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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拜名师一心学武技 触情网五载印相思

韩金刚不由得一怔,当时把脸沉下来了,他可是并没立即就发脾气。他本来认得这玉面哪吒彭二,早先都是吃镖行饭的,谁还能够不认识谁,不过现在已与以前大不相同。两年以前,韩金刚跟彭二一样,镖店就是家,挣来了钱就吃酒赌博,有时穷得能够没有一条整裤子,可是虽穷而硬,动不动就抱打不平,动不动就抽出小刀子拼命,而且还仗义疏财。但是二年以来,韩金刚却渐渐地改了样,因为他认了一个在皇宫中颇有势的太监做他的干爹;同时,他又巴结上了皇上的一个本家,即是“宗室”,俗称为“黄带子”,他也拜了义父,所以他现在有两个有钱有势的干爹。他本人并且补了“御前侍卫”的官职,因此他置了房子,成了家。不但是成了家,还陆陆续续地弄来好几个小老婆,雇用了许多的仆佣,交游的都是当朝的显宦。

他跟玉面哪吒彭二那些人早已断绝了往来,并且谁也不敢再叫他“韩金刚”了!这本来是一个浑名儿,足以说明他的出身是不大高,所以他十分忌讳。他现在只喜欢人们称他“金三爷”,因为皇上和黄带子全都是姓金,这个字儿高贵,而且叫出来又响亮;并且这时候做官的人都是指名为姓,名字的头一个字是什么便被称呼为什么爷,这样才显着“官派”,才不同凡俗。

但是今天,他想不到因为一个送煤的小孩子,竟惹了一场闲气。他不愿意弄得人都知道了,他是极力地忍了又忍,可是也有些是实在不能忍的;就是他的几个小婆子,真是水性杨花,叫他防不胜防,而管也没法子管,气又不由得不生。这种滋味是在两年前他打光棍儿的时候绝想不到的。尤其今天,看见个有点力气的小煤黑子,就掷苹果,这成了什么事?要叫我戴多少顶绿头巾?

他没法了,气又难出,这才命人套车,要带着他这最不安分的小女人到城外“罗天寺”去住几天;他跟那寺里方丈极熟,那里也清静,颇可以消愁解闷,也可以劝劝他这个女人。不料,才出门口还没上车,彭二就来了,并且还是领着那小煤黑子来了。

这口气,本来是不能再忍了,然而打起来有什么好处?自己是个御前侍卫,他至今还是个地痞,跟他合得着吗?平素又知道彭二在镖行里是第一流的人物,不大好管闲事,这次他出了头,一定是另有原因,还是不惹他才好。于是,韩金刚把才沉下的脸又改为和颜悦色,笑着说:“老二,很多日子,咱们没有见面谈了!我老想叫人请你来在一块喝几盅酒,我的差使总是忙,应酬也多;我也知你买卖很忙的,怕你也没有工夫,就这么,倒好像是疏远了,其实咱们的交情还跟早先是一样。今天的这事你不知道,其实没有什么,这个孩子也不是我打他的,再说他虽挨了打,可是他也打了人。”

他把话才说到这里,玉面哪吒彭二就说:“我本来不愿意管闲事,可是这件事太说不下去!原因是为一个苹果,可是苹果又不是他偷的,是你们家娘儿们给他的。”这句话把韩金刚说得满面通红。

彭二又说:“老韩,我不能称呼你什么金三爷,也不管你是侍卫、刺猬,你的干爹有多大势力我也不怕;你现在发多大的财,也与我不相干。我就认识你是韩金刚。咱们在一块儿混过,有一年你过不去八月节,是我替你还的账;还有一次,大老雕、金眼虎、绿毛猴那几个人,要收拾你,是我彭二给你解的围。干脆说,你现在阔了,你不认识我了,可是我还认识你。你的家务事乱七八糟,小老婆怎样给你出丑,我也不问,只是你要凭仗着财势欺负人,打人,叫我知道了,我就要管管,我就得打个不平。”

韩金刚这时的面已渐渐发紫,心里的气实在无法再忍耐了。彭二又指着刘得飞说:“今天的这件事得弄清楚了,你快说苹果是谁给你的?”刘得飞就指着旁边那小女人说:“多半就是她!”韩金刚怒不可遏地抡拳向刘得飞打去,刘得飞赶紧往旁边一闪,韩金刚又一脚,当时就将刘得飞踹倒了。

可是同时,刘得飞的身子一撞,又恰巧把那个小女人撞得也坐下了。就听哎呀一声,两个人滚到了一起;小女人新的花衣裳不但摔了一身土,还叫刘得飞给沾了一身煤。在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大笑起来。

彭二却一手扭住了韩金刚的衣领,一手抽出了短刀,说:“韩金刚你别打他,咱们两人拼一拼罢!今天,你打死我白打,因为你有势有钱,我彭二却杀了你准给你抵命!”

