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北衍把嘴唇贴在顾惜的额头,“是啊,她这么多年,一定过的不容易。”
一个人面对青灯古佛,过着枯燥乏味的日子,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可能想到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和被自己害惨了的娘家人。
厉北衍如今有点不敢去想,大夫人吃斋念佛的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压着内心那么汹涌的思念和内疚过过来的。
顾惜抱着厉北衍的力度加大了一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其实这种事情,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不是当事人,没办法感同身受,说的多了,反而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好在厉北衍对这种事情,想的比较透彻,明白暗自神伤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自己的状态更差。
他拍了拍顾惜的肩膀,“好了,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顾惜把脸在他怀疑蹭了蹭,然后点头,“嗯,好。”
只是两个人躺下没一会,顾惜感觉厉北衍又坐了起来。
他今天喝了那么多,还没睡过去,可见这心里终究是不太平的。
她闭着眼睛没动,感觉厉北衍在床上坐了一会,就下去了。
顾惜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摸了手机出来,慢慢的从房间出去,想来是要打电话去。
顾惜等着厉北衍出去了,才睁开眼,心里酸酸的。
……
顾惜第二天去公司没看见顾南城,找了他的助理问了一下,说是还在工地那边,和厉家的大少爷一起处理那边的纠纷。
网络上没爆出来任何消息,想来是被压下来了。
顾惜总觉得不太正常,那些人如果真的是想搞事情,肯定要先发制人,在网上先造势。
可是如今一直安安静静的,就有些不寻常。
顾惜回了办公室,坐了快半个小时,给顾南城那边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方便接,还是没听见。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顾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本来以为是顾南城,结果拿过来一看,是二姐。
顾惜接起来,“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事情么?”
二姐的声音很着急,“你没看网上的新闻么?顾总出事情了。”
顾惜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你说谁?谁出事了?”
二姐叹了口气,语气还是有点急,“你哥啊,顾南城,你快去网上看看,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顾惜赶紧挂了电话,直接上网,网上关于顾南城的消息铺天盖地。
说是顾南城在施工现场监工,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人给伤了,现在人送去医院了。
那新闻还配上了工地那边的图片,有点乱,地面上还有血迹。
顾惜一颗心砰砰砰,赶紧拿过手机再次给顾南城打了一个过去,结果那边还是没人接。
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滑动鼠标,接着看网上的新闻。
可能顾南城那边是刚出这个事情,新闻虽然马上报道出来了,可是关于顾南城受伤的原因,也有些模模糊糊,没有直接点明。
顾惜看了一圈下来,也没看明白发生了的什么事情。
她有些焦躁,直接拿着手机就从公司离开,自己开车去了人民医院。
前台那边一问,就问出了顾南城现在的病房号码。
顾惜急匆匆的坐电梯上去,离得老远,就看见顾南城病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
有医生和护士在那边劝这些人离开。
那些人脖子上挂着相机,手上还拿着麦克风,一看就是各路媒体。
顾惜深呼吸一下,大步过去。
那边的医生有些生气,说话就严厉了起来,“各位,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请你们安静一点,还有,我们的病人需要安静,你们想采访,就等着病人出院了再说,现在,请你们下去,如果你们还不听劝的话,我只能让保安过来请你们走了。”
那些记者哪里听得下去这些话,一个个的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吵闹的厉害,顾惜听见有人说,让医生通融一下,说是他们采访的很快,采访完马上就走。
顾惜直接过去,站在人群外边,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到旁边有人一下子抓住自己的胳膊。
她条件反射的就抓住对方的胳膊,想要直接把对方摔出去。
结果那人应该是料到她会这样了,赶紧用另一只手按着她的手,“是我。”
顾惜一转头,就看见了厉北笙。
厉北笙应该是来了很久了,他拉着顾惜的胳膊,“跟我过来。”
顾惜没挣扎,直接被厉北笙拉到安全通道那边去,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厉北笙才放开她,“你先别过去,你哥说了,让媒体在这边闹,闹起来了,网上的舆论才对我们有力。”
顾惜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哥怎么会受伤。”
依着顾南城的身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别人给伤了。
厉北笙叹了口气,“这个事情,一下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但是你放心吧,顾总没什么大问题,网上的新闻是我们自己放出去的,传的厉害,其实并没有伤那么重。”
顾惜喘了几下,“那些记者,让他们一直在这边闹?”
