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勇和马戏班的人马,护着凤儿,前呼后拥,来到了龙凤湾。
龙凤湾的风水绝佳。它背依神峰宝地武当山,面对源远流长的汉江河;左立一山,葱翠欲流,恰似青龙蟠踞,人称青龙山;右立一山,万紫千红,正如金凤卧月,人称凤凰山。在青龙山头,地涌山泉,那清洌香甜的泉水,沿着小溪,游龙走蛇一般汇入湾前一口大水池,池中荷荇凫鹭,池边柳垂金线。湾里松柏修竹层层翠,奇花异草般般香,掩映着一排楼台亭榭,更具诗情画意。果真是个好地方,怎见得,有儿歌为证:
龙凤湾,紫蒙蒙,
它日必出龙和凤。
龙出四海翻大浪,
凤飞天下一遍红。
那龙凤湾里,房屋鳞次栉比,住着好几十户人家,山勇住着三进三出的大院。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爽爽,给人一种清雅、舒适的感觉。那整个大院内,有两间最引人注目:一间宽敞的厢房,装满浩如烟海并被翻烂的书籍;还有一间“练武厅”,厅内摆满各种武器,其器柄都被磨得明光闪亮。正是:
入门休问荣枯事,
观看容颜便得知。
山勇率众人来到家门口,请大伙稍等片刻,自己喜眯眯两手摆日月,乐悠悠双脚踏乾坤,一进门就大声喊道:“龙儿妈,龙儿妈,快快出来,我对你说个好事。”
只见门里应声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头环鹅蛋心髻,髻上掉点翠荷花簪钗,身穿紫色梅花纹衣裙,腰系黄色丝绦带,外套红底黄花马甲。白皙的瓜子脸上虽然已有几条皱纹,可五官和眉宇间还保留着青春时的那种诱人的秀美。那对大眼睛,秋波闪动,喜意横溢;一张月牙嘴,微露两排银牙,挂着一团和气,使人一看,便知这夫人温柔善良,整洁利索,是个地地道道的贤妻良母。她就是山勇之妻杨氏,名叫贵英。
山勇激动地拍拍杨贵英的肩头,亲切地说道:“龙儿妈,我给你带回一个心里想。”
杨贵英见丈夫那个神秘而高兴的劲儿,已知他为自己带回好礼物,可不知是啥东西,便说:“你又在拿我开心,世上哪有心里想啊。”
“有有有,你不是日夜都在想,再生一个女儿嘛。”山勇随便说了一句玩笑话,无意捅到杨贵英的痛处。
杨贵英一听,脸色顿变,双眉攒聚不舒,忧愁陡趋心头,眼睛一眨,潸然泪下。原来,杨贵英嫁给山勇,已二十多年,只生独子,取名龙儿,已快十岁了。杨贵英不再生育,她日里想,夜里盼,盼星星,盼月亮,只想再生一个女子,能使这个家儿女双全,也是一门的福分。所以,她丈夫那么一说,她以为是在奚落她,便潸然落泪。
山勇一看夫人伤心落泪,连忙劝解道:“快别伤心难过了,我真的给你拣了一个女儿回来了。”
“啊,真的?”杨贵英看丈夫面色诚恳,语气真挚,掏出手帕擦干泪水,柳眉飞起,月唇咧开,露出一口银钉。忙问道:“那女孩儿在哪里?”
“呶——”山勇把手朝门外一指。
杨贵英忙跑出大门,和大家一一打过了招呼,便上前一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怪物,只吓得“啊”的一声惊叫,倒退三步,双手捂面,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山勇跟出门来,见夫人吓成那个样子,便有意地问道:“哎,你还记得张直的女儿凤儿吗?”
杨贵英心中倏忽闪出凤儿那天真的笑容,连连点头说:“记得,记得,凤儿一生下来就给我们的龙儿拿了八字,我忘性再大,也不能把我的凤儿给忘了。哎呀,我苦苦想她整整六年啦,想得我好苦啊。怎么,你见到凤儿了?”
