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笑嘻嘻的将身侧的几人拉出来给刘和介绍相识,都是出身长社县的几人,其中让刘和惊讶的是竟然有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名叫徐庶。
虽然惊奇,但是相比刚才听闻郭嘉的名字,刘和镇定平静了许多。闲聊了几句才知道徐庶虽是寒门子弟出身,不过因为一身武技不凡,仗义信诺,还是长社出名的游侠剑客。不少士子都与其交情匪浅,故而这次宴席才会被钟繇领来。
刘和也习剑技,尤其在王越指点之后,对于剑术理解还算深厚。当即与徐庶在剑技之术上聊了起来。当徐庶听罢王越之名后,显得十分激动,还想让刘和介绍相识。
所谓寒门并非贫苦家世,只是祖上没有高官显赫,多为小吏。寒门子弟家境一般,但也远胜黔首庶民。有些寒门因为家世长辈世代为吏,虽官职不显赫,却是累积了一些家财。
徐庶之家近似于此,虽然家财比不上豪族,但也还算丰厚。相比起来,甚至比郭嘉的生活还要好上不少。
郭嘉只是颍川郭氏旁支,其父、其祖的学识声望和官职地位都极其有限,也没有累积太多家财,偶尔还需他人帮衬。不过好在同住颍川,家族私学还是可以上的。从学问家世这点来看,又比徐庶好了不少。
虽然徐庶家有余财,但无家学传承,想入私学得需四处拜师。徐庶也是个倨傲的性子,不愿太过求人,便索性习武,读书只到识字辩文即可。这几年里四处行侠仗义,也结交了不少好友,闯出了一番名声。
不知不觉酒宴过半,夜色如墨,偶尔有一丝轻风扫过衣袍。
这一次酒宴,让刘和更加感叹颍川之地的人杰地灵。此地仿佛是大汉文采最精华之地,无数或张扬、或内敛、或机变、或灵慧的士子才人聚集一处。怪不得中土大地风起云涌之时,随处都能看到有颍川才智者搅动风云变幻。
刘和的心思不知不觉有些神游天外,不再想饮酒寒暄,便一人于僻静处吹风。
“缘何独站角落静思?”
转过头看着映入眼帘的喧嚣,对拎着一壶酒的戏志才答道:“散散酒意。”
戏志才拿起酒壶,直接倒进嘴里一大口,咽下后,一脸舒爽通泰的说道:“看你似乎并不习惯这种酒宴集会?”
刘和瞥了一眼,一边点头一遍说道:“是啊。之前还在东海之时,也没有怎么参加过这等酒宴。直到洛阳之后,才去过那么几次,当时以为酒宴上多为长辈所在,故而我这等小辈难免不自在。谁知道,跟如此多同龄人一起,也无自在之感。”
“无兴致而饮宴,岂能自在?只能越饮越寂寞。”
“你这等随性洒脱之人,也懂得寂寞?”
“正是太随性了才寂寞。”
“那不随性呢?”
“像你这样太不随性了,更寂寞。”
一句话噎的刘和无言以对,反而呢喃着:太随性了才寂寞,太不随性更寂寞。
“文正此言可传世啊。”
戏志才大笑着又喝一口酒后,说道:“你年纪轻,却心思重。我在洛阳待了两年,除了那汝南袁氏兄弟二人,年青俊彦之中,你大概也是我见过的心思最重的人了。”
任谁被别人称为心思重的人,都难免有所尴尬。刘和反而心里有过一丝愉悦,交往数次之后,能得戏志才如此坦诚而言,说明把自己真的当朋友一般了。
“可是那袁绍、袁术二兄弟?”
“嗯,正是那礼贤下士袁本初,以及那路中悍鬼袁长水。”
“那袁氏兄弟二人,比名养望,汝南四世三公袁阀家主之位,值得他们费心思。”
“那你又在为什么费心思?”
刘和愕然无语,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戏志才笑着拿起酒壶说道:“戏言尔。”
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费心思呢?这一年来,刘和总觉得似乎有一股力量推着自己不停的前行,似乎有方向,却又看不清方向。
想着不远不近的未来,本是只想给父亲多积攒些实力,却又理不清思路和目标。只是下意识的觉得父亲善于内政而弱于军伍,便想办法进军营中历练,想通过这黄巾之乱拉起些军伍之人,将来以保护父亲,保护家人。
沉思许久,刘和开口说道:“或为家,或为国。有些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天下……”
戏志才斜着眼看向刘和。“天下?”
刘和自嘲的笑着摇摇头,说道:“想的有些多,也想的不甚清楚,我这心思等想明白了再说给文正听。却是不知文正你此番回颍川后,意欲何为?”
