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树枝断落到地上,被一只皮靴踩过,发出清脆的响声。尽管这块区域胜有威名,但其中蕴含的各种宝藏还是让不少人愿意来送命。
“别动。”说这话的是队伍里经验最丰富的橙黄级冒险家,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带这种毫无经验的菜鸟出来历险,但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职责,他的任务就是培养那些刚刚晋升的新人。
“我说别动,你是想死吗?”巴旦木压低声音,急速的喊出来。他以前的性格还算是较为稳重的,但自从接受了这份工作之后就开始变得暴躁了起来。这些新晋升的人中,确实有许多是靠自己在生死搏斗中不断拼杀而晋级的,但更多的是公国里的贵族之子,他们依靠钱财和势力笼络了不少魔法教授,却只学习相应的魔力和技能,完全没什么实战经验。想到这里他也就一阵头疼,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完全不好管理,发出的警告也都当做耳边风,时间长了,无论一个多么波澜不惊的人都会被气死。
看着对方那惊慌而又带有一点委屈的神色,巴旦木不禁感觉到这些人完全就不是来学习生存法则的,而是来郊游的。真是娇生惯养,他当时就想要大骂出口,个个以为自己穿上了昂贵的防具就能万无一失,要是这些休眠的藤蔓发起疯来,穿得再厚实也只是让你死的体面一点罢了。
“你还是个斥候吧?蔚蓝森林和外层那些过家家的地方可是不同的,这些分散的藤蔓就是最大的杀手,”他转到这个小伙子的背后,用小刀轻轻的把那些勾结的小茎丝挑开,并尽量小声地把话传到每个人的耳里,“它可以是你的死神,也可以是你的救星。”巴旦木觉得光看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冒失了一点,但至少态度还是很虔诚,不像那些犯了错还满脸冲横的桀骜之人,所以巴旦木想要多教一些东西给他。
“作为一个斥候,最大的要素是什么?”巴旦木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把他拉离那些藤蔓的边缘。“呃...我觉得...”“正视我!遇到人都这么躲躲闪闪,那遇到魔兽你岂不是要屁滚尿流?拿出你的勇气来!”
“呃...侦查力,对,是侦查力!”
巴旦木看着面前这个后辈,觉得他的黑头发脑袋里有着不断跳跃的火花,就像是自己曾经的某个谁,于是贴近他的耳边告诉了他正确的答案,“不,你记住了,最重要的是能活着把信息带回去。”
“所有人都听着,这些藤蔓是我们可以利用的陷阱,也是我们用来自杀的快捷方法,至于为什么要自杀,这就需要你们的体悟了。”巴旦木说完前面几句话,不免换了一种阴森恐怖的语气来讲出最后的句子。实际上,他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自己也并不是很了解,但这是每代高层冒险家口耳相传的话,他也有义务和每个新晋成员说清楚。
“你叫什么?”
“败克。”
“败克吗?嗯...虽然寓意不太好,但至少有家的感觉吧,斥候做的那些事我可教不了你,想必你的橙黄级冒险徽章不是买来的吧,避开那些分散各处的藤蔓,去警戒一下四周。”长途跋涉的滋味可不好受,但为了快速地为冒险者协会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他必须一刻也不能耽搁。看着那个身影慢慢远去,他也终于可以放下点心来了,“所有人,就地休息。”
......
败克快速的在树与树之间跳动着,在人类公国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侦查的,但在这片魔法森林他却应该这么做。毕竟这么茂密的树枝,阻止了飞行魔兽的进攻,而且高处也远比地面要安全,也正是因为站得高,它才能这么清晰的看到那些绞杀藤蔓的厉害之处。茂密的植物丛,突然就秃了一块,所有的生机都被吸收殆尽,只剩下几根干枯的死树伫立在那片区域里。
此刻,他必须得要小心谨慎,因为他发现了一头蔚蓝级魔兽,不,两头...三头,还有更多。我的老天鹅,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魔兽,还竟然不会互相厮杀。尽管那些魔兽的形态和记载描述的差不多,但这种异常的和平相处绝对是出乎常识的。看到一只犬型魔兽出现后,他立刻猛吸了一口气,因为这是他吸气的最后机会,一点气息的暴露都会使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不敢动,也不敢调整压得麻木的手臂,那最后映入脑海的犬牙太过于锋利,已经刺破了他的一切心理防线。暗暗地在心里比划一下,那种长度的牙齿肯定能瞬间刺破自己的大腿。不知怎么的,那些教过的方法完全无法使他冷静下来,面对这种真正的敌人,还是这种一大群敌人,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那些潜藏的猎食者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捕猎姿态,就这么大步地踩碎沿途的一切枯枝,携带着响声向着树底赶来;对于自己都能爬的上的树,魔兽们会有什么障碍。怎么办?怎么办?这是发现我了吗?这么饥不择食,我会怎么死?败克的脑海里已经有了那一副画面,就是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牙齿和垂涎不止的唾液,然后就被这么咬着丢到树底下去,被这些魔兽分食。
是被甩起来在空中把腰子咬断,还是硬生生的扯开?败克已经不能再继续想象接下来的画面,因为他已经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不要抖啊,会被发现的。该死!争点气好吗?他可能已经被吓出了尿来,也许没有,但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心率超过了他一辈子以来的最高点,跳得就像是一堆压制已久的炮仗。你们这些器官就这么想和我分开吗?他已经不再幻想着能够活下去了,憋成猪肝色的脸也渐渐恢复了血红,那些汗液的气味就足以暴露他的位置,又何必在意这吸不吸这一口气呢,还是死的轻松一点好了。
败克已经放弃了希望,身子也不再死死地抱紧树干,暴露就暴露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睁眼,还好,至少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把头移出树干,正好与树底的五只魔兽视线交织,却没有看到什么犬型魔兽,只有记忆里一些嗅觉感应迟钝的魔兽。一股极大的挫败感完全击垮了他,这是我自己放弃的希望啊!