山勇指着躺在地上的凤儿说:“就是她。”
杨贵英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哪敢相信这是事实。待山勇把张直的信给她看了,她还是半信半疑,可她上前一看凤儿背上的“王”字青记,这才绝对相信面前的这个怪物,就是她思念多年的凤儿。心中顿生爱怜之情,大叫一声:“啊,果然是凤儿,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啦!呜呜呜……”说着,她涕泪俱下,痛哭道,“好乖乖,这些年来,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杨贵英如此痛心,也是有缘由的。原来,凤儿父亲张直司事皇室,与山勇结为至交,好成一个人。而杨贵英和凤儿妈,更不用说,好得比亲姊妹还亲。当凤儿一生下地,两家大人就为儿女拿了八字,定了亲。这样一来,两家更是亲上加亲。杨贵英把凤儿稀奇得比对亲儿子还好。不料,凤儿父亲一纸奏章到皇帝那里,招来家破人亡、诛灭九族之祸。杨贵英和山勇两口想尽千方百计,才救出凤儿父女。殊不知一别六年,如石沉大海,并不知凤儿父女下落。今日,杨贵英偶然见到凤儿变成这个样子,悲喜交加,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她连忙抱起凤儿,要为她解开带子。
山勇连忙阻拦:“别动!这孩子性野粗犷,一松绑,谁也驯服不了她,我想还是委屈她几天,设法驯养教化,以后再说。”
杨贵英想,也是此理。连忙请大家把凤儿抬到屋里,安顿到后院厢房内,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并派了四个男女佣人日夜精心侍候,不必细表。
且说杨贵英安置好凤儿之后,便热扑扑地接待马戏班的人,留大家吃饭。可大家都说离家太久,要回家与家人团聚,便施礼辞去了。
山勇夫妻送走客人,回到屋里,杨贵英忙叫山勇坐下歇息,一边倒茶,一边说:“这张直把凤儿送到门口,也不进来坐坐,一闪就跑了,真不够意思。也不知他在哪里谋生,情况怎么样了,一直揪着我的心。”
山勇说:“也许他现在还在难中,不好见我们。这不,你细看看他的信。”山勇把张直的信递给她。
杨贵英接过信,一边仔细观看,一边自语道:“哎,这信上的字,为什么模糊不清啊,这一点一点的痕迹,是咋回事呢?”她看着看着,不觉两手颤抖着,心头被激烈地撞击,鼻尖酸酸,噙着两眶热泪,用颤抖的声音说:“龙儿他爹,这信是张直用眼泪写的啊!”
山勇也被感动,喉咙梆梆硬,眼圈也红了,语气沉重地说:“我已看出这信是用眼泪写的,所以我说张直有难处,他没到我们家来,是怕给我们家带来麻烦。我们要理解他、谅解他才是。”
杨贵英点点头说:“是的。我看张直现时还在难中。可他在何处谋生,日子过得怎样?凤儿为啥变成这个样子?我们都一无所知。”说着两眉紧锁,把信叠好,收拾起来。
山勇岔开话题说:“不说别的了,还是想办法怎样教化凤儿吧。”
杨贵英喜忧交加地说:“我看凤儿的脸长得很俊秀,可看她那野性,很难改过来,只怕养不活她。”
山勇长叹一口气,说:“唉,这世道真是恶人当道,好人遭殃啊!我看,目前还不能让人知道凤儿是张直的女儿,若一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依我看,你我应该看在好友张直的情分上,凭良心,积阴德,先收下凤儿为义女,就叫她山凤儿,来掩人耳目,以免后患。眼下要千方百计把凤儿教化成人,也落个美名在世。”
杨贵英默默点头,忽见她柳眉飞起,喜上嘴角,笑道:“好,我这就给我们的女儿做饭去。”说着,只见她走进厨室忙活起来,切菜带剥葱,腊肉用水冲,想到最美的,拿出最好的,只见她忙得像陀螺一样“呜呜”转,闹得满屋子“叮叮咚咚”响。
山勇也随身“咚”的一声坐到灶门口板凳上,“劈哩叭啦”剁柴烧火。
杨贵英正急着等火炒菜,可锅里却冰凉凉的。她走到灶门口一看,只见灶肚子里塞满柴禾,狼烟大冒,却不见一点火苗,她捣捣丈夫,笑道:“老爷子,你舞墨弄武是内行,搞我这一行,你却是个白脖子。快过来,我来烧。”
山勇尴尬地笑笑,傻乎乎地说:“哎哎哎,招待女儿,我也得尽一份心意嘛。”
杨贵英塞他一句:“你这份心意,是想叫凤儿饿破肚子哩。”说着,便拿起火钳,在灶中心戳了几下,只听得“轰”的一声响,爆起熊熊的火苗。她得意地逗笑道:“这叫‘对人要实心,烧火要空心’,你懂吗?”
