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十分宽阔,占据了将军府大半的面积,层层包裹着它的是蜿蜒曲折的条条红木走廊,走势十分有章法。不远处便是假山亭榭,荷塘边修葺的琉璃船盏极为耀眼,偶尔折射出的黄昏凝辉竟能打到王菲雯的脚边。
这样的西下残阳,使王菲雯想起不久前魂归的那个时辰,她久久无法回神。
天气暖和了许多,她已经脱去贴身的棉袄,只着碧霞色的烁金牡丹罗裙,外披一件防风的翠纱短风衣,走动见浮光隐隐,极为清新可人。头顶的两股结鬟间饰着赤红的玛瑙珠宝有些松动,其余长长的青丝只松松地用红绳系着,斜披在一侧肩上。
早间刚梳的发饰又有些乱了,娘亲无奈地起身,仔细拨弄好王菲雯头上的珠钗,“府里都是粗人,是该给你挑个妥帖的丫头放在你身边伺候你了。”
娘亲这话,倒叫她想起了红杏那衷心不二的丫头,她点点头,笑道:“好啊,最好年岁跟我一般,也能多同我说说女儿家的话。”
“好,为娘一定给菲雯找一个贴心又贴意的陪嫁丫头,”娘亲还在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一边打量着她的脸,一边面带愁容地问空气:“只是不知,到底哪家的儿郎才能配得上你这般的千尊万贵?”
王菲雯当然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她自然也拧起眉头。眼看着就到了许亲的年纪,她这块金疙瘩,金城的适龄男子哪个不眼馋心热。连皇甫卓和皇甫越两兄弟都想早早下手,赢她之芳心,何况其他想走将军府捷径的男子?
她的心性,娘亲最是知道。若是不爱,便是天潢贵胄,也是不能叫她俯首称臣的。前世,她不就是以为皇甫越真心待她,她才甘愿屈居侧室的么?她哪里知道,皇甫越说的那些缱绻的誓言里,更多的是算计与制衡。
她的心自然千尊万贵,如今,更是看不上那些臭男人的“故意为之”。
“哪家都可以,只要不是王室贵胄就好。”王菲雯一脸笃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她以前多么喜欢皇甫越,现在也不可能再与皇甫越,或者是和他一样的王亲贵族有任何沾染。
娘亲似乎瞧出些什么,她摸了摸王菲雯稚嫩清秀的脸,“有时候,看不透反而比看得透幸福多了,娘真希望你是个懵懂无知的。”
王菲雯挨着娘亲,柔柔地道:“可女儿也有心呐。”
娘亲不由抱住她,眼底的阴云被廊下层层叠叠的兵器架和亲兵黑色的铠甲渲染得更加冰冷而坚毅,“放心,只要琅琊王氏在一日,你的心就能安逸一日,你心由你。”
王菲雯痴痴地听着,眼泪又慢慢氤氲出来,最终,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她入宫后便很少哭,可是重生后的日头里,她仿佛哭得更厉害了。
爹娘对她隐藏的身世,必定也是为了她好,她如何能轻易伤了他们的心呢?
娘亲拉起她,“不说这些了,看样子快要酉正了,你哥也该散值了,咱们去后厨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好。”
哥哥虽然年纪轻,仅仅十七岁,但已经任职四品禁卫军中护将军,如果不在府里,那必定在肃守王城。他在战场上出生,在战场上成长,直到十五岁左右,他才开始长住将军府。他总是心细如发,这两年的光景中,王菲雯妆奁里大部分的胭脂水粉,都是他费心置办的,连娘说起这事都倍感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