韩金刚伸手要夺他的刀,可当时就被彭二将腕子扣住了。韩金刚知道彭二的武艺高强,自己要是跟他干,立刻就得吃亏,可是这个僵局非得想法子解开不行,这个脸只好就这么丢了,以后再想法子报复罢!于是他故意地叹了口气,说:“彭二哥!你当时就要我趴下,再也见不得人吗?我并没怎样得罪过你,我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你可以指教。现在,有话进到里面细谈行不行?在这门口儿,我太难看了!”

彭二听了这话,才把韩金刚放了手,旁边的刘得飞自己也爬起来了。那个小女人,却早已叫由里边出来的仆妇给扶起来,羞得连头也抬不起来,被搀进去了。

彭二拉着刘得飞,跟随韩金刚进了门,就被让在客厅里。彭二这时是完全占了上风,韩金刚是勉强地笑,勉强地谦恭客气,勉强地拉故旧,套家常。刘得飞却半糊涂半明白的,他只知道彭二是胜了,而且彭二厉害得很,现在无论他要什么,韩金刚都得给;无论他说什么话,韩金刚也都得听。

彭二的意思就是劝韩金刚以后不可太骄傲了,有那钱,得做些善事、义举,别净想着弄小老婆。他并说:“我因为早先跟你有交情,近来看着你闹得太不像话了,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今天借着这件事,才来找你;这倒是关照你的意思,因为咱们两人早先有交情,我来找你,总比别人来找你事情好办。”这言外之意是告诉韩金刚,倘若如此骄奢淫逸、一意胡为,那么被别的江湖侠客看不下去了,而出头来打不平,那时韩金刚是一定更得吃亏。

韩金刚现在是只有点头的份儿了,结果彭二却说,以后如有什么事,如资助孤儿寡妇及贫病潦倒在异乡的人,自己的钱周转不开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要;自然每次也只是三两五两的,用不着太多,可是不许他拒绝。

这件事韩金刚答应了。彭二又说:“把这孩子的脸打肿了,你得拿出点钱来给他买膏药。”韩金刚当时就给了十两银子,彭二也满意,并且也没有再要求别的。于是韩金刚叫仆人给热了点酒,叫厨房给炒了两样菜,就留彭二在这儿喝酒;两个人谈起闲话来,仿佛刚才的事情都不提了,二人又恢复了旧交。刘得飞在旁边看着,倒觉着很奇怪。彭二可也没有多坐,只饮了一杯酒,挟了几筷子菜吃了,随就拱了拱手说声:“再会!”拉着刘得飞就走,韩金刚还要往外送,可是他已带着刘得飞出了门。

回到了那茶馆里,这时随去瞧热闹的那几个人早就都回来了,都已知道了彭二占了上风,都说今天把韩金刚管教得对。刘大脖子却早就等急了,见刘得飞回来,就问说:“这饼,你还吃不吃啦?”刘得飞依然是没事人儿似的,一句话也不说。虽然他的脸还肿着,却一点也妨碍不着他吃东西,拿起那都已经凉了的大饼,蘸着酱,就着大葱,照旧大口地吃。彭二却坐在他们的旁边,把刚才韩金刚给的那十两银子,白花花的一大块,交给了刘大脖子,把刘大脖子乐得大脖子上的肉都直往上耸。他笑着说:“哪用着这么些钱买膏药呀?他的这个嘴巴可倒挨得真值!”

彭二说:“这不过是为争一口气!其实你的侄子刚才确实也打了人家。”又笑着说:“你这侄子不错,我倒很欢喜他的,要叫他老这么跟着你拉骆驼送煤,未免把这孩子委屈啦!”

刘大脖子说:“我也不愿意,可是要叫他在家里闲待着白吃饭,我哪儿养活得起他呀?”