厉北笙摇摇头,“这个我们不用管,你哥说了,随那些记者去,让我们别插手。”
说完这话,厉北笙伸头出去,看了看外边,那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在,他退回来,“病房那边,一时半会你也进不去,所以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想知道什么,出去了我告诉你。”
顾惜想了想,同意了。
两个人从安全通道出去,直接坐电梯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厉北笙直接带着顾惜去了他的车上,“我们先去工地那边看看,路上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顾惜点点头,直接上车了。
车子慢慢的开起来,朝着郊区那边过去,厉北笙才开口,“昨天工地那边来了五个人,说是项目拖欠他们的运输款,然后就闹起来了,但是工地上的工人没怎么样,他们的人倒是伤了两个。”
顾惜眨了眨眼,转头看厉北笙,听见厉北笙接着说,“当时这个事情没爆出来,就不太对劲,后来你哥过来,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当时没爆出来,后面肯定是有大动作的。”
尤其那五个人,当时送医两个,剩下三个,都被他们的人制住了,若是对方反咬一口,他们确实是不好解释。
顾惜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所以我哥的意思是用自己来引导舆论?”
厉北笙点点头,“因为时间紧急,不知道对方下一招什么时候出,所以就选了这个下下策。”
顾惜接下来就没说话了。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什么样子,但是那些人上门闹事没爆出来,人被顾家和厉家扣下,然后有两个人又直接送医,对方若是把重点放在这一块,爆出来新闻,到时候真的不好解释。
这些在建的工程,都会被连累。
顾南城用这一招,把自己变成受害者,是下下策,但是也是短时间内,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顾惜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既然是顾南城自导自演的,想来他真的伤的不厉害。
厉北笙见顾惜放松下来,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走了几分钟,厉北笙先开口,“之前网上说你和彭家的少爷……嗯,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真的。”
顾惜一愣,没想到厉北笙说这个,她想了想,就笑了,“嗯,媒体比较喜欢捕风捉影。”
“是啊。”厉北笙附和,“彭锦城那么喜欢静乔,你和静乔的关系又是那样子,他怎么也不可能。”
顾惜刚才太紧张,现在放松下来就有些累了,她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是啊,怎么可能。”
厉北笙还想说什么,结果一转头看见顾惜已经闭上眼睛了,他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这么一路安静的到了施工地,厉北笙慢慢的停下车子,顾惜没醒过来,还是那个姿势靠着,明显是睡着了。
厉北笙放轻了声音从车上下去,那原本应该正在施工的地段现在都停了,工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厉北笙拿出烟,点了一支,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施工场地。
原本这边有门卫,现在也不见了。
他一支烟刚抽完,那边顾惜就开了车门下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我居然睡着了,你怎么没叫我一下。”
厉北笙把烟蒂扔下,辗灭,“看你好像很累,就没叫你。”
顾惜朝着施工地里面看了看,现在很安静,出了事情,应该是都放假了。
厉北衍看了看她,“走吧。”
顾惜跟着进去,路过一些机器,这边还是有人看着的。
一直朝着里面走,在最里面,一处搭建的临时宿舍里面,顾惜看见了三个被绑着的人。
那三个男人长得膀大腰圆,一脸的横肉。
顾惜站在门口,没走进去。
厉北笙奔着那三个人过去,扯掉了其中一个人嘴里的抹布。
那人喘了喘,“你什么也不用问了,我是不会说的,你们公司欠了我们的运输款,我们就是来要钱,好说好商量,结果你们动手打人,把我们兄弟打进医院去,现在还非法囚禁,我不信,没人能管你们。”
顾惜站在门口呵呵一下,果然,是按照这个套路来的。
厉北笙也笑了,“什么运输款,我怎么听不懂。”
那人梗着脖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欠了钱不想还,所以才打人,现在又把我们关起来的。”
