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编剧
后来,在《杜鹃山》剧组的时候,我一边参加演出,一边开始创作戏了。这部戏是根据一部小说《铁牛》改编的。那个时候怪,创作都受时代的影响,我就受了《杜鹃山》的影响。那个戏全部是韵白,灵感来自于哪里呢?第一是来自于小说的提示,第二是受《杜鹃山》的影响,第三个是传统戏,毕竟演了好多传统戏嘛,啥子韵脚拿来就是,完全可以组合起来。
我接触了非常多的传统戏,传统戏的精华究竟是什么?我心里很清楚,就是看老先生们会演嘛,自己也演嘛!因为老先生们要教我们,他自然就晓得这里面的奥秘,自然晓得这里头的一些元素。当自己已经在做一个“半导演”时,就会看到一些剧本的问题。咋个办?跟编剧沟通啊,有的编剧在外地,或者有些老戏的编剧已经去世了,必须要自己拿主意。
乐山那个时候,地区经常要搞会演。为应付会演,在写剧本、学导演的过程中,自然对剧本会产生一些想法。在这个过程当中,算起来,我还专门学了三年的编剧。这个所谓学,不是跟某个老师学,完全是自己写,自己学写。有改编的,有整理的,有创作的,应该有十几个。原因是:第一,拿到的剧本我不满意的,我改写。第二,拿到的新剧本,我不满意的,经作者同意后修改,甚至于有的会推翻后重新架构。第三个,就是完全自己写了,改到改到的,心想咋不自己弄两个来看看呢。这样一来对剧本也很感兴趣了,一下搞了三年。但是我写剧本也不是为了要想当剧作家,不是。一切都为了要把戏演好,要让这个戏很顺,精华的东西保留,冗长的、重复的要把它剪掉。这是形势所逼。那些过场的、冗长的东西,当代观众不喜欢,就要把它省略,才可以适应当代观众的需要。我不想靠这个吃饭,但是我想尝试一下。也没有想到,这段经历对我现在做导演,梳理剧本,跟编剧沟通意见,或者发现和填补剧本的某些不足,带来了莫大的好处。编剧,你不仅要懂剧本,而且你要想它的问题在哪儿,然后如何沟通,如何改。当时我就喜欢写剧本,就喜欢改,不喜欢耍。我在乡场上演出,演完了就跑到茶馆里写剧本去,乖得很。
在乐山这三年的生涯,构成了一种编、导、演一条线的工作方式,很辛苦。尤其是自己编的剧,自己要导演,自己还要做主演。有个戏叫作《禹门之战》,就是原来的《双八郎》改过来的,开始是改编,后来新编了。还有一个戏《黄泉认母》,是根据《伐子都》来扩展的,像这种戏大概有十几个。完全新编的,就自己编。没有题目的编,大概也有七八个,像《惊世传奇》《仇大娘》等,自己还要去主演。这些都是为了应付当时的地区会演。
学不同行当的戏,学改剧本,学写剧本,这些对我现在做导演,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积累,对我现在做导演去指导演员,打下了最好的基础。我觉得一切都是积累。所以说我一直在观察,我的那些小同行,他们理论并不缺乏,缺乏的就是这个。
这个阶段诸多的剧本当中,我自己比较满意的有两台戏。
第一台戏是新编历史故事,这里头有四个折子戏:一是《执法斩姬》,是老生的戏;二是《东施效颦》,是根据成语故事改编的;三是写吴王的《邹忌谏美》;四是《子都之死》。这四个除了《子都之死》是传统的,其他三个,都是按照成语故事来编写的。《邹忌谏美》《东施效颦》,还有《执法斩姬》《黄泉认母》,这四个组成了一台折子戏,从声腔,从舞台形式表演,都是我们那批同学负责。我就演《黄泉认母》。这台戏我还比较满意,因为,大量探索某些东西,所以说乐山是我的试验场,在这里四个风格不同、声腔不同的戏得到不同的展现。这四个戏还得到了乐山的奖励。这些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哦,我又整了四个,这四个还有点道理。这是我总体构想的四个戏,但是我不挂名字,我只在《子都之死》署名,其他的人有王开华、邓如春,反正都让我的同学来担负。这是一台比较让我满意的戏。
第二台戏是整理的传统戏,我比较满意的就是《禹门之战》。这个戏保留了我们原来老戏的戏路,单独的内心的折腾,但是不像原来的有些内容,变了一些,往亲情上靠,我觉得还比较好,这个演出在乐山、在外地的效果,都比较好。
总括起来,年轻的时候,我的生活就是台子上演戏,台子下学戏,泡图书馆读书借书,茶馆头改戏编戏。
学导演
我前后排了有一百多个戏。其中90%是跟外省各地各剧种排的戏,也有我们川剧。如果从我导的川剧算起,包括在乐山试着导的所有的戏一起算,那么应该是将近两百个,我自己比较满意的有一百多个,其中得了大奖的,也有多部。