彭二说:“这不要紧,以后可以叫他跟着我,我教给他点武艺,并叫他学着做点镖行的买卖。他的吃、穿、住,我都供给,一个月暂且支给他五两银子,叫他全都给你。”

刘大脖子笑着摆手说:“那也用不了!五两银子我能买两匹骆驼;要拿它雇伙计,一个能卖力气的着用的人,带吃带工钱,一个月有三两银子足足的够了。”

彭二说:“这就完了!那么由今天起,你就叫你的侄子跟着我吧,以后你还可以随时来看他。我就住在东边天泰镖店,这茶馆里的人全都知道。”

刘大脖子笑着说:“彭二爷,这还用说吗?连我也知道呀!我这侄子能够跟着彭二爷学买卖,总比跟着我天天拉骆驼,当个小煤黑子,还常受人的欺负强得多。再说,我也算是对得起他的爸爸,我那死去的哥哥呀!”刘大脖子这时是真喜欢,同时也引起他有一点伤心。

旁边,刘得飞可是乐极了,他心里想:好!由今儿起,就不拉骆驼了,就跟着这么大的英雄彭二爷学武艺,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当镖头了!好!还挣银子,谁还敢欺负我?真好!他乐得连饼都顾不得吃,拿大葱蘸着生酱竟往脸上去抹;那酱跟煤渣子,还有刚才吃的苹果皮都沾在一块儿,连上红肿,显得他的小脸儿更好看了!他刘得飞真高兴得要飞起来。

事情就这样定规了,由现在起,小煤黑子刘得飞就算是玉面哪吒彭二的“高徒”了。旁边有些个熟人就都来给彭二道贺,彭二就指着刘得飞说:“以后诸位就多多地关照他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我虽然还没有老,可是这几年的江湖我也走够了,真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愿意趁早儿歇一歇,可是我当初跟着我师父学艺不容易,这份本事白白地丢了还是有点不甘心,所以想早些收个徒弟,把武艺都传授给他,我好洗手。这个孩子你们是看不出来,他身高膀阔,膂力雄厚,要是指点指点他,学些武艺,将来真能够给我争光。再说这孩子忠厚老实,长大了,准不至于干坏事!”

他替刘大脖子会过了茶钱、饭钱,笑着说:“没有什么别的说的,待会儿你那串骆驼,得你自己拉回去了。无论什么时候,你要想你的侄子,就自管到天泰镖店去看他;你可千万别以为他是过继给我了,或是卖给我了,那可就误会了。”

刘大脖子笑着说:“彭二爷就别说了,我都知道,他跟着彭二爷这样的人,我还能够不放心吗?”

当下,彭二又笑了笑,随就带着刘得飞先离开了这茶馆,回到了天泰镖店。这家镖店很大,彭二在这里也只算是个大镖头。另外,还有个掌柜的姓徐,却是个买卖人,一点武艺也不会,但是有资本。开镖店也得有充足的本钱,万一镖银被什么强人劫了去,就不能立时声张,先得如数把镖银垫出,才能够维持得住信用;然后,能不能把已失的镖银讨回来,那得看你的本事,讨不回来可就赔了账,还得吃哑巴亏。这里的徐掌柜虽是个外行,但是专会拉拢买卖,因此他家的生意特别兴隆,又因为有玉面哪吒的名声震着,所以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其实彭二是任事儿也不管,他懒极了,整天去管闲事,去喝茶。今天他又领回来一个小煤黑子,别看是个煤黑子,待了一会儿,彭二在柜上支了几两银子,就带着他到街上,出去了半天,上澡塘里洗了澡,剃了头;到新衣庄买了全套的衣裳,又买了一双青布鞋,瓜皮小帽。回到了天泰镖店里,浑身上下全都换了,嘿!谁还能够认识刚才那个小煤黑子?现在,这不是谁家的一位英俊体面的小少爷吗?小脸还有点青里透红,好像是苹果似的。

玉面哪吒彭二喜欢极了,就仿佛是得了个儿子似的。当日晚间他即叫来了几桌酒席,邀请来了几位朋友,在厅堂中摆上了香案,点着烛,烧着香,叫刘得飞跪在地下给他叩了三个头;可惜他是个“光棍儿”,没有师娘,刘得飞的头也就没法子再叩了。当日刘得飞就算正式拜了师,一些朋友们全都给彭二道贺,当晚欢呼畅饮,热闹非常。

