角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人顿时哗然。甚至有人立即请战,希望借助黄巾军此时军心不稳的情况下破城。
傅燮沉吟许久,问道:“能确定张角死了吗?”
旁边的阎忠说道:“不必担心,这张角乃太平道大首领,这些贼寇无论如何不会以此为计。张角既死,黄巾贼众心皆散,天助大人早日破敌。”
傅燮点点头,不再多言。
皇甫嵩缓缓站起,看着众人,沉声说道:“继续之前的攻城之策,三日后再攻,不过之前分批的攻城人数只调派七成兵卒数量,剩余三成营内休息,以待轮换。”
众人忍不住说道:“此时当一鼓作气,或可直接破城。”
皇甫嵩坚决了摇了摇头,示意众人听命即可。
其他人虽然不解,但也无奈,只得回营休整。
刘和也在营内仔细思索,之前戏志才已经点明了皇甫嵩的思路。刘和心中也是认可,只是不知皇甫嵩要把这场战局拿捏到什么程度。
三日后,再次攻城。因为每批攻城的兵卒数量被减少了三成,故而战阵之上更是惨烈,官军的伤亡则损几乎比之前多出一倍。
退下战场的李傕一边裹着大腿内侧的伤口,一边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具体在骂谁。花了许久才清点完战损,刚刚缓过来口气,就看见麴义一瘸一拐的倒在一旁,撕开衣袍,肩膀、大腿的伤口肉都翻了出来,旁边的兵卒先拿水浇了浇,便开始让医匠包扎。
李傕走到跟前,没好气的问道:“死了多少?”
麴义眼皮都没抬,随口答道:“估计至少有两成。”
李傕冲地上呸了一口后,沉声骂道:“这帮土贼,怎么感觉疯了一般。乃公又没干过他的老娘,今天差点把乃公的卵给剁下来。”
麴义看了眼远处的城墙之上,眯了眯眼睛,说道:“张角死了,这帮黄巾贼就疯了。”
李傕顺着麴义的眼神望去,心有余悸的说道:“今天乃公砍死一名黄巾力士,不过也差点被割去胯下这颗卵。死了二十来个人才弄死他,真他的娘悬。也不知道这城里黄巾力士还有多少,要是再有十个八个,下次乃公的鸟就怕真保不住了。”
正在包扎的麴义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说道:“这天底下一共也没有多少,我刚才也差点死在这黄巾力士手上。子桐(徐荣字)武技高,杀死一个,估计没有了,这种黄巾力士哪儿有十个八个的这么多。”
李傕正想嘲讽两句,想了想论武技徐荣确实比自己强不少,便闭口不言。只是怔怔的望着城墙,低声自言自语。
麴义没听清楚,还问了一句。李傕也没回答,瞅了眼城墙后,返回自己营帐内。反正皇甫嵩的战术都清楚的很,就是连续强攻三批,攻完之后休整三日。可这都是第四次了,伤亡越来越大,也不知道城里那黄巾叛贼们什么时候能被击垮。
而此时城墙上的徐荣,趁机一刀劈开面前这名敌军的脑袋后,才猛然发现竟然又有一名黄巾力士轮着一把大刀横斩而来。
刀刃上的鲜血逆风飞起,距离徐荣不足两尺,此时的徐荣避无可避,甚至连招架格挡都来不及了。
一把重刀挡在了徐荣身侧,两刀相撞声音直刺耳膜。徐荣侥幸逃得一命,扭头一看,己方一名红脸悍卒双手持刀正在和那黄巾力士对峙。
暴喝一声后,悍然挡下那黄巾力士一击。其气力之足,可属罕见。
这似乎是最后一名黄巾力士了,只见那黄巾力士再次挥刀,而这名红脸悍卒丝毫不惧,再次举刀相迎。突然一枪从侧面刺出,直接贯穿了那黄巾力士的头颅。
徐荣赞了声好快的枪,只见那持枪者看起来颇为年轻,污血之下的面容还有一丝青涩。突然间持枪青年身后一名黄巾兵卒飞身偷袭,还未等徐荣提醒,身边另一名持双剑的战卒,同时举起双剑连挡带劈,将那偷袭的黄巾兵卒肩膀直接劈开,而后顺势斩杀敌卒。
战场上黄巾兵卒太多,徐荣还未来得及跟这三人打声招呼,便立即转身迎敌。那三人也不多话,持双剑的人肩宽臂长,直接冲向刚上来的敌人。另外那两人一左一右,以三角战阵对敌,一时间所向披靡。
鸣金之后,官军再次逐步退下城墙。
回营的路上,徐荣看到了救他一命的那红脸悍卒,过去打了声招呼。那红脸悍卒没有答话,倒是旁边持双剑的是应该是其上官,谦虚的客气了几句。
徐荣不再多言,战场上生死不过瞬间的事。大多袍泽之间都彼此有救命之恩,要是真心论起来,根本论不完。大家都是之前一路跟随卢植的幽州军伍,那持双剑的似乎还算是卢植的门生,只不过徐荣虽然也见过面,不是太熟而已。
战场上的喧嚣刚刚静了下来,天色便彻底暗了下去。城内的张梁身着孝服,听着属下汇报战况。眉头一直紧皱,直到属下把战损报完之后,才询问着确认官军是否还如之前一样,攻城一昼夜便退去。
在属下肯定的回复后,张梁只是让大家盯紧一些,便不再多言。城内乃是太平道最精锐的黄巾兵卒,而且人数也远比官军要多,无论如何广宗城绝不会被官军攻破,哪怕自己的大兄已然离世。
也正是因为张角的死去,城内的黄巾兵卒愤然以哀兵之势反击,气势更甚往常。这也是张梁对于战局存着必胜信念的原因。
毫无睡意的张梁领着身边最后一名黄巾力士亲自巡城。大兄不在了,自幼的依靠就此离世,也让自己似乎失去了目标。
太平道还能继续发展下去吗?张梁无数次的自问,没有了大兄的带领,到底该如何?