底层蠕虫状的魔兽看到了这个猎物,迟疑了一会,似乎是在考虑为了一份没什么价值的食物耗费这么大的经历究竟值不值得,毕竟他们习惯于潜伏捕猎,这种需要上树劳动的猎物还是有点伤脑筋,而且,他们现在必须得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点呆着。于是这几只蠕虫就准备直接离开。有一只魔兽想要尝试一下这种新猎物的口味,总是抬起头来看他,但是被最大的那只蠕虫撞歪了头,顶着离开。
安全了吗?看着那些魔兽运动的方向,败克觉得似乎又有了转机,也许自己还能活下来?想到这他不仅又充满了渴望和潜藏的欣喜。直到那只蠕虫状的魔兽似乎是饿极了,冲破了另外四只魔兽的阻挠,就是要返回来填填肚子。
败克可以感受到站立的这颗树木在有规律的颤抖,虽然是这种形态的魔兽,但运动的速度却极其的迅速。为了尽快解决自己这个麻烦,其他的魔兽把四周的树都啃断了,围在树底下,避免和自己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魔法到用时方恨少。作为一个斥候,他学习的多是侦查类的魔法,而那些攻击类的魔法他甚至比不上一个浅黄级的杀手,这种程度的攻击除了激怒这些魔兽之外毫无用处。而运用那些侦查魔法,他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那只蠕虫口里刮刀一样的牙齿,和自己脆弱滑腻的肌肤。这种类型的魔兽可不会给你咬断喉管,迅速结束你的痛苦,你会在它的口中被慢慢剥开,用刮刀一般的牙齿一层层剖析你的身体,让你慢慢的融化在它的愉悦和你的哀嚎中。
还是自我了结吧。魔法是行不通的,因为内外的魔法元素会在碰到身体的那一刻混搅,让人极度晕眩,到时候可能连树干都站不稳。想到这,他慢慢拔出了腰间的一把匕首,双手扬起向胸口扎下去,但是却不够坚定,匕首卡在胸间的软骨里,疼的他嘶牙咧嘴。该死,这东西也没人教啊!再次拔出来之后,他已经没有了刺下去的勇气,或者说,本能的抗拒着这种行为,流血的速度缓慢了下来,还不至于令他死亡。看到旁边那枯萎藤蔓丛生之地,他不禁回想起来巴旦木说的话,这就是体面的死法吗?或许会有一点遗憾,但他却不再有迟疑。那一刻他似乎有点后悔,不是为自裁而后悔,而是对自己的怀疑,要是能在坚持的久一点,也许我并不会暴露,要是能多想起一些教过的知识,冷静下来,或许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很久以前小时候的记忆也被翻新,曾经唠叨的魔法教授,似乎说过些什么正确的话。“要是真正面对凶猛的魔兽,你呀,才要好好运用你的智慧呢,要是遇到危机只会慌张,那你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再有不甘,也好歹还有最后这些藤蔓带来的解脱吧。听着蠕虫的嘶叫,败克在空中还有一种隐隐的胜利感,听说死之前的回忆是很漫长很温馨的,但是这种柔软的感觉,也舒适得有点飘然了吧。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痛苦,一切都还是那么悠长。诶,等等,我怎么停在了空中?败克仔细观察,自己竟然被黏在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面,这不是因为他眼瞎往上跳,而是这个蛛网被赋盖了隐形的魔力,这种空旷而没有树林覆盖的枯萎之地,是飞行魔兽最喜欢的胜地,蛛网也就是这种胜地里布下的杀机。
不是吧,该死,动弹不了,这,搞什么。我要下去,救命,放开我,啊,不要。撕心裂肺也好,苦苦哀求也罢,蛛网上还等待着这么多的未知和煎熬,怎么能这么轻松的放任你死去呢。
虽然求生艰苦,但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