到了次日,彭二就认真地传授给刘得飞武艺。一清早就起来,没有别的,他先叫刘得飞举石锁,然后他把一个满装着铁砂子的麻布口袋,跟刘得飞两人在院中来回地扔。并且无论镖店里有什么用力气的事情,其实他们管不着,可是彭二总是逼着刘得飞去做,因此,刘得飞觉着这一天真比拉骆驼、搬煤还累。

到了晚间,彭二还教给了他两套拳,并向他说:“你因为已经十多岁了,筋骨儿已经发硬了,学习飞檐走壁、蹿房越脊那些功夫,不是不行,是已经有点晚了,练不到那登峰造极之处。这些玩意儿,你别以为是只有当贼的才会,咱们用不着,其实不然!走在江湖上,有时要是不会那些功夫,还真得吃亏。现在你只仗着你的身体还结实,当练些气力的功夫,以刚克柔,将来还许能够在江湖上闯一阵。”刘得飞一听,这才知道学习武艺真不是容易的事,比拉骆驼搬煤难得多了,越学越深,越深也越难,越难反倒觉着越有意思,越觉得彭二的武艺渊博,而且指点得极为得法。

彭二是这镖店里镖头,柜上有饭,可是他不大爱在柜上吃,常常要到外面去叫。刘得飞虽然是个在此闲住的人,可是若在柜上混一碗饭吃,也不至于有人说什么,但彭二却不愿意这样做;即使刮着大风,下着大雨,他也是掏出钱来,叫刘得飞买着吃。买的也不过是烧饼、大饼,有时还吃窝窝头,无奈刘得飞天天练武用力气,身躯越来越高,体格也越健壮,吃得越多,他这个吃,彭二就有点供不起;何况刘大脖子来,每月还得给钱。

许多人都觉彭二收了这个徒弟,简直是收了个债主,太冤枉了!然而彭二一点没有埋怨,并且他在外面还时常惜老怜贫、赈济贫病,管一些出钱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到他实在手头一个钱也没有了的时候,他就想起韩金刚来了,便叫刘得飞替他要去,有时三两,有时五两,韩金刚倒还如数地把银子交给刘得飞,带回来给他。

就因为刘得飞常到韩金刚的家里去,渐渐地跟韩家的人都熟了。别人倒不是都知道他早先在这儿拣过苹果,挨过嘴巴,可是他却只要一来到了韩家的门前,就不由得想起往事,脸面上就一阵发烧。

他本来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但镖店那个地方不好,一些镖头们都是些无赖子,什么话都讲;专爱评论谁家的老婆,还喜欢说某某家的姑娘与某某家的男人的一些私情的事。刘得飞起初是不大爱听,后来竟渐渐地喜欢听,并且时时盼着那些人说了。

他的身躯渐渐长得强壮,简直是一条大汉子了,因为不觉得光阴已过去了将及四年。

他的叔父刘大脖子,那脖子也不像早先那么大了,因为瘦了,也老了,并且越混越穷,早先拉过的骆驼都逐渐地死了。

玉面哪吒彭二是虽还不显着老,可是已露出来了暮气。这三年多,江湖间和北京城又出了不少的能人、英雄豪强,虽然彭二倒还没有栽过跟头,可是不得不将锋芒隐起,不愿轻易和人家较量,因此他渐渐地有一些“不吃香”了。他对人的态度却变得和蔼了,不得罪人;闲事还管,可是抱不平的事不打了;对韩金刚也真算是恢复了旧交,在他自己真周转不开的时候,就不得不派刘得飞去索要。

韩金刚“金三爷”这几年是越来越阔,家里的小老婆置得更多。刘得飞去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他,可是三两、五两的银子算什么的,何况韩家的仆人们又都认得刘得飞,不必等着去请示,也就给他啦。早先他算代他的师父来这儿要“胳膊钱”,简直就算是讹诈,现在实如同求乞了,他真觉得惭愧。

尤其这韩家仿佛有一个与他有关的人,这就是韩金刚家里的那个小女人。早先在韩家的那些女人之中,她的年纪最小,也就十五六岁,跟刘得飞的年岁相差不多;是个瓜子脸儿、眉清目秀、很苗条的女人,刘得飞跟她曾在这大门前撞到过一块儿。刘得飞一见了她,就觉着她一阵脸红,有时候还笑,刘得飞认定那天的苹果就是她扔的。刘得飞打听出来她是这儿的五姨太太,名字叫小芳。小芳似乎也很对他有情,但二人从来也没说过一句话。

