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意难平
此生最是意难平:佛不度众生;道不济天下;剜心相报非我良人。
自那日忘川河边孟婆和冥王抱作一团,冥界便开始流传起一出新的八卦。据说冥王寂寞了数百万年,连性取向都变了,居上然看上了孟婆。可是孟婆与阎王两情相悦,奈何冥王权势滔天,两人敢怒不敢言,表面还要对冥王曲意逢迎,真真是苦了这对亡命鸳鸯。三人不睦已久,如今已是势同水火。冥王一直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除掉阎王,而阎王和孟婆也一直在找机会私奔。
伟大的冥王大人为了打破这个不和的谣言,自掏腰包在孟婆的地摊上请阎王和孟婆嗑瓜子喝酒。美其名曰联络感情。
当阎王看到地上那个脏兮兮的小板凳时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可是泷新月和冥王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能把心一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个只有他半个屁股大的小板凳上。
坊间传说,那日冥王阿茶在忘川河边摆酒设宴,大宴百鬼,席间揽孟婆入怀,当着阎王的面宣告孟婆的归属权。阎王郁郁寡欢,借酒浇愁海饮千斤忘忧酒。(忘忧酒据传是冥王所创,每年曼珠沙华开满黄泉之日,采那尸泥最厚,骨血滋养得最姣美的花朵入陈年天子笑,封存百年方成忘忧。据说此酒入口甘甜仿佛山间清泉。只肖半盏茶之后便会大睡三月,最妙的在于三月睡眠中无梦无忧。顾名忘忧。)
事实上,那日忘川河畔,阎王大人端坐在小板凳上一言未发,滴水未进。冥王大人和孟婆席地而坐,划拳、喝酒、八卦,两个醉鬼还挑了七八个俊俏且多才多艺的小鬼寻欢作乐,孟婆破破烂烂的小地摊前,一片歌舞升平。直到二人醉的不省人事,直接在忘川河边呼呼大睡。阎王拂袖而去。百鬼谁都不敢上前将两位大人抬回各自府邸。就这样让二人在河边睡了三天三夜。牛头大人下令谁都不许打扰两位大人休息,所有小鬼绕道而行。忘川河边真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冥界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每日百鬼来,千鬼往。泷新月日日在这奈何桥同瞧着这些鬼魂骷髅轮回往来,冥王时常没事飘来问一句:
“何苦呢。仙是不会来我这阴曹地府的。”
泷新月不是不懂,可是若连这丝执念都没有了,那她还不如真效仿那前任孟婆跳忘川去。
日日望穿秋水,泷新月从未见过那个人。这日,奈何桥头来了一老和尚,不是泷新月心心念念的人,却也是她意难平的人。
那和尚是阴差恭恭敬敬请到冥界来的,在阎罗殿喝完茶又恭恭敬敬请到了奈何桥头。奉汤的是孟婆本人。泷新月亲手盛汤,小心翼翼端到老和尚面前,曲身将碗恭恭敬敬举过头顶。老和尚双手合十,道一声:
“阿弥陀佛。”
伸手要接过汤碗。不料,泷新月却将高高举过头顶的碗放下,站直,直直望着那老和尚。四目相对,泷新月湿了眼眶。老和尚思量许久,皱着眉道:
“老衲看您似曾相识,却又好像未曾谋面呐?”
泷新月苦笑,道:“老和尚,你可听师傅讲过你那白马寺前从前是有一池子莲花的,后来白日飞升位列仙班的故事。”
老和尚舒展了皱得紧巴巴的眉头,点头道是。
“原来您便是昔日飞升的仙家呀。”
泷新月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当年她白日飞升之时,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和尚。那时他便是满口渡啊渡的。渡到如今这幅老态龙钟的模样,不知他这一世又是渡了多少人?渡了多少鬼?渡了多少妖?渡了多少魔?可是如今却没有人来渡他,连普度众生的佛陀都从未渡过他。泷新月问他:
“老和尚,你知道你为什么成不了佛吗?”
老和尚:“不知道。”想了想又说道:“是老衲修行不够吧。”
泷新月:“不是。”“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老和尚:“不想。”
泷新月:“你不想成佛吗?”
老和尚:“不想。”
泷新月:“不想?那你做什么阪依佛门?做什么普度众生?”
老和尚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笑罢,道:“皈依我佛是我心之所向。普度众生是我生夙愿。成佛是普度众生,为僧是渡我能渡之生灵。是僧是佛,何必在意。”
泷新月叹了口气。将那碗汤重新捧过头顶。老和尚接过仰头饮尽。
老和尚对着泷新月施了一礼便转身踏上奈何桥。泷新月呐呐道:“佛不渡你,我来渡你一程罢。”说罢便盘膝坐下,双手合十间,诵起经文。须臾间,奈何桥上,老和尚脚步所及之处,盛开朵朵莲花。老和尚缓缓而去,莲香盖过曼珠沙华的气息,佛光铺满了忘川。直到老和尚消失,泷新月才呐呐诵毕:“……南无妙法莲华经。”
梵音落,莲花尽谢,佛光散去,泷新月吐了一口鲜血便栽了下去。阎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忘川河边,飞身将到泷新月身边将她接住。起身便抱了回去。
阎王将泷新月带到了阎罗殿,又叫人去找冥王。小鬼来报说冥王不知去向,整个地府都没鬼见到她。阎王扶额,果然冥王除了八卦什么都不管,冥界但凡是可能也许会找她的时候她绝对躲得比谁都快。他都要怀疑是否有一天天界打上门来要灭了冥界她也能找个缝隙躲进去不闻不问?
阎王爷林骁虽然平日表面上嫌弃泷新月嫌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如今看她几乎魂飞魄散的模样却还是心疼起来。林骁面冷心热,只是这泷新月要到何时才能知道他的心是为她而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