山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懂懂懂,可我真是一片实心实意啊。”
杨贵英自豪地说:“要说实心实意,还得看我的。”说着,只见她轻巧地拿起铲子勺子,麻利地端过碗盘作料,瞅准锅里火口,就那么“呼啦啦”几下子,八个盘子一碗汤,鸡鸭鱼肉蛋都齐全,外带三盘小蔬菜,按照摆席的规矩,有条不紊地摆满一桌子。而后摆上老黄酒、伏汁酒、武当山上等白酒;又端上米饭、面条、油饼。满堂香气扑鼻,馋得人涎水直流。
山勇和杨贵英老两口,忙着做了满桌子的饭菜,正准备把凤儿抱出来吃饭时,不料门口蹦进一个“活猴”来。只见他身高约四尺,头像一个毛板栗,大约十岁左右,五官虽然端正,却糊满一脸黑墨,裤褪湿半截,一身泥。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小的嘴巴噘得像一把瓢,活像从泥坑里蹦出来的猴三。这就是山勇夫妻唯一的儿子,名叫龙儿。
龙儿放学回来,见到久别的父亲不请安,却指着他“咯咯咯”地傻笑着。山勇看儿子糊得不像个人样子,又如此无礼,大怒道:“畜生!看你糊的那个鬼样子,不成器的东西!”
杨贵英看丈夫出门半年回来,不亲昵儿子,反倒大发雷霆,很是奇怪,便抬起眼皮看去,不觉“扑哧”一声也大笑起来。顺手拿过铜镜塞给丈夫,说:“你别乌鸦笑猪黑,啥样的老子养啥样的儿子。你自己照照,看你比儿子强多少。”
山勇接过镜子一照,见自己脸上糊满黑烟子,活像个狗熊,舌头一伸,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尴尬地一把抱起龙儿,手在他腰窝子挠痒,胡子在他脸上乱扎,把个龙儿惹得“妈呀妈呀”乱叫唤。
杨贵英从中揉面解和,抱过龙儿,说:“算了算了,快洗洗吃饭,大家肚子都饿了。”
龙儿洗完脸,换罢衣服,好一幅潇洒的仪表,身材结实得如铜铸,面容英俊,神采伟异,五官清秀,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一对亮晶晶的大眼闪着聪慧的光芒,两道剑眉之间有一颗红痣,恰似二龙戏珠。他虽然贪玩好胜,是有名的娃子王,但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一看便会。老两口把他视若掌上明珠,爱如心尖儿。正是:
天下栋梁才,仪表放光彩。
莫说主人爱,谁见谁崇拜。
山勇细看龙儿容貌,心中痛快,有意逗他说:“乖乖,你想要个妹妹吗?”
龙儿天真地看一眼母亲,噘起小嘴巴,埋怨道:“想呀,可我妈不给我生一个妹妹呀。”
山勇怕这话刺住妻子的疼处,忙说:“哈哈,我这次回来,在路上给你拣了个妹妹,好吗?”
天真烂漫的龙儿高兴地叫道:“好哇,太好了。妹妹在哪里?”