这几年来,刘得飞是日渐英俊,完全不像早先那个“小煤黑子”了。小芳也渐渐地身材高了,头发丰满了,更会打扮了,简直成了个美貌的年轻妇人,不再像个小丫头似的了,同时不知为什么她的神态上似乎添了一点忧郁。她也不跟韩金刚常常地出门了,似乎是已失了宠,但是她倒仿佛自由、随便了。每逢刘得飞来,就时常看见她,有时是在门前“卖呆儿”,嘴里还嗑着瓜子,有时她又抱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孩。她总是那么看着刘得飞,还微笑着像要说话,像要想招呼一声似的。

刘得飞可是不行,他脸烧得自觉着好像喝了酒,到门房好好歹歹地要了钱,低着头就走。走了之后,他可又恨自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觉得自己太糟糕;跟人家说句话又算什么的?我又不是大姑娘,人家倒还开通,我却真是泄了气。每有这么一回,他就自怨自艾,又抱歉又发呆,总得一天老想着这件事。不过他却不敢做什么幻想,因为他师父彭二的正气与至诚,实是时时对他加以无形地感化和教训。

玉面哪吒彭二现在留上胡子了,镖店掌柜又聘请来了一位名叫“追魂枪”吴宝的著名镖头,那个人既有名,又会联络,师兄弟很多,盟兄弟尤众,渐渐就把他压下去了,他已成为不甚重要的角色了。有人激着他跟那吴宝比武,彭二却摇头,说:“我不比,万一比不过人,可怎么办?”

其实刘得飞的武艺也可以说是学成了,在本镖店既可以添个名儿,挣点工钱,别家镖店也有人来请。刘得飞愿意干,不忍得再吃师父喝师父,还得叫师父每月给叔父钱;他并且立志,自己只要是发了财,要把历年由韩金刚那里要的钱都如数奉还,还给师父养老。可是彭二不叫他干事,说:“干什么呀?镖头还是好人干的吗?你就安心学习武艺吧,武艺是为护身,是为帮助人,不是为刚学了几手儿,就去拿它欺负人、混饭!”彭二对刘得飞的感情有如父子,而亲敬有如兄弟,有时,感动得刘得飞都几乎要哭。

彭二的名气是一天比一天低,时运愈来愈劣。最近他因为管闲事,衙门押了他半个多月,出了狱就害了病;去治病,又恰巧有个同去治病的人丢了银子,硬说是他偷去的,气得他病势日重。韩金刚是到外省出差去了,钱也不能再派刘得飞要;他还有个穷干妈呢,八十多岁了,最近死了,也是他给发葬的,幸亏这一个月,刘大脖子还没来要钱。可是那追魂枪吴宝却不断地向他们师徒寻衅,就在院里大声嚷着:“什么他妈的玉面哪吒?他也配!带着个什么他妈的徒弟?也能算这镖店的人?一个月之内,就叫他们滚开!不然,我拿枪把他们连师傅带徒弟,全都挑出去!”

刘得飞听了,忍不住气,当时由壁间摘下来宝剑,就要出屋跟吴宝去拼。彭二却一伸手就将他拦住,脸上毫不动气,说:“合得着吗?这话又不是天泰镖店的掌柜说的,若是掌柜说的,咱们师徒当时就走;他可不行,我不认得他,也不愿跟他一个小辈怄气。我在这儿吃定了,住定了,可也不跟他还手,就等着他来拿枪把咱们挑出去,等他挑的时候再说。”师父能忍这个气,刘得飞可实在忍不了,但又不敢不听他师父的话。

刘得飞天天在气愤、忧急、感动之中生活,同时遥遥地仿佛还有一点渺茫的相思在牵系着他的心,他就只有加紧地日夜不断地练习功夫、武艺。

这天,吴宝真的手持着“追魂枪”挑他们来了。他站立在屋门外,把刘得飞叫出去,说:“你们该让让屋子啦,我家里的人要来这儿住,我已跟掌柜的说了,他也叫你们今天就走。本来,你师父有两年都没帮着镖店做买卖,他还算这儿的什么镖头?你,这儿更没有你的份儿。走!不是我追魂枪吴宝不懂交情,是你们看不起我,成心在我的眼前穷腻!想耍无赖!”