“等友人介绍,得任一吏,也算有事可为。”戏志才先是随意一说,而后讥笑一声,接着说道:“主要是为了糊口,我家中算不得豪族门第,太长时间养一闲人,尤其像我这种好饮之人,容易致使家贫。哈哈哈,与玄泰尔等比不得。”
刘和早已习惯了戏志才不经意的言语冒犯,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疑惑的问道:“为何偏要等友人介绍,以文正之才,应当有的是郡守高官征召才是。”
戏志才摆了摆手,颇为自知的说道:“我这等性情,那些高官显赫谁会主动来征召。”
刘和盯着戏志才想了许久,忍不住试探道:“文正要不随我北上?家父正往冀州而去,我亦领兵相随。无论军伍之内,或者郡国官吏,总归有文正一席之地。”
戏志才瞥了刘和一眼,没言语。
刘和赶忙继续说道:“当然以文正之才,必当重用。”
戏志才盯着刘和看了一会儿。“戏言?”
“岂是戏言!我乃真心诚意之言。”刘和有些无奈而急切的解释道:“当初从洛阳出兵之时,我就本欲向找文正同行。只是官职低微,只领一曲兵卒随军,无法安排文正的位置而已。现在虽然仍是司马一职,不过独领一军,若文正不嫌,可暂时屈做一门下督参军。我会给皇甫中郎上表,相信绝不会有问题。”
戏志才摇了摇酒壶,仿佛在琢磨着刘和的建议,独子呢喃道:“兵家,我倒是学了些筹画和纵横之术。可惜……”
“何处可惜?”刘和听着戏志才自言自语,忍不住说道:“我乃是诚心相邀。”
戏志才晃着脑袋,说道:“玄泰欲长领此军?”
“正是!”刘和立即答道:“我正欲长领此军,文正如何看待?”
“难……”戏志才晃着脑袋喝了口酒。“也不难。”
“文正莫要调笑。”
戏志才皱了皱眉,看着刘和问道:“非是调笑,只是不解玄泰为何欲长领此军?”
刘和稍稍犹豫后,心下决定跟戏志才坦诚相待,便说道:“为守一方平安。”
“冀州?”
“北疆。”
“幽燕之地?此乃令尊的谋划?”
刘和沉默,片刻后说道:“非也。”
戏志才再次轻轻摇晃着酒壶,盯着看了刘和一会儿,不再询问。
两人对坐,静而无语。月朗星稀,清风徐徐。
约半柱香之后,戏志才饮尽壶中酒后,缓缓说道:“听闻卢中郎被羁押回洛阳,而河东太守董卓以东中郎将的身份到了冀州。”
听到戏志才主动谈起黄巾叛乱的形势,刘和心中一动,附言说道:“正是。”
“玄泰觉得这董卓能胜?”
“难……”
“是难。那董卓孤身入冀州,毫无根基,怎能领北军胜那垂死挣扎的黄巾贼。不过听闻其已经从西凉、河东等地征调故卒来冀州,估计也明白自己指挥不了满是怨气的军队。”
刘和点头称是。“决战正半,临阵换帅,那些随着卢中郎一路平定大半冀州的将领岂能甘心功劳就此被朝廷抹杀。”
戏志才一边思虑一边推演着说道:“朝廷急促,董卓定然要奉诏临战变策,卢子干之故旧必然不甘,故而新军必败。可收拾残局者,皇甫嵩也。先汇合皇甫嵩,而后再随行入冀州。想来稳定军心,皇甫嵩必是重新启用卢植原先的战策。半年之内,冀州黄巾可败之。”
刘和听着戏志才的推演,心中激动万分。
戏志才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黄巾虽败,但冀州却未必平定。贼寇化整为零,四散而逃,藏匿于山泽之间。此时便需一支精锐兵卒,人数虽不算众,却敢战而能战。再有半年冀州初定,此军逐步成形,却有离散之忧。唯主动四处请战,方可持续。”
戏志才看向刘和,说道:“玄泰欲平定冀州叛乱匪患后,领兵往北疆抵御胡人?”
刘和点头。
戏志才笑了笑,问道:“玄泰欲做征北将军?”
刘和摇头。“镇北将军。”
戏志才大笑,说道:“欲做重镇将军,莫非北疆有乱天下之难?”
刘和不语。
戏志才肃容止笑,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说道:“无论征北,或是镇北。玄泰欲掌大军而平天下之难,那我戏志才或许可略尽薄才,助玄泰成此功业。总比在郡县内做些杂事小吏有趣多了。”
刘和大喜,拉着戏志才的手臂一个劲的摇摆。“一直担心自己官职低微,难以说动文正相助。现在听到此言,心中大定。”
“那岂不是当再饮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