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最终还是被我拦了下来。
不是他对灰鸡也有了感情,而是我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几乎是半跪在他的跟前,哀求他,跪求他。
有时候,我觉得张老头很是铁石心肠,有时候,又觉得他通情达理,见到我这样哀求,似乎是意识到我真的知错了。
好在是二年级,要是六年级我考这个分数,那不仅是灰鸡会没命,恐怕我也会没命。
他对我说,“行,期末考试的时候,要是数学语文,考不到80分,我连你一块宰了!”
我那脑袋,拼命的点,发誓说一定考到80分。
就这样,灰鸡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又被一脸懵逼的放了,得以保住了鸡命,它继续如往常一样,在四周到处戳。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晓得...
寒假的来临,预示着春节的到来。
都说春节是所有人最盼望的日子,尤其是娃娃们,春节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炸鞭炮、收压岁钱。
可一想到别人家的春节,都是团团圆圆,有亲戚有朋友,还有父母,而我呢,只有一个张老头,尤其是看到别人家亲戚陆陆续续的拜访时,我更难受了。
思念母亲的情绪,不输于别人家的娃娃,对春节的期盼。
整天就是坐在门口发呆,而张老头上小镇的次数更频繁了,每次回来,都会拿着大大小小的年货。
那天,冯叔叔来我们家,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年,可张老头一口就回绝了,我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对于我而言,在哪里团聚都一样了,无所谓了!
冯叔叔走后,张老头却奇怪的坐在了我的身边。
点燃一支烟后,意味深长的问了我一句,“是不是想你妈妈了?”
我拼命点头,可又有什么用?妈妈不会回来了。
他侧头,冲着我咧嘴一笑,竟然有些紧张的伸手挠了挠头发,“那你希不希望,另外一个妈妈来照顾你?”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畔。
那个时候,我没回一句话,只是傻傻的看着张老头。
他也没在追问我,摸了摸我的脑袋,起身后又向着村头走去。
那一天,我一直在想张老头说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我特别期望我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拥有母爱的关怀,但又有一些忐忑。
我怕,怕那位所谓的‘新妈妈’会对我不好。
就这样,揣着忐忑,一直到了要到除夕的头一天,张老头在门前整理着干货,突然掏出去钱对我吼道,“阳阳,去给老子买包烟来。”
我嘟起嘴,回应道,“你不是买了一条烟在家里吗?”
“老子让你去你就去,再多问我就揍你!”
给我气得,起身后,把那五块钱一把抓过来,闷着头就往村头的小卖部走去。
后来...
直到我给烟买回来后,我才晓得出事了。
灰鸡已经被张老头给宰了,就剩下一团棕色的鸡毛在那!
我呜哇呜哇的哭啊,站在家门前一直哭,张老头好几次来安慰我,“别哭了,鸡在锅里呢,好吃得很!”
至今我都想对张老头说一句话,‘你安慰不来人,就别安慰!’
他不说还好,一说,加上地上的鸡毛,我哭得更厉害了,都哭得哽咽了,口齿不清了,还在一边哭一边说,“灰...灰鸡...招你..惹你了?”
别人家过年热热闹闹,我们家过年,就像杀猪一样,鬼哭狼嚎。
我也是相当佩服我自己,一直哭到下午,还在哭。
直到他们来了...
对,我人生的起伏,也在这一刻开始了。
我看到李香拿着两袋包装得玲珑剔透的盒子,穿着时髦的大衣,一步一步往我们家走来。
李立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看到我站在那哭...不,是忘记了哭,他没对我表态任何表情,除了冷若冰霜外,还是冷若冰霜。
他们不仅来了,还将村里半数人的眼光吸引了过来。
我不晓得村民们在那一刻,指指点点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我也不想晓得他们那一刻是什么想法。
我只记得,李香换下第一次对我的那种嘲讽的态度,换为和蔼可亲的样子,蹲在我的面前,“阳阳,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好像在那一刻,我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就傻傻的看着她,她微笑着看着我,并从那包裹里拿出了一袋糖果递给我,“别哭了,这是我给你买的糖,你尝尝,可甜了。”
我没伸手接,也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就像傻子一样,一动不动。
张老头踹了我屁股一脚,“我平常这么教你没礼貌的吗?”
我还是没接过糖,李香毫不在意,起身后与张老头相视一笑,而从他们两人传递的眼神之中,那个时候我不懂得是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
那是一种温存,一种对曾经许下的诺言,一种爱而不舍的温存。
他们两笑着回了屋,留下我和李立站在外面,我脸上还挂着眼泪水和鼻涕,李立呢,脸上的伤好了,头发也长出来不少,一边多一边少,看着有些好笑。
我不哭了,从那一刻开始,我哪儿还晓得哭,就这么与李立对视着。
张老头与李香在屋里整理着晚饭,还嘱咐我们两个在外面玩要注意安全,别打架,要和睦。
他们的嘱咐,当然是屁话。
但凡李立碰一下我家里的一花一草,我准会指着他说,“别碰,弄坏了叫你赔。”
而他也不甘示弱的怼我一句,“这些垃圾东西,只有你稀罕,送老子,老子都不要。”然后,把手中的东西,丢在地面。
一直到了吃晚饭,四个人坐在一张断脚的木桌边。
也是第一次,我觉得家里热闹了不少,李香对我嘘寒问暖,李立沉默不言,张老头在一旁一唱一和。
李香好像与张老头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炖好的鸡肉端上了桌,本来不哭的我,又端着碗,稀里哗啦的哭起来。
“你今天打他了吗?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李香好奇。
张老头红着脸,摇摇头,“他的鸡被我宰了。”
他们聊得欢,李立可不管这些,抬起手伸出筷子就往鸡肉上夹,见他敢吃我的灰鸡,我也不甘示弱伸出筷子。
就算被吃,也只能是我吃!
嗯...
还别说,这鸡肉,炖得也太香了。
就这样,我含着眼泪,吃了大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