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凄凉悲惨,却又透着一股正气,谭岳只觉得全身发热,头脑涨的厉害,脱口高呼。
“追,一定要追。”
好多人都和谭岳一样高声大喊,场面一下子就激荡起来了。
带头大哥跳上中央的一块石头,双手微微下压,众人这才又噤了声。他清了清嗓子,有些悲凉。
“我知道大家很苦、很难,我知道大家不为那百万两黄金,可我们如果还这样下去,那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别说是歹人,就连我们自己也难保周全。”
带头大哥让大伙儿围拢过来,窃窃私语之后,一行人就被分成十多个小队,按着带头大哥安排的路线出发了。
因为谭岳的身份,他被分在带头大哥带领的队伍里。
第六天下午的时候,谭岳看到远处升起一股浓烟,这是发现歹人的信号。
他们这一队人马急忙赶了过去,你知道旷野里,一眼就十余里,何况浓烟升的这么高,少说也有五十余里。
一行十余人赶过去的时候,已是临近黄昏,夕阳如血抹过,让空气里都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那一队十余人无一幸免的或躺在地上,或挂在大石上,或戳在枯木桩上,要多惨有多惨,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好多人都回过头去呕吐,连谭岳也不例外。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跟上了带头大哥的脚步,可不知为何他们都停在一段低矮的岩壁前扭过头干呕起来。
谭岳好奇的挤了进去,只是一眼,他就又开始扭头呕吐起来。
那是一名男子,斜斜的依着岩壁躺着,两手摊的很开,手指蜷缩着就像两只鸡爪,喉咙里喘着粗气,每响一声,污黑的鲜血就从脖子上的裂口还有口鼻涌出。
双腿干净而完整,但腹部有一道长长的裂口,从两腿之间一直延伸到胸口处,一些黄白红夹杂的污物慢慢的朝外涌,随着喘息声不停的晃动。
就像开膛破肚的肥猪,可惜那个屠夫的技术实在是太差了。
那个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讲,带头大哥附耳过去,没多久,就拔出钢刀抹了过去,喘息声停了下来。带头大哥用手抹上睁着的双眼,不知为何,有一滴滴的泪水滴落下来。
那一夜,大伙都在悲痛中渡过,没有人说话,就连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变的浅了好多。
第七日,又是相同的悲剧。第八日,又有两队人躺在了荒漠里。第九日,三队人消失在黄沙中。
他们之中好多人谭岳都很熟悉,前几天还又说又笑,如今却永远的睡着了。
队伍里的气氛很压抑,谭岳想吼上一嗓子,却又不敢。那一夜,带头大哥整夜没睡,一个人坐在火堆旁,拿着木棍划来划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天一大早,东面就升起了好几股浓烟,可一队人都没了出发时的勇气,只是凭着本能朝那个方向赶路,然后就是收拾同伴的尸体。
中午的时候,南面又升起了浓烟,不用看,又死了几队人。可越是这样,大伙儿越是悲痛,队伍里不停的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却没有一人临阵脱逃。
那一天,谭岳都在麻木的收拾尸体,他第一次觉得命如草芥,死去的人和鸡真的没有多少差别。
临近黄昏,圈子也缩的越来越小,剩余的几队人终于碰上了头,但好多熟悉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谭岳每看一眼,他们就会默默的点一下头,连开口说话也不愿。带头大哥清点人数,竟然只剩下三十六人,可这会儿那歹人也应该离得不远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漠北不常见的孤山,岩壁陡峭异常,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顶。
那个白衣人一人一剑就端端的站在路口,青衫青年似乎神色太过紧张,立在他的身后,不敢跑也不敢叫。
到了这会儿,众人反倒放下心来,毕竟那个人终于没地方可去了。
带头大哥还没发话,就有四人跑了过去,那个白衣人且战且退,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青衫青年。因为小道崎岖狭窄,一次就只能过去一人,后面的人也是有心无力。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悲痛,还是连日的死亡让人心生死意。站在第一个人身后的牛勇毫不犹豫的拿出长弓,一箭射出。
白衣人扭了一下身体,利箭就擦着衣角飞了过去,直直的朝着他后面的青衫青年飞去。
身着青衫的青年正是带头大哥说的世子,他应该是身手太差,利箭刺破青衫扎在肩头,血咕咕的冒着。
带头大哥高喝。
“牛勇,你?”
可话音还没落,站在白衣人身前的那个人就被一脚踹下了悬崖,白衣人挥剑,牛勇挥弓抵挡。
可转眼间他硕大的头颅就冲天而起,身体冒着血,晃动一下,像一根木桩一样滚了下来。
牛勇身后的两人见势不妙退了回来。白衣人返身扶住身着青衫的世子,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因为声音太低,谭岳没有听见。
这时候,谭岳才仔细打量那个歹人,一袭白衣,三尺利剑,人和剑都染遍了鲜血。
身后的世子,一袭青衣,身上有好多破洞,有些地方已经被染成了青褐色,他的脸很白,丹凤眼露着绝望,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像一位妙龄女子遇见心上人那样盯着白衣青年看。
有那么一瞬间,谭岳觉得世子是女儿身,可这话他不敢说啊。
可能是因为身着青衫的世子又一次受伤,也可能是白衣人激战之后太过疲劳。他们稍作停留之后,直直的向山顶走去。
本来他们停在山腰,易守难攻,现在退到山顶反而给大家一个好机会。
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没有人擅自行动,都等着带头大哥发话。带头大哥也没说话,举着长刀就冲了上去,众人鱼贯紧随。
当谭岳登上山顶的时候,好多人都倒下了,带头大哥腿上中了一剑,也倒在地上。不远处传来刀剑相击的叮当声,又急又快,似乎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
谭岳本要冲上前去,却被随行的木长老拦在了身后。他找了一块大石,爬了上去。
山顶相对平整,有五六块巨石耸立着,一群人正围着巨石乱转,偶尔会露出白衣和青衫的影子。
不久之后,那两个影子就来到了谭岳所在的大石下,白衣人脚步有些不稳,青衫人浑身是血,但还是紧抓着白衣人的衣襟。
谭岳屏着气,举起长剑正要纵身跃下,可斜刺里冲来两人,一前一后夹击着上去了。白衣人挥剑抵挡,可后方的一剑却穿过青衫直直的朝他的后心刺去。
不知为何,谭岳突觉不安,眼看着着青衫的世子转身挡住了这一剑,剑身从胸口入,剑尖从后背出,显然伤的不轻。
青衫的世子发出啊的一身,谭岳听到是女声无疑了。递出这一剑的人显然被吓坏了,愣神的一瞬间,就被白衣人一剑贯心,然后张着口倒了下去。
身前的那位剑客也被一瞬间的转折惊了一下,动作慢了那么一丝,被一剑刺穿腹部倒了下去。
“妍儿……”
白衣人抱着世子高呼,异常悲痛。但他也是强弩之末,连自个儿都站不稳,这么一抱,两人一起都倒了下去。
四周异常寂静,连一声痛苦的哎吆声都没有。谭岳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又一次举起剑,想要跃下大石刺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着青衫的世子取下头顶的发簪,让满头青丝披了下来,微笑着看着谭岳,张着嘴,似乎在说,来吧,来吧。
那样的祥和,那样的宁静,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悲苦绝望的样子。恰在这时候,白衣人也回过头,两眼放着幽暗清冷的光,一副假面没有表情的对着他。
谭岳心里一紧,就从大石上跌落下来。随后刮起了黑风暴,这一刮,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清。