山勇神气地一挥手:“走,我们一起端上饭菜,招待你妹妹去。”
娘儿父子高高兴兴地端饭的端饭,端菜的端菜,来到后院厢房里,请凤儿吃饭。
照顾凤儿的四个男女,看主人来了,忙让开座位。并向山勇夫妻报告说:“凤儿小姐,一直没动静,可能是睡着了,刚才还在扯鼾呢。”
龙儿急着要看妹妹,一进门就喊:“妹妹,妹妹。”可他跑上去一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大红毛猴子,不觉一愣怔。可他再细看,那凤儿虽然满身红毛,但脸儿却如花似玉,比猴子漂亮多了,反倒喜出望外地叫道:“噢噢,真有意思,太好玩了。”
杨贵英夹一筷子菜喂到凤儿嘴边,甜丝丝地说:“凤儿,我的好女儿,我的好乖乖,来,吃你妈我亲自给你做的饭。看看味道可口吧?”
山勇也端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热扑扑地说:“凤儿,我的香女儿,乖孩子,来,你爹我亲自喂你饭吃,嘴快张开,大口大口地吃,吃了我高兴。”
好话说了一大堆,饭菜喂到了凤儿嘴边,可凤儿紧闭双眼,狠咬牙关,喊她不应,掀她不动,仍在佯死。只把老两口急出一身热汗。
龙儿眨眨眼睛说:“莫是死了吧。”
山勇忙阻止说:“不要乱说。她是怕人,不敢吃东西。”
龙儿逞能地说:“只要妹妹还活着,我就有办法。”说着拿一块油饼,撬开凤儿的牙齿,一边向里塞,一边哄道:“好妹妹,我是你哥哥,别怕别怕。哥哥喂你吃,快吃快吃,吃饱了我陪你玩儿。”
不料凤儿狠劲一咬,龙儿“哎哟”一声惊叫,连忙抽回手指头一看,只见鲜血淌淌流。虽说疼痛难忍,可他一边摇手散痛,一边还在强装笑脸,说道:“好妹妹,你咬我,我不疼,只要你吃东西,我就高兴。”
龙儿被凤儿咬了一口,这一下可把老两口的心尖子咬去一块,连忙抱起龙儿问了长,又问短,找来干净布和线,包扎了伤口。
再说凤儿听到惊叫声,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睁开眼睛一看,不见“猎人”生吃她,自己反把“猎人”娃咬得手流鲜血,却又不见报复,大家却对她非常友好,心中好生奇怪。真个是:
当初相见如仇,
日后情深似海。
一家人正为凤儿不吃不喝而焦急,山勇忽然醒悟,自语道:“噢,原来凤儿已有野性,可能不吃熟食,快拿生肉水果来试试,看看她是吃还是不吃。”
杨贵英连忙到厨房拿出肉来,连肥带瘦,切了二斤,端了上来,喂到凤儿嘴边。
凤儿经过一天折腾,又饥又渴,忽然闻到肉香,只馋得嘴角涌出一股涎水来,嘴一张,一坨生肉塞进嘴里。她再也顾不得装死,只是错动满口银钉,狼吞虎咽。她吃完了再添,添了再吃完,一口气把二斤生肉吃了个净打光。
杨贵英看她用红红的舌头舔着嘴唇,瞪着水灵灵眼儿望着盘子,还想再吃的样子,连忙站起来说:“这孩子饿坏了,还想吃,我再去切一盘子端来。”
山勇忙阻止说:“不用了。我看孩子已吃饱了,再吃就把肚子胀破了。”他转身对男女佣人们说:“从现在起,凤儿就结束了她饮血茹毛的生活,今后,你们要专心照护好凤儿,要慢慢地让她吃熟食,教她说话、穿衣、吃饭、做事。”
佣人们点头称是。
从此以后,山勇夫妻把凤儿当做亲生女儿,不辞劳苦日夜精心侍候,以炽热的爱去溶化她的野性,以极大的耐心去教化她的愚昧,那些感人肺腑的情节,动人心弦的事迹,就不必细细分说。
常言道:“父子之情深似海,母女之恩重如山。”凤儿在义父义母的呵护之中,一天天地变化着,她慢慢地爱吃熟食了,只见她身上的红毛也渐渐脱尽,很快学会了说话,性情也温良和平起来。只见她穿一身花衣裳,扎一条独辫子,长得又漂亮又机灵,大家见了都喜爱。
