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年前的朋友抗美最近有变故。
他斜视,即外白眼。家人劝他上医院看一下,他说用不着,这样视野更宽。他岳母看抗美总是心有旁鹜的样子,说:“这是眼科最小的手术,一钩就正了。”
“钩哪儿?”抗美问,“是铁钩子吗?”
“嗨!你去吧,反正公费医疗。”
抗美去了医院眼科,一套手续后,仰卧在太师椅似的高凳子上待钩。他斜视桌上亮晃晃的刀子剪子,眼皮一个劲眨巴。
医生按程序实施手术,最后一钩,得了。
问题是医生钩得劲儿大了,把抗美黑眼珠全弄到后面去了。他的左眼现在已经不可能斜视、近视、远视与散光了,一片浑白。当他用这种眼睛看你时,别人立刻就把“茫然”这个词吃透了。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据说这是雨果说的。抗美一只黑眼仍是窗口,另一只是心灵的什么呢?大门?雪地?不知道,我不好乱讲。
问题是(这比前面说的问题更是),抗美并没因此离婚,也没加盟残联,更没被单位开除。他,李抗美藏在眼眶里的瞳孔看到了一个奇迹般的颅内世界,比赵忠祥的动物世界更好看。全人类谁也看不到自己的颅腔,抗美幸福地看到了!他看时,先闭上外边那只黑眼,后脑勺对着太阳或大探照灯。哇,血液缓缓而流,肌肉柔软光滑,抗美甚至想伸手摸一下。他的内眼在肉里咕噜噜转,看了自己大脑的情况后,又看看小脑,都挺好。
抗美去医院与为他手术的哭丧着脸的医生握手寒暄,又往他兜里塞一盒烟。
抗美被医科大学聘为颅脑科客座讲师,讲解剖学。有一个用了几十年的颅脑模型,抗美用手一指:“这根血管的位置错了。”大家看着他那只白眼默默地点头。
他媳妇最近跟别人说:“抗美出息了。”
感悟心语
黑色幽默的最大好处就是能让你认清失败其实没什么,换个角度也许就是一出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