厉北笙还是笑,“你被人雇佣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没做好功课,我们这个工程是不小,但是运输队伍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自己配了运输队,根本没有雇佣外边运输公司,所以何来拖欠运输款一说。”
顾惜在明白了一点,这些人原来是打着这种旗号过来的。
如果这工程雇佣外边的运输公司,即便是没有拖欠运输款,但是钱财是最不好解释的东西,账面也可以造假,到时候各执一词,这个就是无头案。
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工程,会自己配运输队。
顾惜看着那个人瞪了眼睛,半天没说出来话。
厉北笙语气依旧慢悠悠,“说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让你过来闹事,还不把信息给你给全了,让你们把自己搭进来,不地道啊。”
原本旁边绑着的两个人呜呜的叫着,现在也不叫了,等着眼睛互相看。
顾惜笑出声音了,然后大声说,“就是这几个人把我哥打伤的吧,赶紧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讹钱不成就打伤人,我还不信了,没人能管你们。”
她学着那人之前说的话还有语调,然后走了两步过去,“我哥现在在医院,一时半会还不能动,误工费还有精神损失还有医药费,到时候我拉个清单,找最好的律师,你们几个瘪三,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厉北笙转头看了看顾惜,笑了出来。
她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着还挺舒服。
那中间能说话的人吭哧了半天,“谁,谁伤人了,我没有,你们诬陷,你们这是诬陷。”
厉北笙呵呵一下,“这种事情,难道只允许你们做,我们就不能?”
那人脸色涨红,“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顾惜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拍的啪啪响,“我知道你没有,但是我就是说你有,你有什么办法呢。”
……
于柠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医院,等着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顾南城病房的门口。
病房门是半开的,里面有说话声音。
开始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葡萄吧,我给你洗一些,怎么样。”
这个声音,于柠烟听出来了,是季安生。
接着才是顾南城的声音,“不用,不想吃。”
季安生似乎有些无奈,“你都多大了,还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喜欢的。”
她像是在调笑,说完自己先笑了,语气中熟稔怎么也遮掩不住。
于柠烟眨了眨眼,原本已经放在门板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顾南城没说话,里面有一段时间的安静。
再然后又是季安生的声音,“我不管,反正我给你洗了葡萄,你好歹吃一点。”
于柠烟深呼吸一下,想离开,这种场合,她觉得她进去,也只是给自己难堪。
只是还不等她转身,旁边就有医生过来了,看样子是要查房,看见她站在门口直接开口,“怎么不进去,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里面明显也听见了这话,季安生赶紧跑过来看,于柠烟有些尴尬,理了理头发,笑了一下,“我也是刚到。”
季安生倒是不觉得不自在,开了门,“进来啊,南城醒着的。”
于柠烟眼神晃了晃,还是笑着。
她认识顾南城多少年了,南城这个称呼从来不敢说出口,现在想来,也是觉得好笑了。
顾南城确实是醒着的,靠在床头,一只胳膊上面缠着纱布,腿部的位置放了个桌子,上面摆着个玻璃碗,能看见里面是一颗颗晶莹的葡萄。
于柠烟站在床脚的位置,看了看顾南城,笑的稍微有些勉强,“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顾南城盯着于柠烟看的十分认真,过了半晌才开口,“谢谢。”
于柠烟弯了弯嘴唇,“没事。”
医生过来,给顾南城量了体温又测了血压,例行检查后说是没什么问题,好好休息之类的话。
季安生给于柠烟搬了椅子过来,“坐吧。”
她的样子,像家属。
于柠烟心里顿顿的,像是疼痛,又像是麻木,面上却并没表现出来,还对着季安生说了句谢谢,然后坐下,把包放在身前。
季安生说是要去护士站那边拿个化验单,其实看那个样子,就是给于柠烟和顾南城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柠烟看着季安生离开的背影,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真的是大方,大方的让她觉得有些惭愧。