每日里,龙儿和凤儿手牵着手,欢欢喜喜上学,刻苦攻读;闲时,兄妹俩膀挨着膀,高高兴兴走进演武厅,用心练武功。一个聪颖出众,是事一学就会;一个天资非凡,读书过目不忘。俗话说:“牙和舌头虽亲,也有相交之时。”可龙儿和凤儿却好得毫无缝隙,成天形影不离,哥哥长,妹妹短,甜丝丝地叫,从来没顶过嘴,红过脸。互帮互爱,情同手足,好成了一个人。山勇老两口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对凤儿更加宠爱,巴不得花儿早开,果儿早熟,一夜过去,一双儿女都能成器。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间,十余年匆匆流逝。这一年,凤儿已年满十八岁。
俗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时的凤儿,细皮嫩肉,留一头金丝黄发,扎一条长长的辫子,线条秀美而清爽,两湾活水,隐无限深情;一张樱唇,堆万种微笑。她衣着素雅,爱穿红、黄、蓝、白、黑等素色衣裙,不爱艳丽花色。使人看去,觉得她清爽、大方、秀美。真是:
花颜月貌招千百女子嫉妒,
风拂柳腰惹无数男儿青睐。
她虽衣着素朴,却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她为人正派,谦和诚恳,办事认真,扎实可靠。加之她精通马戏杂技,蹲、手、顶、踩、口、车、武术、爬杆、走索……无所不能,是文武双全的女中之秀,成为马戏班里一颗闪光的明星,无人不知,远近闻名。正是:
哪里是山中野女出世,
分明为九天玄女下凡。
龙儿呢,也是二十开外的人了。他身高九尺有五,虎头熊腰,肌骨壮实得犹如铜铸一般,让人羡慕不已。他的脸谱像他父亲,大大方方“国”字形,俊眼剑眉,顾盼神飞;语言清朗,谈吐有致;为人刚正,性情傲世;胸怀万斛珠玑,腹隐无边锦绣。他那仪表人才,真是乾坤真个少,盖世果然稀。他文墨深奥,臂力过人,又精通刀、枪、剑、戟、棍、棒、槊、矛、斧、钺、铲、鞭、锏、锤、叉、戈、箭等十八般武艺,真是文武双全,有万夫莫开之勇,是马戏班里全才,遐迩闻名。他与山勇相比,正是:
青出于蓝胜于蓝,
一代更比一代强。
如果说龙儿和凤儿从小天真烂漫,戏笑无心,好坏莫避,好得如唇齿相依。那么长大后的龙儿和凤儿,却是另一番情景。多年前,凤儿听说自己的亲生爹娘不是山勇与杨贵英后,曾几次问自己亲生爹妈是谁,但都被山勇夫妇搪塞过去。凤儿虽一度怏怏不乐,但看义父义母待自己比亲生儿女还好,又有龙儿哥哥细心呵护,凤儿多少有了些安慰。长久已来,她对龙儿已由兄妹之情而转为恋爱之情。但凤儿往往多于情感,性格也趋于内向和稳定,柔中有刚,自尊心特强。她虽对龙儿爱得深切,但一见面,却朱唇未开脸先红,心话如潮,却又只字不吐,只急得心头如敲鼓,“咚咚咚”地乱跳。龙儿呢,自然把凤儿爱在心灵深处,爱得日夜不得安宁,可他性情孤傲,佯装万事不求人的模样,大大落落跟没事一样。殊不知女性之爱若水,须男性之热情烧沸它,才能使生米做成熟饭。为这,两人原是一个心,却多生了一些枝叶,将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了。搞得双方厮守心里话,让孤寂、苦恼、烦躁焦枯了心头。其间,琐琐碎碎,分分合合,难保不有恸心落泪之事。
儿女身上的冷暖,脸上的阴晴,甚至出气的轻重,都萦牵着父母的心。正是这样,山勇夫妻为儿女熬尽了心血。
不一日,山勇夫妻在家一边忙活,一边谈心。
