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快丑正了，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天亮，之后还要赶路，再不睡觉累死你我可不管！”严梅没好气提醒道。
“没事，我撑得住！”
胭脂水粉被水化开，脸上紫一块黑一块，再加上鸡窝似得头发，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母夜叉。陈思思却欢乐地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与妆容。
“你……你知道你现在是人质吧？”
“我知道啊！”
陈思思仍然一脸轻松，继续道：“可你家少爷不也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我的性命为重，我没说错吧？”
“你……”严梅一脸惊讶看着她：“你会读唇语？”
在她们下船之前，言赤心曾单独与她耳语过几句，旁人是不可能听得到的。
陈思思笑得如银铃一般动听，随后才回道：“我也希望我会”
“你套我话！”严梅气得想动手，犹豫了片刻又收回手坐着生闷气。
严梅虽然只是二十岁出头，可打小便在江湖历练，看上去的感觉成熟稳重，也显得老气，此刻却好像一个说不过大人的小孩，坐在一旁扁嘴，反而是陈思思这个才十五岁的女孩更像一个成熟的大人。
“没有啦，我只是猜出来了而已~”
陈思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想安慰人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这么笨根本不需要套话。
“猜的？”
“你家少爷的性命现在与我完全绑在一起，还需要套话吗？”
陈思思一脸傲娇，看得严梅气不打一处。
“那你可猜出了少爷的另一句话？”
“什么？”陈思思疑惑道。
严梅忽然露出老司机的笑容
“这女人的话，一个字也别信”
陈思思听完，母夜叉似得脸蛋变得更黑了。
哼，跟老娘斗？
扳回一局！
————
半个时辰前，靖南伯府
赵飞燕情真意切地做完战前动员，言家人听了为之感动不已，于是决定先留在伯爵府商量对策。
不过言嫣心中其实早有打算，草草结束掉对话逃了出来，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听言老夫人和言母的唠叨。
她们虽然觉得李晟那家伙罪有应得，自家女儿英气飒爽不让须眉，但还是觉得太不淑女了，说话用词那么粗鲁，万一让人传开对名声不好。
赵飞燕与一众将士商量完，一出门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等待的言嫣，看着她严肃认真的神情，知道对方找她有事要谈，便领着她到了隔壁的水井边，打了口水喝完，她才一脸歉意开口说道：
“刚才的事抱歉了”
“无妨，老人嘛，活的时间长了总是容易有偏见。”
言嫣骂完之后觉得心情舒爽多了，自然也就不记仇。
“妹妹误会了，李叔公的事自有他的打算，我这个做小辈的无权替他道歉”
“那你道什么歉？”
赵飞燕沉默了片刻，月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留下两团亮点，她比言嫣要高半个头，言嫣仰望她的时候心想这人要是个男子，该多帅气啊！
……额，赵麟秀就算了，长得像小白脸。
“为我刚才的孟浪……”
说这话的时候，赵飞燕在月光里的半边脸似乎有点红，看得言嫣噗嗤一笑，她自然明白赵飞燕话中的意思。
在众人面前喊另一个无亲无故的男人作大英雄，还用名誉作保证，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她的心思。
“男未婚女未嫁，表达自个心意是你的自由，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啊？”赵飞燕被这番表态震住了，心里想的却是：自家弟弟不老说她是个醋坛子吗？难道只是偏见？
“赵姐姐……我这么叫可以吧？”
赵飞燕微微点头，印象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亲近称呼自己。
“其实我比你大多了……不行，那样说显得我好老！”
言嫣说着说着开始拍打自己脑袋，这诡异的一幕看得赵飞燕不知所措，心想自家弟弟说的话起码不是全错，言嫣这人的思维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
言嫣恢复原样，认真严肃问道：“我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可我翻来覆去就是想知道一件事，你能告诉我么？”
赵飞燕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奇怪女子。
“你为什么喜欢赤心？”
“……啊？”
果然是个醋坛子……
不远处正与部下商讨布防事宜的赵麟秀忽然打了个喷嚏，抬头望了望天，天气没多冷啊？
————
破庙，风呼呼吹着，但似乎与里面两人毫无干系。
“你知道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陈思思压下怒气，似乎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但严梅还是看得出来，这只心高气傲的母鸡怎么可能轻易咽得下这口气？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防范你！”
“防范自然是有防范的意思，可你觉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看见过他对别人说出同样的话么？”
“你什么意思？”严梅冷着脸问道。
陈思思脸上再次挂满得意的神情：“重视！他很重视我，恐怕也是到目前为止他唯一如此重视过的女人吧？”
“哼！少爷是将你视之为敌人，而不是心爱的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陈思思捂嘴笑了笑：“能说得出这番话，证明你看出来了，对吗？看出我真的喜欢他这件事。”
“是又如何？少爷眼中心中除了大小姐，没有别的女人，你别痴心妄想了！”
“哦？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么？就这么放弃了？”陈思思反问严梅。
被她这么一问，严梅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怒火中烧大吼一声：“与你无关！”
陈思思并不在意，自顾自说道：“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如吃饭喝水，很是平常。就算他眼中只有言嫣一人，那又如何？男人啊，再好看的女人，就像玩物一样，总有腻歪的一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严梅眯起眼冷笑一声问道：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看着对少爷那么感兴趣，另一方面却又派人杀他，口中的他还如此不堪，那你何苦要倒贴上去？”
“……是啊，我又何苦呢？”
陈思思苦笑起来，低着头喃喃道：“谁让我是个女人？”
“别装了，你好歹是个名门贵女，自小锦衣玉食，仆人前呼后拥，还有脸在我们这些为了吃口饭都要搏命的人面前自怜吗？”
陈思思抬起头呆呆望着炽热的火焰，眼眸由此变得金黄，外表虽然像极了仿佛能看透世间万象的金瞳，实则不过是个无凭无依的倒影罢了。
“世人都晓皇帝好，惟不知深墙高院苦寂寥，做了郡主又如何？千百年来，武皇只有一人，天下女子，譬如你我，又有何区别？为了一个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争风吃醋，可不可笑？”
秋风萧瑟，陈思思裹紧蓑衣，尽可能将自己围结实，同时在口中低吟起来。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花瓶，在家日日盼着男人的施舍，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努力往上爬，爬到那个可以俯瞰天下男子的高度……
我明白自己其实是在自欺欺人，我这性子终究成不了武皇，武皇可不会整日顾影自怜吧？所以说，即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还得指望着上面那人活着？”
“武皇做不成，做个小女人我又不甘心，天生我陈苏溪，这副姿容、这份心思、这份才情，天底下有多少男子比得上？如果只做一个漂亮的花瓶，岂不是暴殄天物？
可惜如今这世道，女人啊，这辈子只能是无根浮萍随波逐流，我到底图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