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得好!”程知了忽然跳出来骂了一句,只不过完全没把矛头对准言嫣,而是望着横梁上的燕子窝怒骂。
众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骂声给唬住,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对着赵飞燕拱手:“老李年纪大了,估计骂累了,受不了折腾,恳请副将军体恤,派人送他下去休息吧”
“准了”赵飞燕立即回复,招门卫进来,架起李晟就往外走。
李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拼命挣扎,两个壮硕的卫兵也是使了九牛二虎才把这个年近七十的老汉给抬走,屋内的人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嘶吼:“你们莫要被那臭婊子骗了!”
程知了知道李晟不会善罢甘休,便向赵飞燕请辞道:“老李性情耿直,属下怕他一时想不开,请将军准许属下去开导开导他”
“那就有劳程参将了”
“属下告退”
程知了比李晟还要年长两岁,岁月同样没能将他打倒,身体硬朗生龙活虎,身披一整套沉重的盔甲却身轻如燕,走起路来仍旧如当年上战场一般,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就这样一个人物,路过言嫣身边的时候,却悄然竖起一个大拇指,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迈出大门,寻着鸡叫般的叫骂声走去。
“碍事的人走了,言妹妹可以继续”
赵飞燕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底下一些原本打算附和李晟观点的游击将军连忙闭上嘴巴,不再替他出头。
“他难道不是你的家臣吗?”言嫣十分好奇问道。
按理说,外人都撕破了脸皮,作为主官这种时候当然是帮亲不帮理的。
作为上位者,特别是别的家臣在场的情况下,许多时候做选择与道理无关,纯粹是立场问题。可她却选择了道理而非立场,为什么?
赵飞燕笑了笑,解释道:“若是平时,飞燕怕是得委屈一下言妹妹与言家人,只是……今日不同”
“诸位”赵飞燕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其余人拱手,他们也都纷纷站起来还礼,注视着这位年轻却沉稳的副将军。
“回到刚才的问题,吴文采、花家、漕帮,为什么他们都选择投靠吴王?吴王又凭什么接管淮胜军?淮胜军又是何许人也?”
“诸位几乎世代都是待在淮胜军的老人了,军中什么情况,你们应当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也应当明白……什么神机营,什么关宁铁骑,什么靖东军,通通靠边站!只有我们淮胜军,才是大汉最强铁军!”
“可一个区区吴王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们?将士们,你们还没想明白吗?吴王会愚蠢到打一场看起来根本毫无胜算的仗?这个天下没有蠢人!只有自以为是的傻子!”
“吴文采再无能,真的能为了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花家一个百年大族,垄断淮南布匹供应的皇商,与朝中那些老家伙盘根错节,一两个把柄就能轻易制衡得了?
段天宏为人谨小慎微,漕帮这么些年来一直左右逢源,吴王之前有靖王,有楚国公,有过许许多多野心家!但他们何曾站过队?
陈思思眼光独到做事心狠手辣,从不与我们正面对敌,只在背后一点一点蚕食我们,如此谨慎之人,为何突然毫无预兆铤而走险?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如何敢抛出自己作为诱饵?”
“诸位,如果靖南伯府倒下,不管事实如何,至少在天下人眼中,谁最有能力压制淮胜军的异动?”
听了这句疑问,将士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似乎仍然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没错!”赵飞燕指着东南面,铿锵有力说出了那个众人心中怀疑的对象:“就是靖东军的洪安!”
这个关键信息甚至连言赤心都猜不透是什么,直到了解了陈思思为人的谨慎,以及在船上被绑却丝毫不显慌忙,言赤心才猜到靖东军的可能性。
而赵飞燕,却能凭着三言两语便抓住了问题的本质!由此看来,年纪轻轻就做到副将的位置,肯定不是因为她的血缘身份。
“只有这个迂腐的老家伙抛弃浙党人投靠吴王,有了靖东军八万将士作为后盾,吴文采这些精明人才会心甘情愿替他卖命!一旦让他掌握淮胜军,整个南方甚至整个天下再无人能与他抗衡!后果不堪设想啊”
“本将相信你们都已经明白事态到底有多严重,今日我们的决定不单单关乎言赤心一人的性命,还有我们靖南伯府,淮胜军,以及天下人的安危!本将知道你们心里仍有疑问,想问二弟为何要相信一位商人,一个外人有何缘由为了咱们出生入死?”
赵飞燕环顾一圈,接着铿锵有力道:“本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言赤心在我赵飞燕心中,不单单是一位商人,还是我们的同伴,更是一位英雄!一位甘愿耗尽每一滴血,也要为天下人趟出一条路来的大英雄!”
“我,赵飞燕,靖南伯长女,淮胜军副将,愿以生命与名誉为他作保!”
赵飞燕的这番话,相当于承认言赤心的同袍身份,对这些将军特别是心腹爱将杜成舟而言,无疑是直达心窝的巨大冲击!
往日的相处里,众人都能明白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女将军究竟有多受将士爱戴,不仅因为她待将士如手足弟兄,而且每每遇到危机,她总是第一个身先士卒,就算敌人漫山遍野,她也会带领兄弟们浴血奋战杀出重围,除非确保所有人都退了,否则她绝不会容忍自己后退半步!
绝不留下一人!
这便是赵飞燕心中所坚守的信念!
因此她的保证,比皇帝的圣旨还要令在座将士信服!
“唯将军马首是瞻!”十二名游击将军以及杜成舟一同单膝跪下,但赵飞燕没有第一时间扶起他们,而是看了每个人一眼。
“这条路,注定了鲜血淋漓,注定了白骨累累!本将不强求你们,想要离开的可以离开,无论今日还是将来,本将都绝不追究”
“你们若愿意跟随,那就披上你的甲胄,磨好你的武器,背起你的盾牌!”
“吾等一同,共赴,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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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江末端的长江口以东十里外,江上灯火通明,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延绵不绝。
为首的一艘大船甲板上,一名端坐在木凳上,披甲的老将军收起手中的筩(单筒望远镜),问一旁的副将:“准备得如何了?”
那名副将弓腰拱手:“回禀将军,长江东西两端已经被完全锁死,夹江那边也已经封锁完毕,后方的水雷同样布置妥当,岸上的搜捕工作由徐副将亲自带人合围,天罗地网之势已成!对方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插翅难逃!”
老将军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曈中闪着精光,七十五岁高龄的他忽然站起来,指着不远处江面上孤零零的大船,老迈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倔强:“吩咐下去,绝不能伤及郡主分毫,其余逆贼,杀无赦!”
随着震天的战鼓声响起,从长江的上空往下俯视,两股巨大的钢铁洪流如蝗群扑食般,朝着中间一条蚂蚱大小的船只蜂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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