刘得飞当时脸就紫了,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还是不敢不忍气。最令人难办的是,镖店里那几位跟彭二相交多年、跟刘得飞也很熟的人,现在没有一个给从中调解,却全在袖手旁观。刘得飞的肺都要气炸了,可还极力地忍耐着,说:“我师父现在屋里病着起不来,等我们见着掌柜的再说,好不好?”

吴宝却说:“掌柜的上保定府收账去啦,十天也回不来,我就是掌柜的。”

刘得飞却忍不住,大骂道:“你也配?”只这么一句,招得吴宝当时就抖起了他的追魂枪,瞪着眼说:“好吗,你竟敢骂你吴大太爷?”刘得飞说:“你妈的狗屁爷!”立时,毒蛇似的长枪就向着他刺来,他便疾忙躲进了屋。

吴宝因为自己是个使长家伙的人,得防着屋里地方窄,抖不开枪,所以不能追进屋里,只站在门外暴跳如雷地不住大骂,用他那杆“追魂枪”向门框上直扎。

这时,刘得飞愤怒地自壁间抽出了宝剑,三尺青锋,光芒闪闪。可是病卧在炕上的彭二忽然一滚身下了地,连鞋也没穿,只光着袜底。刘得飞着急说:“师父,你还是躺着吧!我学了武艺是为干什么的?能够眼看着叫这么个人这样的欺负咱们?”他执剑正要出屋,他的师父玉面哪吒早已抢先出去了。

吴宝的追魂枪,见了彭二反倒不扎了。彭二此时虽然带着沉重的病容,可是因为一振奋,精神依然十分的畅旺。他双目一瞪,两年来也没这样发过脾气,就说:“吴宝!你也是走江湖的,就是不明白江湖义气,也不应任意凌人!我彭二从来没得罪过你,你可是欺我太甚!”

吴宝说:“这话你说不着!现在这个镖店,做买卖只仗着我一个,你跟你那徒弟,咱们没交情,你们为什么白吃?”彭二一笑,点头说:“这行,由现在起,我就不吃柜上的饭,不要一个钱。”吴宝摇头说:“那也不行!”彭二瞪着眼说:“什么不行?”吴宝拧枪说:“立时我就得用枪把你们挑走!”

未容他的枪刺来,彭二就一个箭步跳跃过去,要徒手去夺他的枪,但吴宝的身手也颇漂亮,身向旁闪,枪反扎来。他的枪,无怪名叫“追魂枪”,的确是狠毒而且疾快。幸亏彭二也闪得疾速,同时刘得飞手抡宝剑来帮助他的师父,那枪尖才自彭二的脸旁扎空。

彭二趁势急急地退后,刘得飞的宝剑抵住了追魂枪,剑似青虹闪闪,枪如梨花乱坠。交手了三四合,吴宝就觉出刘得飞这小子剑法高低且不说,力气是非常之猛。他可是有点着急,心里不得不打一打算盘了。因为他欺负彭二,原是因彭二尚有一点虚名,打了他,也可以给自己愈增名气,可是彭二这个徒弟又不好惹,万一吃了这怔小子的亏,那可是“弄巧反拙”。

此时彭二向刘得飞斥道:“得飞!你快躲开,我还行!今天还是绝不用什么家伙,非跟他拼到底不可。来!姓吴的,你的枪自管再来!”吴宝却冷冷地笑,双手持枪,眼睛不单盯着彭二,还得时时地溜着刘得飞;因为这小子未必真听他师父的话,而且力大、勇猛,宝剑仿佛也很沉。

现在彼此在虎视眈眈,相持未见胜负。在旁瞧热闹的人,这时才过来解劝,可吴宝仍然不下台。他说:“众位哥们儿,你们给做个见证,我要跟姓彭的拼到底;我要是不把他挑出去,我就自己滚蛋!好在我是个保镖的,他也是个在江湖混的,谁也不算欺负谁,只凭的是各人的武艺、功夫。我虽是力壮年轻,他可也不老,我们的身材又一般高……”

吴宝的这话倒说得真对,因为二人的身材和肥瘦几乎是一个样,要是只看后影,真分不出来,都是腰细膀宽的一条好汉。不过,彭二有些黑胡子,又因为病,所以是消瘦枯黄,不像吴宝的脸那样黑中透着紫。当下吴宝表明了并不是欺负彭二,只为是叫他走开,同时又说得“拼到底”,可是不跟刘得飞干,因为“合不着”“他不配”!

