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走来两个人,一胖一瘦。
中年人一脸苦相,衣衫如鹑,腰间挂了把柴刀,低头闷不吭声,对同伴的抱怨充耳不闻。
落在后面的胖子身上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那人的身形高大壮硕,压得胖子佝偻着腰,衣襟汗湿了大半,远远望去像是负重勉强前行的驼马。
“要我说,不如,把这和尚埋了得了,旗主非得,送回来……”胖子喘个不停地抱怨。
“雷胖子,这都背回来了,还说什么!”李老实进了村口,向村头那几人堆起笑脸打起招呼,“诸位兄弟,小旗在哪里?”
躲在村边树林的胡晃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诛仙教。
这时村头的铁匠铺内走出一位高挑的身影,村头众人齐声,“石小旗来了!”
年轻的女子十五六岁,皮肤稍黑,一身男子的装扮,英气十足,是那晚骗胡晃的女人。
想到那晚她故意透出假的消息,害得自己差点折在军营,胡晃气恼不已,不免地怀疑道,魔教该不会贼喊捉贼吧?别是他们把村民掠走了!越想越有可能,这伙人不去找王铁匠,集聚在空无一人的山村,必有一场大阴谋。
石小旗见到李老实他们,立刻笑眼如月,声音清脆地问道:“旗主没回来?”
“这个贼和尚跟踪我们,旗主怀疑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先下手为强拿住了。”李老实道。
“后天有大事要做,哪有人手看住他?”石小旗绕到雷胖子的身后,打量着那名高壮如熊的和尚。
“旗主说要用他来祭神侍。”李老实道。
石小旗的笑眼消失,惊愕地道:“血祭?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我就说我和小旗的想法一样嘛!要是当时小旗你在那,我还用辛苦地背回来吗?”雷胖子呜呼哀天地叫道。
“旗主说,贼道的血能增强神侍的能力,还能图个好彩头。”李老实倔强地转述旗主的命令。
“行了,那你们俩找个地方看住他,别让他跑了。”石小旗道。
“跑不了,中了摄魂之术,想走半步也难。”雷胖子笑道,就连苦着脸的李老实也露出了笑容。
雷胖子将和尚扔到铁匠铺的院子,真的就不管了,跑到外面和人喝酒聊天去了,剩下李老实一人恪尽职守地留在院子。
胡晃望着铁匠铺前那面飘展的大幌,心道,血祭?听起来挺可怕的,和尚留在魔教的手上,凶多吉少啊!
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避开村头的耳目,绕到铁匠铺的后院,轻轻一推院子的后门,发现门已从内栓死,左右看了下无人,脚下一蹬趴上墙头,惊得差点跌下去。
李老实倚坐对面的墙根,只要眼皮稍抬,就能见到墙头的胡晃。
他心惊胆颤,没听见对方的喊声,看了仔细,原来对方耷拉脑袋早睡着了。
后院不大,墙边摆了两口大水缸,还有一所窝棚,堆放成筐的木炭。
一头青茬的和尚手脚被缚,被扔到院子的中间,脸趴在冰冷的地面,双目紧闭。
胡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推了推他,没什么反应,一探鼻息还有热气,像陷入沉睡,掐了人中也没用。
和尚的魂魄真的被什么摄魂的法术弄没了?
他纳闷地想,那这下麻烦了,救出来也是等死。
他瞥见几步外随时会醒的李老实,睡梦之中眉头仍然紧蹙,若非亲眼见到这人说起血祭时欢欣的神色,他绝不会想到这般老实巴交的人物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不管和尚能不能醒,不能把他留给魔教,胡晃毅然决定,但望着体态如熊的和尚,想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惊动李老实,很难办到。
除非杀了李老实,那他更做不到,虽说是魔教,但胡晃从没有杀过一个人,下不了狠手。
前院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轻盈的脚步声走近。
胡晃几步蹿到棚内,跳进那堆木炭内,用竹筐藏住瘦小的身形。
来人是石小旗,见到李老实打瞌睡也不叫醒,反而放轻脚步。
胡晃见她举止可疑,不敢出大气生怕惊动对方,但见她走近和尚的身前,忽然掏出一把短匕首。
他瞬间明白她的用意,暗道这个女子真歹毒,对方都没了魂快成了死人了,她还不忘给他一刀,情急之中想跳出来阻止,这时李老实醒了,睁着朦胧的眼,见到石小旗拿刀欲刺和尚,猛地跳起叫道:“小旗,你,你不能做错事啊!”
石小旗放下匕首,道:“我先杀了他,总好过被夏旗主放血。”
“他的魂魄都没了,是不是血祭也没什么两样!”李老实跑过来,护住和尚。
“不,他现在还是活人!那种血祭太残忍了!”
“小旗!他们这些和尚也是抢百姓钱财的贼道啊!你不是说咱们圣教要为百姓铲除天下的贼道人吗?难道你忘了我李老实的惨痛?他们抢了我的地,烧了我的房,杀了全村的人,而我李老实要不是遇到小旗你路过,只怕也得死在那!
您是好人,爱护咱们普通人,但贼道对我们来说,就是豺狼老鼠!打豺狼打老鼠不能有半点仁慈,否则他不仅不会感恩,还会吃了你的粮食,吃了你!你怜惜贼道,可哪个贼道会怜惜我啊!”李老实发急似地说道。
石小旗叹了口气,“是我想岔了,你提醒得对!”心思重重地走出院子。
李老实看着和尚,牙齿狠狠地咬着,“你这贼和尚也不是好人,活该受罪!可惜你没了魂魄,不然我还想看你大难临头,痛哭的样子!”
