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话语刚落,一道秋色剪影便是从着房梁上轻巧翩诀落地,面前的人偏头,扬了扬自己额前的散发,一脸明媚地笑道,“嘿嘿,被发现了。”
太子眼神扫过面前人全身上下,抬眼看了看刚刚那人栖身的房梁,薄唇微启,“看来,你不仅喜欢枝头,还喜欢房梁。”
“哈哈,这样不是显得潇洒不拘束嘛,对吧?”沂宣话语一落,便是转身打量了这殿内陈设,纤长的手指轻轻覆在了旁边的木桌上,便是被染上了一成积灰。
沂宣皱眉看着自己的指尖的一层灰黑色的积灰,疑惑道,“你来这做什么?今日看着心情不好?嗯?”
半晌,太子睫毛才微微动了动,沉闷地一声“嗯”随着喉咙滚动发出。
沂宣走到太子身旁,随意地将着自己的手搭在太子肩上,拟着腔调道,“走,陪你喝两杯如何?”
太子细长的桃花眼轻挑,斜着眼盯着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脸随意轻松的人半刻,便抬起右手便是捏住那肩上手的手腕,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被捏住手腕的沂宣眼底有些错愕地看着太子,沂宣感到有些好笑地抬眼,“怎么了?”
太子捏着沂宣的手腕,一步步紧逼沂宣,沂宣忍不住后退,小腿处却被一旁放置的椅子给抵住了,太子眯了眯眼,咬牙蹦出几字来,“你,在本宫衣服上擦灰?”
沂宣连忙看了看自己刚刚拭过桌子一角的手指上已是干干净净,目光随着捏住自己的手往肩头移动,只见那干净的明黄朝服肩头果然落了一指乌黑的痕迹。
沂宣嘴角动了动,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咳咳…”
太子突然放开了沂宣手腕,转身背对过去,一言不发。沂宣赶紧动了动手腕,有些疑惑地立在太子身旁,百无聊赖地偏头打量太子,却是突然听得太子声音传来,“
你可知,这落花殿是谁住的地方?”
沂宣摇了摇头,太子没有回头,又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是本宫的…皇弟。”
沂宣有些不解的皱眉,“皇弟?是前些日子的越王还是昨日的五皇子?”
“是我的…亲弟弟,秦瑾。”太子闭目只是轻飘飘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做解释。
“秦瑾?怎么好像没听过?”沂宣仔细想了想,入宫前这宫里的皇子公主名字甚至是画像相貌,都早是被自己铭记于心,怎么好像根本没听说过秦瑾这么个名字?
太子苦着脸扬起一抹笑,一抹难以言说的哀恸浮现在那深邃的眸子里,“他,是我孪生弟弟。”
“难怪不得…明明越王是除你之外年龄最长的皇子,却被称为三皇子。可…一点关于二皇子的信息都没有…”
“没错,阿瑾已经不在了,”太子阖目,面上一片常色,可那微微抖动的喉咙发出的颤声却更是显示出秦珏的压抑,“孪生是不祥征兆,可知,当时母后生下我和阿瑾,应该…都会被处死的…”
沂宣紧紧皱眉看向一脸沉寂之色的太子,忍不住想抬手,却又狠狠压了下来,沂宣也脸色难看地问道,“所以…他…是一出生便被?”
那得多残忍啊?!
太子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喉结滚了滚,太子压下那抹颤音道,“不…因着我先出生…”
二十年前辰微宫
一个稳婆稳稳地抱着一个刚刚被洗的干干净净由着锦服包裹好的娃娃,满脸喜气地三步做一步的朝着皇帝走去。
那年轻俊朗的皇帝也是难得一见的慌忙和急切,颤抖着双手便是想要去接住那被包裹的小娃娃。
那稳婆小心翼翼地将着手里的娃娃递给了皇帝,看着皇帝那笨手笨脚的抱娃娃模样,稳婆大着胆子伸手调了调皇帝的胳膊让着抱着娃娃更加舒适。
稳婆笑得跟朵绽开的花儿似的,急忙恭贺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那庭院里的宫女奴仆听着稳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都欣喜地跪倒在地,重复着刚刚稳婆的那句祝福语。
皇帝开颜大笑道,“平身,传朕口谕,长子嫡子降生,赏赐六宫,大赦天下。”
年轻的海公公抖擞着身子,立刻笑着弯腰靠近皇帝,抬头望了望帝王手里的金线绸缎包裹的小皇子,赶紧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长皇子这般玉琢可爱,真真是像极了陛下呀!”
