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儿正欲拂袖而去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江流儿，师父的念珠在你手上，你打算弃所有人而不顾么？”
闻言，江流儿思索了一阵子，默默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一众师兄，当即屈膝跪了下来。
“诸位师兄，师父因我而死，这方丈的位置，江某人羞愧难当，至于新的人选，烦请诸位师兄自行定夺。”
一众少林弟子面露惊诧之色，听这话的意思，他不仅仅是要摆脱方丈的位置，仿佛是要与整个少林都撇清关系一般。
没有人敢去接下那一串念珠，一众弟子面面相觑，最后，竟然心照不宣的各自后退了一步，集体为给空惠空出了一个位置。
“按辈分算，应当是空惠大师兄最为合适。”空醒开启他细薄的双唇，缓缓说道。
“这佛珠既然落到江流儿手上，说明他就是方丈所选中之人，岂能说换就换？”空净站出来说道，那气势，似乎换了一个人。
“可师父并没有明提起江流儿的名字啊！”空觉反驳道，与空净成争锋之势。
“够了！”空惠大胖子大呵一声，将激辩的众人从中打断。
“师父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们就在此谈起继位之事，像什么样子？”
闻言，众人纷纷收起了刚才的气势，低头哀叹。
江流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念珠交到空惠的手上，即便空惠百般推脱，那念珠终究还是聚拢在空惠的胖手心中。
半晌，空惠抬头道：“等过了师父的头七，我会在寺里等你回来，接替方丈的位置，你好好想想。”
说这话的时候，空惠的胖脸上没有一丝感情。
江流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唯余众人凝视着他和一位少女携手远去的背影，呆滞，还是呆滞……
阳光从众人的头顶爬到了脚尖，微风和煦，树叶轻摆，大地上人影斑驳，转眼之间，又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曾有人来过。
……
废墟中
牛头和马脸如今成了灰头和土脸，他们从废墟中挣扎着跳了出来，互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天上喷了几口唾沫，又抹了抹嘴角。地上一堆碎石叮铃铃地抖动。
马脸从腰间掏出了一颗玲珑剔透的琉璃珠，眼里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没想到啊没想到，传说中的龙之泪，最后竟然是我马脸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马脸稀罕地将珠子贴在脸上，此刻的他得意忘形，飘飘欲仙。
“老大都死了，你这么做合适吗？”牛头一脸悲怆地说。
“你这头呆板没出息的蠢牛！这可是上天赐给咱们发财的机会啊！”
闻言，牛头不禁懵了，这龙之泪和发财有什么关系？
如此宝贝，世人都想得到它延年益寿，精进修为，马脸这家伙居然指着他发财？
牛头此刻深切的意识到，他和马脸生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了这个真的，我们就能依样画葫芦，造出一堆假的。”
“造假？”
“我们批量生产假龙之泪，向人们鼓吹它的神奇功效，就专卖给没有修为的凡人，只告诉他们这东西能延年益寿，就算世人精明骗不了，骗几个不知世事的孩童不成问题。”
马脸自顾自地说着，眼神飘飘忽忽，不着边际。
得，闹了半天，马脸比牛头想象的还要无耻，赚钱骗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把骗钱的爪牙伸向年幼的孩子。
牛头偌大的鼻孔中冒出阵阵白烟，一双牛眼气鼓鼓地瞪着马脸。
“要骗你自己骗，老牛没那个闲心！”语毕，牛头踏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那背影如同一个正义的斗士，不肯出卖自己的良心。
马脸呆呆地望着牛头远去的庞大背影，露出一抹奸邪的微笑。
……
是夜，繁星点点，于苍凉的夜幕上闪烁。
漫漫十里长街，行人擦肩。但在江流儿的眼里，周围仿佛空旷一片，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久久不发一言。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一步一眼，他看向路上行人的眼睛，看向叫卖的小贩，看向青楼门口的姑娘，看着万家灯火，彻夜明亮。、
鳞儿就这么陪着他，从黄昏时分走到现在，同样默默无语。
“能陪我说说话么？我心里乱。”十六岁的少年低声说着，在鳞儿面前，他总是像个孩子。
“可以。”
“这里太吵，咱们上去。”说罢，江流儿执起鳞儿的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飞身跃上了房顶，轻轻坐下，青色瓦片微微擦碰了几下，又恢复宁静。
“我好像，一出生就给别人带来麻烦。”少年望着眼前的漫天星河，不禁吐露满腹的忧愁。
“可你的存在，也拯救了许多人，那只树妖，还有那条青蛇，是你给了它们新生，不是么？”鳞儿极温柔地说着，那声线如同月光一般柔软。
“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事出有因，一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操纵着什么。”说着，江流儿眉头紧蹙。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亲人，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有孤独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鳞儿顿了顿，又道：“你的父亲，那样舍己为人的一个人，无论看见谁陷入危难，我相信他都会挺身而出的。”
“还有，我不是说了，你的母亲，兴许还活在世上，别这么悲观。”
“至于你师父，不过是处理他自己的陈年往事罢了，与你又有何干系？”
江流儿默默听着这些话，双眼无力地眨巴着，抱着双膝，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小声抽泣着。
鳞儿轻轻地拍在少年的背上，轻抚着他的脊背。
时间停驻在此刻的温柔里，缓慢地推进着，过了一会儿，少年擦干了泪痕抬起了头。
“我现在只希望，空净师兄能安好，还有，找到娘的下落。”
少年眨巴着眼睛，低头思索了片刻，又道：“鳞儿姑娘，在这个世界上，我所能信任的，也只有你和空净师兄了。”
那眼中真挚的光芒散发着某种熟悉的温度，温热了鳞儿的眼眸。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从你出生那会儿起，我就一直在你身边了，我想以后也会是一样吧，所以，你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啊。”
星夜，月光悄悄爬进他俩的眼眶，泛出点滴晶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