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涂临江开始往来的方向走,严绯随口说:「要回去了吗?」
「不,再去一家店。」
涂临江带着她,来到刚才经过的医馆前时驻足停步:「就是这了。」
严绯看着匾额,奇道:「涂先生,我注意到其他的店铺虽然也都用的牌匾,但都有名字,比如:茂记当铺、曲微酒馆。只有刚才孙老板的杂货铺和这家医馆不同,只写了“杂货铺”和“医馆”。」
「小绯,你真的观察力惊人。」
「谢谢涂先生,不过这家店好像没开张。」严绯指了指门上的大锁,以及大锁上方门板上挂着的小牌子,上面写着“CLOSE”。
涂临江摇摇头,向严绯解释:「这店永远歇业,但里面却在营业。挂着这个牌子说明里面有客人了。我们要在门口等。」
「这也是规矩?」
「嗯,这店一次只接待一位客人。刚才我们经过的时候门口的牌子就是这面儿,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快完事了。」
严绯看着门上的大锁,问:「这店还有其它出口,是吧?」
涂临江欣赏地看看她,答:「没错。」
「而且也不是从这里进。」
「是的。」
「却要在这里等?」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就这么在萧索的寒风中站了足足半个小时,严绯充分体会到涂临江之前为什么说会用掉很多时间还要特意给顾少峰打电话了。
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木门上的小窗户被人从里面拉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那手抓住牌子翻了个面儿,就缩回里面关上了小窗。
牌子背面同样写着“CLOSE”。
涂临江道:「走吧,可以进了。」
严绯一脸黑线「为什么……」
「哈哈哈,你再仔细想想,两面有什么不同?」
严绯仔细思索记忆,恍然大悟:「之前的CLOSE用红线描了边,现在的是用绿线。」
涂临江的语气十分愉快「我知道一定难不倒你。」
他转身带严绯走向门旁小巷,那里有个半人高的篱笆矮门,门上挂着一个木质的玩具:一个敲鼓的猴子。
涂临江一推开篱笆门,那猴子就开始敲鼓,严绯立刻就听到木窗再次打开的声音。看来是那只手又把牌子翻过来了。
行不多远,前面就是一堵墙,而就在即将走到尽头的位置时,医馆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门。
涂临江推门而入。
严绯一进来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抱歉久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一边说一边正把占满血污的白手套往下摘,她扫了眼涂临江,道:「好久没来了。」
严绯差一点以为她是外国人,但仔细看又不是。
涂临江介绍:「Ada,这是严绯。」
Ada熟练地把废弃的手套甩进垃圾桶,饶有兴味地看向严绯。
「小绯,叫人。」
「Ada…你刚才在干什么?」这人让她有点不舒服。
「救死扶伤,我是外科医生。不过我医治的都是些不方便去医院的伤者,涂临江跟你介绍过了吧?」
「还没有,你不是喜欢自我介绍吗?」
Ada笑了一声,说:「你好,严绯,如你所见,这里是黑市诊所。」
「刚才的人伤得很重。」严绯依据血腥判断。
「还好救回来了~你们是为了那个人来的?他应该不是被三清会弄成这样的吧?」
涂临江莞尔「不,今天只是带她来认识你。」
严绯看着她一身白褂血迹斑斑,能看得出许多是喷溅造成的,突然想起自己捣烂阿开心脏时的情景,那时的鲜血也是喷涌而出,溅了她满手满臂。
严绯微微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回忆着当时从刀柄传回来的震动,心跳的触感,越想越兴奋,手居然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小绯?怎么了?」涂临江发觉她心不在焉。
Ada眯着她那双宝蓝色的双眼,又像是问句又像是肯定句「这些血让你兴奋是吗?你这样很危险啊,这是一种心理疾病。」
「疾病?」
「没错,不过我可治不了。」Ada耸肩,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好了,认识了,没事可以走了,别耽误我救死扶伤。」说完就去水台洗手。
涂临江于是礼貌性的和她道别,Ada只是挥挥手,头也没回。
带着严绯穿过偏室,从一个侧门出来,严绯注意到这里是那面堵墙后面的巷道。涂临江无奈地笑笑:「她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平时不这样的。」
「她很抵触我。」
「啊??怎么会,她才刚见你第一面。」涂临江眯眼思考「如果因为她知道你的事而抵触,就更不应该,到她这来的人手上沾血的太多了,她绝对不至于。」
「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她很抵触我是真的。」
为什么会知道,自然是幻夜说的。
「呵,怪不得都说她是怪人。」
两人转出小巷来到了另一条街,这条街相对来说就热闹得多,有很多小贩,大多数都叫什么“王府特制XXX”“宫廷秘制XXX”诸如此类的名字。
看长街尽头,果然就是王府正门。
涂临江问:「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去买票?」
「还要花钱?太浪费了,回去吧。」
回到车子旁时已经不早了,耽误这么久确实应该早点回去。若说平时,涂临江绝不敢让顾少峰或是顾清雄等,必定是早早守在总部待命。
一方面,他想带严绯四处走走是真,但受命带她晚些时候回来也是真。
三清会真的完全信任严绯吗?
怎可能。
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
等人来找?
荒唐的逻辑。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非人?
含糊不清的答案。
人类连同类都不会信任,何况是个异类,更何况是个如此危险的异类?
无法确定对方是否和你说真话时,千万不要说真话。确认了对方说的是真话后,也要酌情考虑自己要不要说真话,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人们常常会说“鬼话连篇”“妖言惑众”这类词语,仿佛被扣上“异类”这个帽子之后就理所当然得不到信任。
涂临江怎会不知道高层的想法,他瞄向坐在副驾望着窗外出神的人,心里说着抱歉。人连自己人的想法都无法把握,更何况周身都是秘密的存在呢?
他能理解顾清雄,更能理解顾少峰。
真的会有严绯反过来危害三清会的那一天吗?两边都是自己的恩人,他将如何选择?
也许严绯会跟自己说些什么?涂临江深吸一口气:「小绯,你说,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是吗?」
严绯有点惊讶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却很诚恳地点点头,这句话她不但说过,更是她心中所想。
涂临江看她肯定,于是追问:「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就直接说出来,我不会再问,但只要你说,请你不要骗我,好吗?」
严绯从小生活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并不懂得人情世故,甚至道德观这种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很模糊的。
她所接触的东西都无比的纯粹,没有尔虞我诈,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的确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开端。
但对她来说却是最容易接受的方式。
严绯点头:「绝不骗您。」
是,就是,不是,就否。
愿,就答,不愿,就不答。
纯粹的生存方式,轻松面对自己的心、面对自己。大概这就是每个人最向往的生存方式了吧,可惜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可惜这是个无法生存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