“李老实,小旗让你找她!”院门口传来喊声。
李老实自言道:“那丫头又想不开了,我得劝住她,不然旗主回来,看见该血祭的人死了,到时咱们也要挨骂。”他急匆匆地冲出院门,压根没分辨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胡晃从门后跑了回来,时间不等人,这种小把戏只能管一时,等到李老实他俩一碰面,就会明白是有人故意传话了。
他拉开后门,将和尚背在身上,没估算准和尚的体重,差点压弯了腰,踉跄着站稳,埋怨道:“你这个和尚该不会也是骗钱的假和尚吧?这体重和山里的野熊差不多了!”
刚跑到村外的林子,身后就传来李老实的声音,他提着柴刀怒气冲冲,“小贼,不准走!”
胡晃提起劲跑上几步,却见李老实越追越近,暗道背着这头熊跑是跑不过了。幸好后面没跟着其他人,先将他打晕再说。
李老实发现和尚躺在地上,并没有同伙的身形,一时惊讶地停步,没等看清周围的景象,背后就挨了一个闷棍,他满腔怒火地转过头。
那晚见到的小子握着斧柄神色惊慌,“你怎么没倒?”
李老实提刀大吼,“是你!你这个老君观的贼道人!我要杀了你!”
劲小了点!
胡晃退后躲过这记柴刀,李老实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两个人绕着几棵树兜起圈子。
胡晃几次想念咒藏影,都被那把紧追而来的柴刀打断,不由起了火气,“我不是贼道!”
“和贼和尚一起的就是贼道人!”李老实挥舞柴刀。
胡晃避开刀光,叫道:“你的遭遇,不关我的事,也不关那个和尚的事,天底下坏人多的是,你去杀那些人去!”
“先杀了你这个贼道人再说!”李老实叫着,忽露喜色大喊,“小旗!那小贼在这里!”
胡晃往那边瞥了眼,林子的另一头真的出现石小旗高挑的身影,听见李老实的喊声,迅捷地转过方向,在林子几个起伏,已经快到了这里。
胡晃开始慌了,立起怒心,趁李老实没防备,黑影闪出,绕到身后再起闷棍,这次下手颇重,李老实扑通倒地。
石小旗一阵风似地赶来,见到胡晃消失在树后,直接扑了过去。
树后无人,她眼神错愕,以为胡晃逃了,谁知身后袭来一股风声。
胡晃这一棍子打得飞快,忌惮小旗未知的实力,一点也不留手。
石小旗自知不妙,脚下蹬地,修长的身子如利箭蹿出一丈远,疾风吹过,左右的草木哗哗地甩动。
胡晃的眼前一花,一道靓影飞了出去,这一棍子直接敲到风里。
石小旗回过头,眼睛眯起如同弯月,黑眸透出寒光,“原来你会法术,你是贼道!”
“比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魔教好!”胡晃还未骂完,疾风夹着一点寒芒飞到面前。
这人的速度好快啊!
他暗道,躲过这一刀,握着灵石还没来得及念咒,又一道匕首的寒光划到面前。
“贼道血口喷人!”石小旗脚下生风般地紧迫胡晃,突然腰身一转,飞起一脚踹倒了胡晃。她如同灵活的山猫腾空跃起,跳到胡晃的身上,匕首指着他的喉咙。
“你们血祭和尚,还不是丧心病狂?”胡晃叫道。
“你这个贼道还不是乱杀无辜!说是老君观的道人,附近根本没有老君观!”石小旗咬牙切齿道,寒霜的匕首贴在胡晃的喉咙,只要轻轻一抹,就能送了他的性命。
“我从不杀人!”胡晃瞥了眼李老实,补道:“他一定还活着,不信你去看!”
石小旗真的押着他走到李老实的身边,探到微热的鼻息后,面色放缓了很多。
胡晃愤然道:“你不也骗了我?告诉我说村民在军营,害我差点送命!”
“贼道!别假惺惺的,村子里的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山南村的人!怎么没有关系?你们把村民们关在哪里了?”
石小旗寒眉竖起,像是怒火快要发作,“你说什么?村民不是圣教抓走的!那是定州侯下令的!你在诬蔑我们!”
“还在军营吗?”胡晃讥讽道。
“这次是真的!我已得到了消息,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我也可以带你过去,见你入魔不深,希望你能早日回头,不要再学贼道的邪法!”
“那我希望你们不要再血祭无辜的人了!不管这和尚是不是坏人,你们把他血祭,听起来太残忍了吧?”
“圣教不该是这个样子!血祭一般不是用在人身上的,要不是这次石头的消息传得太晚了,我想教主旗主他们不会用这个法子!”她越说越小,面色也犹豫起来。
胡晃见她的心志动摇,趁热打铁道:“石小旗,石姑娘你说得对!天底下只有魔道恶贼才会用邪法杀人,你们圣教既是百姓的守护,绝不能走到邪途上,到时百姓知道怎么看待你们圣教?要不光明正大地杀了和尚,要不就放了他,反正他快死了!”
石小旗咬着嘴唇,“你带他走吧!”
胡晃生怕她改了主意,冲过去背起和尚,还没走出几步,只听石小旗道:“站住!”
他的脚下打了闪,一时间只觉和尚的身躯重如泰山,压得自己寸步也挪不开。
石小旗走过来,悄声道:“他的魂魄被封住了,想让他清醒,必须用水寒之气浇到天枕穴。”
“多谢!他知道小旗的救命之恩,定然每日为你诵经保佑!”胡晃道。
“神明自然会保佑我,不需要他念什么经!”石小旗面色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