皇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嘴里嗔怪海公公道,“尽是胡说。”,手上却是轻轻抬着胳膊摇着怀里的娃娃。
说是奇怪,皇子出生时哭的那叫个响亮,此刻见了皇帝反而乐呵呵地将着胖乎乎地手指直直地往着自己嘴里送去。
“嘿…”皇帝乐乎乎地挑着怀里的小娃娃,那小娃娃也是被皇帝这模样逗的乐不可支,嘻嘻笑个不停。
“再传朕圣旨,皇后武氏嫡子赐名‘珏’,字璟珩,择吉日入玉碟,德兴天下,立为太子,号泽缙。”
海公公心头一跳,随即是欣喜地得了命令,急急匆匆往着御书房立旨意。陛下真是疼长子得很,一出生,便是立了太子,给了封号和字,真真是莫大的荣誉啊!海公公想着,便更是脚下加快,轻快地一路走过。
皇帝看着肉嘟嘟的太子,才突然似想起什么似的,只顾逗着太子却是忘了什么,头也没抬地朝着稳婆问道,“对了,皇后如何?”
稳婆拍了拍胸脯,一脸喜气洋洋模样,“皇上皇后鸿福齐天,娘娘凤体安康。”
皇帝“嗯”了一声,便是将着太子递还给了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乳娘,皇帝掩不住笑意,这小家伙还挺重的真是,抱了这么一会,突然交给别人,竟是感觉臂膀有些空落落的。
一声重重的闷哼声直直从着皇后所在的偏殿传出,随即便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皇帝皱了皱眉,喝道,“怎么了?”
“民妇不知,民妇这就进去看看。”稳婆突然心里有些慌乱,刚刚把着剩下的事交给了医女,这一阵动静又是怎么一回事?
稳婆赶紧提着衣摆往着偏殿里去,那殿门随着稳婆的身影便又是关的严严实实的。
皇帝皱眉在门外踱步,心里暗暗思忖着:武箐可千万不能有事!
半个时辰过去,竟是半点声响也没有,皇帝有些烦躁地坐在一旁端出来的椅子上,抿紧薄唇,一言不发,眉宇间威严气势全发,那些宫女奴仆更是收了刚刚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紧紧屏住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突然,“嚯”的一声殿门从着里面打开,皇帝立马站了起来,焦急地往着殿门口走去,只见那稳婆满手都是红血,无力地靠在门边,嘴唇哆哆嗦嗦抖动个不停,“皇上…皇后还有…一子…”
“嚯”地,皇帝只感觉晴天霹雳一般,木在了原地,半晌没开口。可皇帝全身散发出的压抑之感竟是让着满殿的人全都惶恐地跪在地上抖动个不停。
海公公才折回过来,便是只见皇帝背着殿门孤立立地站着,满殿的宫女奴仆全部哆哆嗦嗦跪倒在地,而偏殿门竟是大开着,门口还站着刚刚报喜的稳婆,此刻却也是脸色惨白,满手鲜血地瘫软在门边。
海公公便是立马地敛了神情,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身边,“陛下,这?”
皇帝却是没有搭理他,只见皇帝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够挤得出水一般,阴晴变化不定。
不!武箐必须活着!
皇帝眯了眯眼,眼底一抹计算的精明闪过,鼻尖动了动,冷面朝着海公公,一抹狠绝从着皇帝深邃的五官上闪过,“此殿上的人,一个不留!”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帝狠狠地掸了掸衣袖,仿佛好像刚刚是抱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赶紧甩了甩龙纹金线宽口袍子,全然不复刚刚的喜悦表情,“还有,海文力,朕和皇后,只有秦珏这一个儿子,懂得?”
海公公一脸惊恐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停道,“奴才遵旨…”
“朕不想听着半个字关于二皇子的,至于二皇子,”皇帝扫了一眼被包裹得好好的太子,眯了眯眼,“好生处理!”
海公公连忙顺着皇帝的命磕头道好,那明黄色的龙袍半刻便是消失在了宫门之外,海公公才狠狠松了口气,如同溺水的人重新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海公公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手擦了擦额头和鼻尖的汗渍,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奴婢们,“来人,把她们,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是!”一道道身影便是从着宫门齐刷刷地冲了进来,一个绛蓝袍子一把抓住一个奴仆,一刀便是干脆利索地了断了。
海公公看着,心下不免有些惋惜,多年轻啊!可惜,这宫里,年年轻轻就死了的,不在少数!
一个宫女不知从那个地方跑过来的,一把紧紧抱住海公公的大腿,苦苦哀求道,“海公公,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海公公嫌恶地皱了皱眉,使劲甩了甩那挂在自己腿上的宫女,却是怎么也甩不掉,海公公低头,对上那头发散乱、一脸血渍的宫女的泪眼,海公公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嘴角抹开一抹笑意。
海公公抬起右手,冷着脸动了动食指,下一刻,随着一声惨叫,那宫女的头便是“骨碌碌”地从着海公公腿上滚了下去。
那乱糟糟的头发上依稀辨得出丫鬟髻,一双杏眼瞪着那满殿的鲜血和…那挂在海公公腿上的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