等着季安生走了,于柠烟想了想才说,“我看网上的新闻,说是你受伤了,正好又路过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她的视线落在顾南城的胳膊上,看起来伤的并不严重,她就放心了下来,“本来君清说是要一起过来的,可是公司那边临时有事情打电话给他,他没办法,让我转达一下歉意。”
顾南城嗯了一下,“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当然是工作要紧。”
于柠烟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坐在这里又觉得太尴尬,所以她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那个,既然你没什么事情,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就,先走了。”
顾南城只是看着于柠烟,听见她这个话后,点点头,“谢谢你过来。”
于柠烟动了动嘴,最后那句“没关系”也没说出来。
他们两个,如今已经这么生分了。
于柠烟干笑了两下,“那,再见。”
“再见。”
于柠烟盯着顾南城看了两眼才转身离开。
她走后没一分钟,季安生就回来了,手里并没有化验单。
显然她是知道于柠烟已经走了,进来把椅子收好,“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到点。”
顾南城看着季安生,“你不用上班的么?”
季安生笑了笑,“今天没什么事情,所以就没去。”
“去上班吧,谢谢你过来,我已经打电话给家里人了,一会会有人过来照顾我。”
季安生眨了眨眼,“那就等一会来人了,我再走。”
顾南城想了想,没说什么。。
他一只手动不了,另一只手拿了手机过来,放在前面的小桌子上,一点点的点动。
季安生过去给一旁的花瓶换了水,又把旁边水果篮里面的水果拿出来,一个个的洗了,放在果盘里面。
顾南城看了一会手机,就抬头看着季安生。
季安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顾南城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很糟糕,因为抓不住来源。
他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于柠烟也是这样,把家里弄的井井有条。
可是他似乎,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
顾南城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出来。
……
网上关于顾南城被袭击的事情被大篇幅的报道,顾家那边也报警处理了。
当天就把三个嫌疑人给抓住,新闻跟着就爆出来那三个人的模样。
那个大块头,身上还带着纹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顾惜坐在顾南城的病房里面,啃着苹果,看着新闻,嘻嘻哈哈笑出声音来。
邓暮云在旁边看着顾南城一脸的心疼,“你怎么这么傻啊,干什么用自己做诱饵。”
这话邓暮云都说了不下十次了,不说顾南城,就是顾惜在旁边听着都烦了。
邓暮云自己不觉得,还在唉声叹气,“柠烟的订婚宴也这几天了,到时候你就别去了,我和小惜过去算了。”
顾南城眸色一动,没说话。
顾惜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到顾南城身上,想了想也说,“嗯,是啊,你这受伤了,去了不是好彩头,还是在家歇着吧,至于你的那份礼,我帮你送过去,这年头啊,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顾南城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下。
顾惜冷笑一下,接着看手机。
顾南城伤的并不重,想当初他从法国回来,肩膀处那么重的伤都没如何,这点简直是小儿科了。
他住了两天的院,引导了两天的舆论,也就出院了。
出院当天,季安生过来了,见到邓暮云,季安生不卑不亢的,“伯母,你好,我是季安生,您可以叫我安生。”
邓暮云早就从顾惜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她和顾惜一样,因为先入为主,她更喜欢于柠烟一些,所以对季安生就有那么一些看不惯。
邓暮云只是看了看季安生,嗯了一下,“谢谢你跑这一趟了,我们直接回家,就不用你送了。”
季安生笑了笑,“嗯,我就是过来看看。”
她转头对着顾南城,“南城,医生叮嘱的那些你要记得,不能沾水。”
顾惜盯着季安生看了一下,嗤笑一下,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足够所有人听见。
顾南城正在低头看手机,似乎是有人发了文件过来给他审阅,他根本没注意这些人说了什么,自然也没回季安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