城内四处依靠的兵卒东倒西歪的睡着,或许是前面一昼夜的搏杀太过惨烈。那官军精锐的战力确实厉害,再加上强悍的军械,自己这一边的损失也远大过官军。
走到城楼,张梁瞭望官军的营帐方向,心里总有一股不安。许久后,一脚踢醒了城墙上的一名小帅,让他多派一些斥候去观察一下官军的营地。
那小帅应声而去,直接派了二十几名斥候。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十余名返回,说那官军除了守夜警戒的外,看起来整座大营内的兵卒也都已经休息了。
张梁点了点头,慢慢走下城墙。自从大兄离世后,自己太紧张了。不仅仅是担心兵卒的士气问题,更多的是思考太平道的未来。
失去了大贤良师的太平道,还能像从前一样有号召力吗?之前大兄所说的太行山和青州境内的安排,算是冀州兵败后的退路。可是这等声势浩大之下,由大兄亲自统帅的起事,如果都彻底败了,还能再有机会重建黄天?
张梁不仅悲伤,而且迷茫。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三日后的清晨从一片静谧中再次喧嚣,官军的战术果然还是如先前一样,强攻一昼夜,而后休整三日。对此战术张梁不屑一顾,自己人数占优,而且算得上是太平道的最强黄巾军,若是连座城池都守不住,那将来也没有必要再起事了。
而城外军营内,皇甫嵩虽然沉着脸,但是举止动作依旧从容。听完刘和统计的伤卒汇报后,出声问道:“除去重伤者,其余轻伤兵卒中,还可战者有多少?”
刘和躬身答道:“尚有五千余人。”
皇甫嵩接着说道:“你去把这些人重新安排成一军,过几日准备攻城。”
刘和一愣,抬头看向皇甫嵩,试探着问道:“我去统帅?”
皇甫嵩轻笑一声道:“怎么?是不敢领兵?还是不敢攻城?”
刘和赶忙回道:“岂能不敢,属下当效死命。”
皇甫嵩摆摆手,说道:“军营内先登猛士有的是,还用不着你冲阵效死。这两日先去整合军伍,等着命令吧。”
刘和称诺离去,不再多问。看来果然如戏志才先前所料一般,自己出战之日,便是胜负决战之时。张角已死,太平道覆灭之日又能有多远。
三日后,官军再次攻城,依然如往常一般。只是双方似乎都已经打疲了,一直这样僵持着。城墙上的战阵之上依旧激烈,但是无论哪次,官军都无法突破黄巾兵卒的防守,杀出血路打开城门。
李傕刚带兵退下来,还未来得及包扎伤口,便接到皇甫嵩的命令,要求所有可战之卒立即整军休息,这一次要继续强攻。
李傕听的一激灵,难道这次攻城要彻底破城?可是那边的黄巾兵卒人数依旧占据优势,若还是如此分批攻城,又怎能破城?
虽然疑惑,但是李傕还是迅速清点出可战之卒,下令立即吃饭,然后回去赶快睡觉补充体力,等待命令再次攻城。
一昼夜后。大军没有像李傕所想,继续攻城。只是在天微暗之时,便再次从城墙上退了下来,而且一退下来,便要求立即吃饭睡觉,让大军休整。
直到后半夜,军营内将士们被叫醒,要求立即整军备战,准备攻城。
李傕昏昏沉沉的来到皇甫嵩营帐后,看到其余几名领军司马都已经在了。
只听皇甫嵩沉声说道:“能否破城,只待此一战。”
众人轰然称诺。
李傕迷迷糊糊的都没搞清楚,为何城门会开。而刚整军列阵之后,果然如皇甫嵩所说城门大开。李傕也不再犹豫,立即率军突进城门。
而城内的大军,一路砍杀,四处放火,已然冲到了张梁的府衙门外。直到此时,惊醒的张梁才意识到,广宗城竟然被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