不是所有的戏都是为了得奖。我原来在乐山开始排戏,作为演员来排戏,并不是因为想去得奖啊!并不是想啥子出人头地,不是。我开始涉及导演这个工作,是偶然地从演员开始的。
为什么从演员开始呢?第一,因为我当时在主演,我必须把我的戏演好,我的戏演不好,那么包括锣鼓,包括音乐,包括下面配合的一些动作型的演员,文戏的演员,武戏的演员,就都觉得遗憾。于是干脆自己动手,就按自己的想法,跟这些部门合作,尝试改变剧中不满意的一些地方。第二,跟他们合作久了,综合的东西都有了,然后逐渐地把自己的思路投入到这个戏里面去,这样就形成了那个时候导演最基础的东西。按现在来讲,那时只能算是技导,还不能完全算正规的导演。因为正规的导演,我晓得必须要经过剧本的审阅、推敲,然后跟剧作家商量,然后再跟音乐商量,跟综合部门协调,各个环节都有要求。那个时候我还不行。我在做导演工作,排的这些戏不是为了要拿奖啊,也不是为了要彰显自己,就是为了把戏演好。我原来的一个想法,就是当一个好演员,从来没有想到要当一个好导演,真的。现在我觉得最终走上导演这个工作,是一个“误会”,真的、真的是个“误会”。
因为不断在演戏,不断接触新的内容,就要不断去创造新的形式。所以,我至今都非常感谢乐山。第一,它是我的母团。第二,它实际上就是我艺术成长道路上的一个试验场。
我回到乐山,碰到原来的这些同志,我都非常感激,总是要一起聚一下啊!
想想我自己走上这条路,并不是为了要其他的啥子东西,就是为了把戏演好,当一个好演员。把戏演舒服了,每一天、每一场你都演舒服了,这就是一种享受,一种艺术享受。
识精华
对于导戏,我个人是这样来进行的,改编时尽量保留传统的优点,改造我认为不太好的部分。当时,我要面对我上头的老师,像成都的一些老先生啊,想让他们认可这是川剧。我又想让现代的观众接受。我做演员的时候,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这条路子啊,也就是老戏新探,这在我来说是非常考手艺的。
其实,我有时候愿意搞一个啥子戏呢,就是纯粹新的、完全用我的想法搞。在外人看可能很难,在我来讲,因为思路已经打开了嘛,方向已经找准了,这根本就不存在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整理改编,我做导演也罢,做主演也罢,做编剧也罢,难都难在要保留我们传统的好的、优秀的,又要剔除一些多余的东西,以适应当代的观众的需要。戏总是不断地在朝前发展,不能说一代一代老是这样子演出,它必须有不同的展现。但是,这种不同的展现又不能背叛祖宗,又要时代能够接受。搞川剧就是要像川剧。我们几个志趣相投、业务上又说得到一起的好朋友经常一起交流,交流中衍生出不少东西。
在外省,我拿我们的《焚香记》做了一个小实验,效果还不错。2013年在重庆,我给孙勇波排了一个《玉簪记》,保留了《情挑》《偷诗》《逼侄》《秋江》,删掉了《还诗》。头尾变了一下,它是一个尼姑庵,中间插了很多尼姑进去,因为要有当代的一些审美的东西。加重了爱情戏的分量,这是任何宗教的东西都压抑不住的,尽管在这样一个庙宇深深菩萨威严的环境当中,他们仍然要谈情说爱。但是呢,这些东西很少,都是一种过场,无语的,不去说这些话,只让人们去感觉到这些东西。这四场戏精彩的东西就保留下来,有的就几乎就没有动,就像原来袁伯伯(袁玉堃)他们演的那一些,精华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动。为此还专门把晓艇兄他们请下重庆来一起来看,我就拉着他一起来把关,看我破坏传统没有。这是第一个关。第二个关,原来精彩的东西丢掉没得。因为我们说“老戏新探”,第一是保留传统。
老戏是我们祖先传下来的,不论表演,不论动作,不论人物的刻画,最精华的东西不能丢掉。再根据当代的需要,根据自己对这个戏的理解,可以做一些调整,这就是新探。老戏新探是一个完整一体的两个方面。所以从乐山开始,对我后头做这些戏,有很大的帮助。还有朋友之间的议论,互相的探讨,对我做这些戏有很大的帮助。
我认为比较满意的,除了《禹门之战》而外,第二个就是给沈铁梅排的《李亚仙》。原本中的好的东西都得到保留,在全国很有影响。至于他们去哪里拿的啥子奖,不关我的事。我的任务就是我追求这个效果、目标达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