杨贵英理理半白鬓发,眼角的皱纹舒展来,恰似绽开的两朵大理菊花,显出她步入老年的一种自然美。她喘口气说:“唉,常言说‘儿大当婚,女大当嫁。’龙儿和凤儿已长大成人了,我看就让他俩完婚吧,也了结你我一桩大心事儿。”
山勇默默点头,可满脸皱纹加深,愁上眉梢,忧堆眼角,拂须叹道:“唉,也是该完婚了。可是凤儿的父亲张直,至今是好是坏不知,是死是活不晓。倘若他还活着,凤儿完婚他不知道,那我们怎么对得起老友,扪心有愧啊。”是的,这些年来,山勇一直惦记着好友张直,他曾四处打听,一直没问到张直的下落。因此,一直忧心忡忡。而且,他为避官府嫌疑,又怕伤着凤儿心,张直的苦难家史,也一直没对凤儿直说。所以他心里乱糟糟的,不是滋味。
杨贵英想一想说:“也是这个理儿,可我们冒天大的危险找他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影子。叫我看,龙儿和凤儿从小就拿了八字,定了这门亲。如今他俩都长大成人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怪事百出,累死累活我们都能承受,万一出了丑事,这人我可丢不起啊。眼下我们虽然不景气,可我们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是有教养的人,祖宗留下的伦理道德不能丢啊。照我看,还是让他俩早点完婚算了。纵然以后张直知道了,我想他也会高兴的,也能够理解我们的心情。”
山勇看夫人切骨头切肉地想得那么细,决定把凤儿喊来,将其身世说明,并把张直的泪书交给凤儿。这一来,凤儿多日闷闷不乐,暂且不表。
时不待人,山勇老两口选择了黄道吉日,为龙儿和凤儿定了办喜事的日子。再叫来龙儿、凤儿,把办喜事的日子一说,只见龙儿一扫往日的严肃,喜得合不拢嘴儿。凤儿呢,满腹情思一下涌到脸上,羞得满脸通红,恰似那熟透了的苹果挂在枝头,垂头臊脸地抿着嘴儿乐。
老两口一看儿女喜成那个样子,那两颗心恰似掉进糖罐里,甜丝丝的,喜得不知说啥好。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定了。”他两口子一会儿赶集扯花布,一会儿请木匠做家具,一会儿飞针走线做婚衣,一会儿写请帖,一会儿买酒买糖,一会儿杀猪宰羊,把老两口忙成了两股旋风,屋里屋外团团转。
山勇夫妻人缘特好,亲朋好友,马戏班的人和左邻右舍,一听说山家要办喜事,无不为之高兴,帮忙的、送礼的、看热闹的人,天天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屋里屋外各种礼物分类堆放,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把个山家闹腾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山勇夫妻看这么多人来祝贺,心中感到安慰,喜得睡着了,笑醒了。不料一家人正乐得笑挂嘴角,喜飞眉梢,忽听门外乌鸦“祸哇,祸哇………”一个劲地叫着。俗话:“乌鸦叫忧不叫喜,喜鹊叫喜不叫忧。”一家人“哗”地一下阴了脸,“刷”地一下凉透了心。
正在这时,忽然闯进一个人,谁?杨虎。只见他惊慌万状,拉过山勇,对着他的耳朵“呕呕”一阵,只把山勇吓得目瞪口呆,大喝一声:“天啦,大祸临头啦!”人们一听,惊得魂飞魄散,无所适从。要知山勇家降临什么大祸?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