旁边的人又劝着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或是约定个日期再比武?现在先冲我们的面子,再叫他们在这儿住一天。”

吴宝还没有还言,彭二却先大怒,他拍着胸说:“姓彭的不是怕谁,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走。我在这镖店十几年,我不忍得给这镖店惹事。吴宝,你要是不服气,今儿晚上咱们就定个地方?”

吴宝昂然说:“定个地方?好!西直门外头高亮桥,你敢去吗?你可不能带你这徒弟,因为我不能理他。”彭二点头说:“好!就是高亮桥,漫说我这徒弟我绝不带他,若有个别人帮助我,我也不是人!”吴宝说:“好!一言为定了,晚上六点钟,不去就是胆小的鼠辈!”当下他把枪又掉了个花儿,愤愤地走了,那几个人也跟着一同走去了。

这里彭二的怒气好像渐渐消散了,看了看他的徒弟,脸上现出一种很难过的样子。刘得飞赶紧一只手提着宝剑,另一只手前去搀扶,就回到屋里,彭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我竟受人这样的欺负,连病也养不了!”

刘得飞就愤愤地说:“他是趁着师父得了病,才来欺负您,平常他大概也不敢。可是师父,您老人家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您还照旧养您的病,今天我去,我到高亮桥去会一会他!”

彭二微微一笑,摇着头说:“你自然是一片好心,初生的犊儿不怕虎。可是,我如今要是死了倒还可以,可我却还活着,还没把你的武艺教成。”

刘得飞说:“成了,我觉得我已经学成了,练好了。漫说他一个追魂枪吴宝,就是十个追魂枪二十个吴宝,我今天也得把他打在高亮桥的桥底下!”

彭二本来是正躺着,听了这话,就不禁哈哈大笑,坐起来说:“你真是小孩子的见识!无论怎样,追魂枪吴宝也是目前站得起来的一位英雄,他的朋友众多,其中不少都是具有真功夫、好武艺,今天不定得有多少个人去帮助他。”

刘得飞忿然说:“我也去帮助您!”

彭二沉下脸来,说:“刚才你没听我向吴宝说的什么吗?我绝不能请别人助拳,更不许你去,因为这倒是我一个恢复名声的机会。本来我已倒霉这些日子了,别人都以为我玉面哪吒不行了,今天我趁着病,要打败吴宝跟他那些朋友。从此以后,我的威名更得远震,我还得硬棒硬棒、振作振作,要不然将来连你想找一碗饭都难。至于你,好徒弟,别太自满,你的武艺还差得多呢!还得学两年,我才能够带着你,一家一家去登门拜托;告诉各位老师、前辈,说你跟着我学成了,那时你才算出师自立,我才能够把你放手。现在,你就听我的话,好好在家里待着吧!别看你帮我不成,反倒跟着我吃了亏,叫人家笑话;我若把个还没教熟了的徒弟就拿出来了,那才真是给我玉面哪吒丢尽了名声,泄尽了气!”

刘得飞觉着师父也未免“言之过甚”了,便像是争辩似的说:“可是,师父!你如今病得这样,还跟他们去怄气,我怎能放心?”

彭二发怒说:“我用不着你关心!本来咱们江湖人的性命就是浮萍草,不定几时就吹飞了。你将来若是武艺学成,走南闯北,我也不能净跟着你,那时也得由你的命;这不像是妈妈孩子,谁都不能离开谁,学得硬棒点,我死了你也不要哭。还有,学武艺练功夫的人,都得心无二用,近来我就看你时常地散了心,好像外头有什么事似的,所以韩金刚的家里,我也不叫你再去了。”

这句话却把刘得飞说得面红过耳,好像是心里的事,就是常常想着韩金刚家里的那小女人的事,已被师父猜着了似的。他不禁低下头去,惭愧着。彭二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你要是不听话,今天硬去帮助我,咱们师徒可就绝交了,我不能再认识你这个徒弟了!”这话把刘得飞吓得身上有点发颤,同时心里委屈得恨不得大哭一场,因为师父从来也没跟他说过这样无情的话。今天可也难怪,本来他就病得很重,又受了吴宝的无理欺侮,所以他的脾气改变了,他现在就好像是个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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